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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黃昏,夕陽的光火點燃了西方天宇,落日只在地平線的邊緣露出一線微光,只有晚霞和大片的燒云仍在綻放絢爛的色彩。

天穹之底的丘陵谷地時明時暗,在波季米西諾村附近,耀眼的紅霞掩映著連成一片的村鎮廢墟和大團的火光。濃厚的黑煙從村落中心緩緩生起,初夏無風,滾滾蕩蕩的云霧直飛天宇,巨大的煙柱在幾公里外都看得見。

由南方集團軍群發動的波季米西諾戰役在乃號中午就結束了,這個時間比韋西爾戰役提前了兩個多小時。近衛軍士兵在村莊的廢墟上挖出一個三十米見方的深坑,這個大坑直到出號早上才歸整好。

集團軍群派出一個整編步兵軍來清掃戰場,盡管這份活計能夠保證這個兵團的士兵獲得大量的戰利品,可在戰場上翻找那些死狀恐怖的尸體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近衛軍戰士用手帕或是圍巾嚴嚴包住口鼻,整個戰場臭氣熏天,遍地都是殘肢斷臂和說不出是什么部位的人體器官,有些士兵在此戰過后便被血水迷住眼睛,他們看到的世界全是紅色,這說出來恐怕沒人相信,可紅色的世界正是波季米西諾戰場最真實的寫照。

戰士們在那個大坑還沒完工的時候就已把敵人留下的尸骸聚攏到一起,在波季米西諾村的三個方向上都堆起死尸疊壓的小山。當大坑挖好之后,泰坦戰士便把敵人的尸骸投到坑里,一次還不能投太多。只是在坑底鋪滿一層。

倒上松油,投入火把,尸坑開始劇烈的燃燒。泰坦戰士在這個時候都站得遠遠地,他們掩住口鼻抵擋燒尸發出的惡臭。那種臭氣和現下的場景極容讓人聯想到地獄,看著那些在濃煙中穿行地騎士就像極了地獄里的亡靈捕手。

捕手們在大火還未熄滅地時候就向火坑填土,混合血水的泥土很快便壓住火勢,漸漸把坑底的尸骸骨末掩埋在地獄深處。于是戰士們又向坑里投入一層尸首,大火便接著燒。重復這樣的步驟,一直持續一天兩夜才宣告結束。

不過泰坦南方士兵在這期間又挖開一處新土,就在村子附近。那個三十米見方的大坑并不足以掩埋全部地戰場亡魂,而現在又是夏天,尸體若是在太陽下曬上三天,泰坦人就不用無對付敵人,瘟疫就可以令這些侵略者全軍覆沒。

斯洛文里亞波季米西諾戰役,近衛軍戰史上標注的殲敵數字是39217人,俘獲40221人。那么這樣一來,細心的人就不難發現。波季米西諾包圍圈中的敵人是斯洛文里亞王的主力集群,總共九個軍的編制,泰坦人殲滅了其中39217、俘獲了其中的40221。除此之外,戰史再未提及有人失蹤或是有人突圍而出。所以,這些細心的人就會問,九萬人的集群十去七八。那剩下的兩三成發生什么事了?

水仙騎士地領袖費戈安魯底波第和他那一個整編騎兵旅組成的親衛隊旁若無人地馳過戰場,坐在地上休息的近衛軍士兵遠遠便聽到密集如驟地馬蹄上。費戈元帥的黑色巨馬開道先行,熱情的近衛軍士兵在馬頭就要碰到自己鼻尖的時候才懂得閃讓。

歡呼聲響徹云天,平靜地丘陵谷地不知從哪里鉆出了無數泰坦戰士,他們看到水仙騎士高擎著描畫圖騰的戰旗沖鋒而來,他們還看到旗手身后的圣騎士們拖著無數面殘破的斯洛文里亞軍旗,這一切都說明水仙騎士同樣贏得了大勝,當士兵們看著那輛在眼前呼嘯而過的鐵罐馬車發呆時,一些不急著趕路的水仙戰友就會告訴他們,那是妄圖庇護異教徒的斯洛文里亞國王,于是歡呼聲就更高昂了。

