至從梧桐原一戰之后,楚天涯就感覺一切順風順水,就算是遇上壞事,因緣際會也能變成好事。蕭玲瓏調侃說,可能是肚子里的寶貝孩子給他父親帶來了好運。
于是楚天涯就一本正經的表態說,將來等這孩子出生了,無論男孩子還是女孩子,一律取名叫“楚吉祥”。
這很是被蕭玲瓏鄙視了一番,說他既不風雅也無學識,給兒女取這么難聽的名字。楚天涯就哈哈大笑的說,小名就叫“吉祥”吧!
次rì早晨,楚天涯一行人打點好了行裝,準備離開洛陽前往梧桐原。臨行之時,楚天涯還特意到鄆王趙楷那兒去了一趟,以示拜別。趙楷這個被他的官家皇兄發配到洛陽做人質的落難皇子,很是受寵若驚,就差反過來給楚天涯下拜了。
這對名義上的主臣正在洛陽宮里寒暄的時候,青衛來報說,西遼使者昭德皇后蕭塔不煙,跪在了宮門之外,求見洛陽王。
“這個女人,倒是挺會挑時機。”楚天涯無奈的笑了一笑,對趙楷道,“讓鄆王殿下見笑了。蕭塔不煙乃是內子的親姐姐,她借著這層關系想要下臣在國家大事上做出一些妥協與讓步,微臣怎能答應?”
趙楷誠惶誠恐的不知該如何答話,忙道:“這個……洛陽王自行斟酌便好,不必來問小王。”
“這不行。”楚天涯笑瞇瞇的道,“殿下可是官家委派的河南通判,大小事務皆有過問之權。不如下臣將蕭塔不煙請進宮來,便由殿下發落如何?”
“不、不,這不妥!”趙楷情急之下連連擺手,“國家大事,小王哪敢決斷?”
“殿下就不必謙虛了。”楚天涯道,“來人,有請西遼昭德皇后。”
趙楷苦笑不迭,連連撓頭。誰人不知他鄆王趙楷只是一個擺在洛陽宮里的傀儡擺設,眼下楚天涯卻要讓他來發落,真不知道這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少時過后蕭塔不煙入了殿來,一身華貴的契丹皇后袍飾,加之面如桃花舉止雍榮,讓年輕的鄆王趙楷都眼神直了一陣。
敘禮罷后,楚天涯便道:“蕭皇后,這一位乃是大宋鄆王,朝廷委派的河南府通判。凡大小事宜,楚某皆要請示鄆王殿下定奪。今rì皇后若是有國家大事要問,不妨就在鄆王面前開門見山的談起。”
蕭塔不煙迷茫的皺了皺眉頭,但楚天涯既然已經開了這個口,是機會她就沒理由放過,于是道:“妾謹代表敝國菊爾汗來與大宋結盟通好。為示誠意,妾與敝國太子愿留在洛陽。肯請鄆王殿下與洛陽王恩準!”
趙楷聽得一愣一愣的,這種事情他是聞所未聞,于是迷茫又求助的看向楚天涯,示意讓他發話。
楚天涯故意視而不見,自顧喝茶,淡淡道:“殿下定奪吧!”
趙楷與蕭塔不煙皆是愣神:這是何意?
趙楷更是抓瞎了:我怎么定奪啊?是不是我怎么說都行?
蕭塔不煙心頭很是郁悶了一陣,細細一思索,總算想了個明白:原來楚天涯是有意要給鄆王幾分薄面;再者,他是想我在外人面前做出保證、表現出誠意。眼前的這個鄆王,與其說是個‘決斷者’,還不如說是一個見證人……好吧,只好如此了!
于是,蕭塔不煙在趙楷與楚天涯面前五體投地的大禮跪拜下來,說道:“敝國誠心與大宋結盟并奉大宋為宗主國,便如嬰兒之盼母rǔ、青禾之盼甘露……”
蕭塔不煙詞不重復的說了足足有一盞茶的時間,只為了表達西遼與大宋結盟之誠意,聽得楚天涯都有點累了。
趙楷更是一愣一愣的,一來是為眼前這個女人的文采與口才所驚嘆;再者,大宋立國已有百余年,尤其是近年來,哪里見過番邦的使臣如此死心塌地、哭天愴地的來求大宋和盟的?趾高氣揚來敲詐勒索的倒是常見!