泰坦戰士像迎接狂歡節一樣又跳又笑,他們奔走相告,還在水仙騎士跟前脫下染著血汗的頭盔,再把頭盔拋入高空。費戈元帥俘獲了敵人的國主,若是在更加遙遠的騎士時代,這便意味著斯洛文里亞王國的易主。

在一處高大幽深的丘陵谷道口上,費戈元帥和他的騎士們忽然停了下來,那輛鐵罐馬車難得地靜止,水仙騎士費了吃奶的力氣才把顛得神志不清的地拉那十一世從車廂里拖了出來。斯洛文里亞國王在腳一落實之后便跪倒地面,他兇猛地嘔吐,那樣子就像要把五臟六腹全都吐出來。

費戈丟給他一條毛巾,這位被俘的國王想也沒想便接了過來。地拉那十一世擦了擦嘴又胡亂擦了把臉,這時他才想到自己該從地上站起來。國王想要把沾染穢物的毛巾還給水仙騎士的統帥,可費戈訕笑著搖了搖頭,他指了指前面那個落差很大的高低坡,“陛下,留著吧!我想再過一會兒你還會用得著。”

斯洛文里亞國王詫異地望了過去,他不曉得前面會發生什么事。

不過不管怎么說,自己的小命算是保住了,因為費戈元帥已經申明,水仙騎士會遵守古禮,泰坦女皇也不會動輒殺害一國之主。

那么……還會是什么事?

巨大的鐵罐馬車爬不上那座高坡,斯洛文里亞國王換上一匹棗紅色的牝馬,他知道這是安魯家的騎士在羞辱自己,可看看那些士兵的臉色,他知道這種時候的抗議會讓水仙人更加鄙棄,于是他便默不做聲地上了馬,又默不做聲地跟在費戈身后。

“咻……“費戈登臨坡頂便望著眼前的景象吹響一聲口哨,他向當面迎來的一位近衛軍軍官打過招呼,“干得不賴嘛!我真要對你們八區第二軍肅然起敬啦!”

近衛軍第八軍區第二軍軍長西爾維奧伯里科少將恭敬地朝安魯元帥敬過軍禮,然后就朝地上吐了一口濃痰,不過他并不是針對費戈。而是朝穿著一身斯洛文里亞騎士裝束的地拉那十一世。南方軍的屠夫不用猜就知道面前這個騎牝馬地年輕人就是那些萬惡的異教徒的庇護者。

左近地泰坦戰士紛紛跟隨軍長圍了過來,零零散散也有兩千多人,費戈看得有些恍惚。如果八區第二軍軍長真的像奧斯卡形容地那樣制軍嚴明,那么他的士兵就不該是眼前這副魂不守舍的鬼樣子。

“你們這是怎么了?”費戈轉向原地立正的西爾維奧少將。

屠夫低低啐了一口。“趕在敵人精力最旺盛的清晨發動總攻,戰場坐標又是這些狗崽子在波季米西諾村地司令部,您說我們會怎樣?”

“哦……”費戈了然地點了點頭。

西爾維奧厭惡地瞪了一眼渾身顫抖不停的地拉那十一世,然后他才轉向水仙騎士的首領。“元帥閣下,我身后的戰士就是八區第二軍在戰役過后的全部兵員。我們從包圍圈的最外圍一直沖進兔崽子們的司令部,結果出來的時候我才發現損失了這么多,這可真是見鬼了!”

盡管南方集團軍群的戰場損失完全在費戈的預計之中,可他在聽到這番話之后還是有些動容。雖然屠夫西爾維奧地名聲奇臭無比,但他領導的八區第二軍已經取代大名鼎鼎的“雪獅”成為南方集團軍群中地最強精銳勁旅。費戈這才明白路上見到的近衛軍士兵為何大多帶傷,就連八區第二軍都打得如此慘苦,可見敵人的抵抗是那么頑強、又是多么奮不顧身!

“將軍閣下,感謝您為帝國所做的一切!”費戈用水仙騎士最古老地撥劍禮向西爾維奧伯里科致以敬意。

“您該說是為了安魯……”心里雖然這么說,性情乖張的西爾維奧還是在嘴上避重就輕地附和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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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真的要通過那里?”斯洛文里亞國王突然顫手指了指前方的曠野,他的面孔已經完全扭曲。眼中填滿恐怖。

“當然……”費戈狡猾地笑了起來,“這可是泰坦近衛軍南方集團軍群總參謀長達答拉斯中將送給您的禮物!”

屠夫西爾維奧突然對無滋無味的交談有些厭煩,他撥出配劍猛刺了一下那匹牝馬的大屁股。馬匹吃疼。在發出一聲悲鳴之后便從高坡上急沖而下,受到莫大驚嚇的斯洛文里亞國王便像娘們一樣叫喚起來,那撩人的聲調令附近的泰坦戰士們發出陣陣哄叫,看著眼前這位一國之主的丑態。他們已把慘重的傷亡完全拋在腦后。再者說了,他們已完成針對敵人的報復,受傷母馬沖入的那片曠野就是這場慘絕人寰的報復行動的明證。

夕陽已經收斂了耀眼的焰火,投射在大地上的光線逐漸黯淡,詭異至極的暮色籠罩四野,昏沉沉的紅芒化做絲絲縷縷的迷霧,迷霧時散時聚,在稀疏的時候便映出曠野上數以萬計的倒十字架,每一個倒十字架都釘著一具尸首,尸體大頭沖下,血水從釘入四肢的鐵釘和切開的喉管里慘然留出,不過更多尸體的傷口已經翻出腐爛的黑肉,顯然他們立在這里已經有段時間了。

血水將這方土地浸得泥濘不堪,倒十字架的叢林里還隱有落單的泰坦士兵在走動。斯洛文里亞國王心膽俱裂地打量這一切,他想哭、想詛咒,可他就是不知該如何開口,被釘上倒十字架開膛放血是光明神教對付異端的古老刑罰,但承受這種罪過的人并不全是異教徒,他們是國王的士兵、是捍衛國家主權的勇士,泰坦人不該讓他們背負永世不得翻身的罪過。

恐怖叢林里傳來說笑聲,地拉那十一世親眼看到兩名泰坦士兵撬開了一名犧牲者的嘴巴,用劍鞘砸落了他的金牙,還錄走了犧牲者手指上的結婚戒指。就算再無知的國王也不會忘記侵略者的嘴臉,地拉那十一世突然發現自己已經不再恐懼,剩下的心思只是憤怒!那是一種令他痛不欲生的憤怒!

屠殺現場仿佛無邊無際,血腥氣和尸首發出的惡臭熏人眼目。天空完全暗淡下來,藍灰色的宇宙亮起幾盞孤燈,那是恒星地燦然光火。

屠場上空盤旋著一大群食腐鳥。有禿鷲、獵鷹、崖雕等等不一而足。

這些死尸的掠奪者已經忙碌了一整天,各個大漲著肚腹,它們聚在空中不停地上下翻飛。似乎是在消化多年不見的美味大餐。鳥群很快便在天穹中形成一個不斷移動地旋渦,旋渦中心透著星光。結果更令這駭人的場景迂加恐怖。

地拉那十一世并不知道自己是怎樣通過這處勝似地獄地場景,他只是希望手中多把刀子!一會兒若是見到那位制造這一切的什么什么總參謀長,他就不顧一切地刺對方幾刀,雖然他是一位國王,可現在他能做的只有這么多。

在屠場邊緣。令人毛骨悚然的屠殺似乎還未結束,斯洛文里亞國王似乎聽到泰坦語和喝罵和攙雜鄉音的哭泣聲。不顧水仙騎士地阻撓,地拉那十一世迎著火把的光芒沖了過去。光明神啊!他看到了什么?