“妾肯求鄆王與洛陽王垂憐恩準!”蕭塔不煙總算說完,還在地上砰砰的磕起了頭,頭皮都破了,鮮血長流。
趙楷有點坐不住了,這樣的大美人兒在兩個大男人面前如此的低聲下氣也就罷了,還做出自虐之舉頭破血流,真正是大煞風景。趙楷情急之下離開了寶座走下來急忙將蕭塔不煙扶住,反而來替她在楚天涯面前求情,“洛陽王,小王見昭德皇后一片赤誠,不如……就答應了她吧?”
“一切全憑鄆王定奪。臣下,不敢有異議。”楚天涯放下茶盞,笑瞇瞇的拱手道。
“那……小王就替洛陽王先答應了?”趙楷自己都不可置信的連輪眼珠子。
楚天涯忍俊不禁,再次重復道,“一切全憑殿下定奪。”
“好、好……那就,答應了!答應了!”趙楷想笑又不敢笑,表情十分的尷尬,“昭德皇后,關于結盟之細則,還請你與洛陽王細作商議。小王這里……就不便參與了。”
“多謝鄆王殿下!”蕭塔不煙如釋重負的長吁了一口氣,拜過了趙楷又來拜楚天涯,“多謝洛陽王殿下!”
“謝我作甚,可是鄆王幫的你。”楚天涯淡然的笑道,“我即將離開洛陽,關于和盟之細則,就請皇后與鄆王及軍師白詡、孟德等人細作商議。商議妥當之后,再遞東京朝廷批許。”
“好。”
“殿下,下臣就請告辭。”楚天涯起身拜別。
“洛陽王請自便……請多多保重!”趙楷誠惶誠恐的送他。蕭塔不煙也一路跟了出來,一句話也不敢多說。
出了洛陽宮,楚天涯騎上馬便走。蕭塔不煙與趙楷看著他的背影,心中都是一片迷茫與感慨。
趙楷心里最是迷糊,左右琢磨不透楚天涯今天這是玩的哪一出,究竟是個什么意思。他很想開口問一問蕭塔不煙的,但又怕被她恥笑,因此只好憋著,憋得好不難受。
只有蕭塔不煙心里清楚,楚天涯今天的這個小花招,其實是“一箭多雕”。一來賣給了趙楷一個便宜人情,讓他也“威風了一把”;二來讓兩國和盟之事有了一個旁觀之見證,到時候菊爾汗或是她蕭塔不煙如果有背盟之舉,想賴帳也賴不掉;其三,楚天涯其實也是想給她蕭塔不煙留下最后一絲顏面,他非但只字未提行刺之事,也沒有“主動”給蕭塔不煙提出任何非份要求讓他難堪。從頭到尾,楚天涯更像是一個“旁觀者”,看起來更像是蕭塔不煙與趙楷在對談商榷。
就這一個小小的花招或者說手段,讓蕭塔不煙由衷的感覺——楚天涯這個年輕人,當真不簡單。他的成熟與穩重儼然已經超越了他這個年齡的范疇,活脫脫就是一個天生的妖孽!
“現在我大概明白,為何當初童貫、耶律余睹那樣的人,會悄無聲息的敗在他手上了。”蕭塔不煙自言自語的道,“我更加明白,他為何會有今rì之勢了。”
趙楷在一旁直輪眼珠子,“為什么?”
蕭塔不煙微然一笑,“殿下如果沒有別的見教,那妾身就告辭了。”
趙楷很是愣了一愣,尷尬的笑道:“皇后……請自便!”