一隊王國士兵被反綁著手,那根粗大的麻繩從前穿到后。戰士們跪在地上,低垂著頭,絕望地瞪著祖國的泥土。八區第二軍的泰坦士兵承襲了老一輩殘忍麻木的獸性,他們嘴上罵得興起,手上的馬鞭和腳下嵌著馬刺的大皮靴也不閑著。十幾輛馬車載著透出新木光彩的十字架,兩名泰坦士兵合力托起一具,他們將十字架放倒地面。然后一名長官便示意看管俘虜的戰士領來一個注定要被度去無主之地承受無盡苦難地可憐人。

這名俘虜已經沒有氣力掙扎,也沒有氣力祈求兇神般的侵略者,他攥著一個小小的光明神塑像。不斷地低聲念頌經義。

四名長著滿身橫肉地力士死死按住異國俘兵的手腳,這些劊子手的眉宇之間投射出難言的興奮,就像他們真地是在從事一場偉大的議事。

可憐人兩腿交疊,一根粗大的鐵釘在鐵錘的敲擊下猛地貫穿兩支腳踝。

心神已被慘烈至極的屠場完全摧毀的斯洛文里亞士兵終于爆發出驚天動地的慘吼,他瘋狂地掙扎,瘋狂地嘶喊,渾身肌肉收縮,臉上涕水橫流。

面對這種瘋狂的場景,在場的泰坦士兵似乎都已麻木,他們各自忙著各自的事情,根本不受噪音和死亡氣息的干擾。

俘兵的苦難還未結束,他的雙臂被按在十字架上,那名手持巨錘的泰坦士兵正在瞄準釘入鐵釘的位置。

不顧對方的聲嘶力竭的哀求,也不顧鐵釘入體帶來的巨大痛楚,巨錘無情地落了下來,血花迸濺,黑沉沉的暮色當中再次響慘絕人寰的吶喊,這是絕望的慘吼,痛苦的控訴!

斯洛文里亞士兵的已經停止了掙扎,遭受重創的手腕與十字架結成一體,手掌緩緩攤開,光明神的塑像便暴露在四周的火光之中。泰坦士兵的視線立刻就被這個金光閃閃的小物事給吸引住了,那位軍官趕了上來,他彎腰揀取神明的塑像,然后又放到嘴使勁兒咬了一口。

“嘿……是金的!”

周圍的泰坦士兵都湊了上來,這樣一個小東西倒是值上幾個金幣,也算是一比不大不小的財富。

“看啊頭兒!神明都在祝福您呢!”戰士們竭力巴結這位笑得合不攏嘴的近衛軍軍官。

“是啊是啊!”軍官朝著十字架上的俘虜啐了一口,“要不然我還以為斯洛文里亞人都是窮光蛋呢!對了……干嘛停下來?繼續!快啊!這家伙是個偷兒,這件東西一定是他偷來的!”

在一片附和當中,巨錘又要砸在鐵釘上,可一匹棗紅馬急馳而來,馬上的騎士大叫著“住手……住手!”

斯洛文里亞國王地拉那十一世端坐在馬上,他的面孔透射威嚴,陣陣起伏的胸膛積滿憤怒:他目光深邃,發鬢顫抖,他從來都沒有現在這般更像一個國王!在場的泰坦士兵被這聲威風八面的怒吼唬了一跳,他們停下手邊的活計,用迷惑的眼光打量這個不知從哪鉆出來的家伙。

“是個落單的騎士!”一名泰坦戰士突然振起刺槍,他最先認出了對方的鎧甲。

“恩!“軍官點了點頭,他也撥出自己的配劍,“鎧甲的樣式說明他還是個貴族!”