蕭塔不煙雍容款款的走了。趙楷呆愣的站在原地,如同一尊泥塑菩薩。
洛陽王府,白詡與薛玉、楊再興等人,一同來送楚天涯。
楊再興新近加入剛剛領了先鋒大印,令白詡等人興奮不已。不管怎么說,七星寨的故人總算全都重聚一堂,比起往rì更是家大業大人丁興旺。
考慮到楊再興與曹成的關系,為免他難堪,楚天涯將他暫時留在洛陽交由薛玉,先在濟源大營一起cāo練兵馬,磨合一段時間。楊薛二人都挺樂意,于是欣然接受。楚天涯寫了一封親筆信給濟源大營的統兵元帥劉子羽,向他隆重推薦了楊再興,以便楊再興能盡快的融合進這個新的集體中來。
王府內,依舊留下了老爺子何伯坐鎮,另有阿達和十二個新近加入的女衛留在蕭玲瓏身邊保護伺候。
于公于私終于全部安排妥當,楚天涯帶上十一名青衛與虎賁近衛,開赴梧桐原。
楚天涯走了方才半rì,傍晚時分,蕭塔不煙出現在了洛陽王府。這里的侍衛人等都知道她與蕭玲瓏的關系,也知道她曾經指派刺客來行刺之事,因此放也不是攔也不是,委決不下只好報由蕭玲瓏來親自定奪。
蕭玲瓏正為這事心里堵得慌,一直想去見她姐姐,又覺得見面了更加尷尬,不知從何說起。眼下蕭塔不煙親自登門了,蕭玲瓏也是猶豫了一陣后,嘆息了一聲,“讓她進來吧!”
這話剛落音,十二名女衛整齊的出現在了蕭玲瓏的身邊。
蕭玲瓏苦笑,“不必如此劍拔弩張。眼下此景,你們能防住的我也能;我防不住的,你們也不行——都退下吧!”
眾女衛不知她言下之意,但既然得了號令只得依從,于是全都乖乖的退到了隔間,依舊全神戒備。
蕭玲瓏不煙進來了,淚眼婆娑情緒激動,但是努力的強作鎮定。她走進堂內二話不說撲通一下對著蕭玲瓏跪了下來。
這一聲大響,在蕭玲瓏聽來都覺得疼。
“我對不起你!”
話一出口,蕭塔不煙馬上泣不成聲。
蕭玲瓏坐在椅了上,看著眼前這個和她一起從小長大的同胞親姐,一言不發,但是兩行眼淚悄然滑落。
“我不敢乞求你的原諒……只希望你能讓我留在你的身邊,為奴為婢伺候你一輩子!”蕭塔不煙跪在地上抽泣道,“以抵贖我的罪孽!”
“你有罪,但是你沒有錯。”蕭玲瓏一邊流淚,一邊低聲道,“就如同我為了天涯,也愿意去做任何事情。”
“飛狐兒,我!……”蕭塔不煙放聲大哭。
“姐姐……這世上如果還有一個人懂你之心,便是你的親妹妹,飛狐兒。”蕭玲瓏輕聲的道,“如果哪一天我為了天涯去做這些事情,我會無怨無悔;但是你為了他……我想說,你不值得!”
蕭塔不煙咬著嘴唇淚流成河,無言以對。
“我知道你心里在反駁。”蕭玲瓏說道,“我只說一個例子——當初太原被圍,完顏宗翰威逼大宋朝廷割讓太原、并讓太原舉城投降,另有一個條件是將我送給宗翰。你知道楚天涯怎么說的么?”
蕭塔不煙輕輕的搖了搖頭。
蕭玲瓏的臉上漾起滿足且迷醉的微笑,“當時他還只是一個由牢城小吏起家的軍巡指揮使,卻對完顏宗翰如此的慷慨陳辭,我至今仍記得他的原話——鳥家奴你聽著,你若還算是個男人,就膽刀明槍的來搶走飛狐兒。否則,她就永遠是我楚天涯的女人!”
一言已畢,蕭塔不煙臉sè刷白,瞪大了眼睛怔怔的看著蕭玲瓏。
蕭玲瓏仍是微笑,“這就是一個窮途末路朝不保夕的小軍校,對名揚天下手握百萬雄師的金國梟雄,所說的話。”
“我知道你想說什么……是,是他讓我sè誘楚天涯,并設法取其xìng命或是爭取最大利益的結盟,至少要謀取一批兵馬錢糧!”蕭塔不煙渾身發抖,難堪的閉上了眼睛,眼淚嘩嘩的下。
“所以,我的姐姐。”蕭玲瓏深吸了一口氣,“我為你——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