跪在地上俘虜詫異地抬起頭。他們已經全軍覆沒,哪里會一個落單地騎士?

騎士周圍的泰坦士兵已經圍了上來,他們的刺槍緊緊抵住斯洛文里亞國王地身體。但地拉那十一世似乎并不在意,他只是用輕蔑的眼神環視了一遍包圍他地侵略者。說實在的。在一個小時之前他絕對不會這么做,一個小時之前他還在思考如何獲得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諒解,可是現在……就讓這位泰坦親王和他的劊子手們見鬼去吧!沒人能讓一位國王放棄尊嚴、放棄國格!地拉那十一世似乎剛剛通曉一個道理,但他還說不清這個道理究竟是什么。

費戈帶著親衛停在不遠的地方,他訕笑著打量屠場中地突發事件。

還授意八區第二軍的指揮官不要去干涉。

地拉那十一世指出一支手指,他指著地上的可憐人。“放開他!他是一個虔誠的光明信徒,你們聽到了他的祈禱,也聽到了他的哀求,即使是神明面對他的罪過也會選擇寬恕。”

“老爺……一位惡形惡狀的泰坦士兵湊了上來,“老爺啊!我們遠道而來,您總得為這個可憐人的罪過付出一些……”

還不等周圍的侵略者大聲起哄,地拉那十一世已經脫下手上地黃金戒指,他把這枚造型古樸的戒指丟在地上,并在心中祈求妻子的諒解。

那是他與王后地婚戒,盡管他從未珍惜過。

侵略者吹起口哨,國王的戒指在他們手中傳來遞去。“看哪……上面還有女人的名字!”“看哪……上面還有碎鉆!”“看哪……上面還有神教和異教徒的徽印!”“看哪……這位老爺娶了個異端養地婊子!”獲得一件寶物的泰坦士兵大聲叫罵起著哄。

“看哪……這就是侵略者!”地拉那王朝的末代國王在心中鄙夷至極地小聲嘀咕,泰坦士兵和水仙騎士在他眼中已不是蠻橫強大的征服者,而是一群下三爛的土匪、強盜!一群……

就在國王陛下挖空心思地搜尋詛咒侵略者的詞句時,屠場中異變突生!一名跪在地上的俘虜不知如何掙脫了捆綁在身的繩索。他無聲無息地逼近一位咧嘴大笑的泰坦士兵,在一瞬間便用堅硬的手肘砸在對方臉上。俘虜奪過長劍,他大叫著沖向包圍騎士的惡徒。

“陛下……快走!陛下……快走……”這名英勇的斯洛文里亞武士瘋狂地揮舞手中的長劍,鋒利的劍鋒帶起尖利的呼嘯,嚇得左近的泰坦人紛紛走避,可地拉那國王卻沒有依言逃走,他呆愣在馬上反復琢磨……走?能走去哪呢?

“陛下……”武士絕望地呻吟著,當數把長槍刺入他的身體并將他挑上半空的時候,他發現自己竟然可以與國王平視。

“陛下……快走……走……戰斗……最后……”

武士的聲息漸漸虛弱,但他還在用最后的一點生命力揮舞長劍,他的劍徒勞地砸在侵略者的刺槍上,直到惱火的泰坦軍官一聲喝令,長槍手猛地抽離刺槍,千創百孔的人體砸實在地面上,可侵略者并不滿足,同樣惱火的刀斧手趕了過來,他們瘋狂地揮舞刀劍、瘋狂地切割人體,直到對方化為一團碎肉。

地拉那十一世沒有流淚,他只是撥轉馬頭朝向那名軍官,“你們得到了贖金,把那個可憐人放開!”

“呸!”泰坦軍官朝地面吐了一口濃痰,他轉向身邊的劊子手們,“把這位老爺拖下來,下一個就是他!”

“夠了!”面色陰沉的西爾維奧伯里科將軍終于趕了上來,這是他第一次在敵人面前感到臉紅。

“這位是斯洛文里亞的國王陛下,你沒權利這么做!”近衛軍八區第二軍軍長冷冷地瞪了一眼那位領頭的軍官。

“陛下……“西爾維奧轉向地拉那十一世,不管怎么說,他覺得這位國王陛下倒也不失為一國之主。“費戈元帥已經等得不耐煩了,您應該立即上路。”

地拉那十一世沒有理會屠夫的言辭,他的視線始終停留在王國的士兵身上。士兵們已經明白面前這位落單地騎士就是他們為之效忠為之奮戰的國主,盡管他們敗了,盡管他們無顏面對國王。可他們還是艱難地移動身體,面朝國王單膝跪地……國王在顫抖,他第一次發現。祖國是這樣需要他,就像他是那樣的需要祖國。

“陛下!請您上路!”西爾維奧不耐煩地叫了一聲。他得想個辦法打發這個家伙。屠夫脫下自己地軍帽,然后一本正經地說:“以軍人的名義向您保證,這里地人會是這場審判的幸存者。”

“審判?”地拉那十一世倏地瞪了過來,“你們稱這是審判?”

“是的!審判!“費戈元帥慢慢地踱入屠場,他笑瞇瞇地打量著斯洛文里亞國王。“陛下。表演時間結束了!全世界都在等您退位呢!”

地拉那十一世沒有理會狡滑的水仙統帥,他轉向西爾維奧伯里科。

“我得到了一個軍人的保證?”

屠夫微笑著點頭,“是地陛下,您得到了!”

國王收回視線,他向在場的王國士兵致以軍禮,并對他們說,“祖國會記得你們所做的一切!珍惜自己的生命,但別忘記剛才那位勇士是怎么說的!”

“戰斗至最后嗎?”西爾維奧將軍目送著水仙騎士和斯洛文里亞國王的背影漸行漸遠,他突然冷酷地笑了笑,“真是天真!他們不會有戰斗至最后的機會的……”

負責指揮屠場的軍官一臉諂媚地湊了上來。“軍長……”

西爾維奧還沒等部下說完便用劍鞘砸了對方一個踉蹌,“真***!虧你還得過帝國勇士勛章!你知道剛剛自己有多么丟臉嗎?”

曾經地帝國勇士勛章獲得者、那位救援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親王殿下于水火的哨兵馬克西姆已經是八區第二軍的一位上尉大隊長了。他難堪地撓著頭,不過機靈地哨兵已經把那枚漂亮又珍貴地戒指遞到軍長面前。

西爾維奧把戒指攤

在手里看了看。然后才丟給帝國勇士一個,“算你還識相“的眼色。“軍長!真的要放過他們?”馬克西姆指了指跪在地上的俘兵。

“切……”西爾維奧冷哼一聲,“總參謀長達答拉斯將軍給我地命令是對堅守波季米西諾村中央陣地、拒不投降的那兩個軍一個活口也不留!”

馬克西姆有些為難地眨了眨眼,“可您剛才不是答應那位國王……”

“笨蛋!”軍長大聲叫罵,“這就是你是一個上尉而我是一個將軍的根本原因!你怎么不動動腦子?這是戰爭!戰爭不需要任何保證。就和你在這里殺人根本不需要理由是一碼事!”

曾經的哨兵想了想,然后便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他覺得……真不愧是一位將軍的理論。

“哦對了……”西爾維奧忽然扶住哨兵的肩膀,“你的老朋友怎么樣了?”

“詹姆士?”馬克西姆立即想到他的通訊員,不過現在的詹姆士已經是第二軍的通訊官。“他被一個狗崽子的錘頭劈碎了肩膀,要站起來還得過一陣。”

西爾維奧放心地呼出一口氣,他很喜歡那個傳遞命令準確迅速、作戰勇猛頑強的小伙子。“想他轉達我的問候!”

“是軍長!“馬克西姆立正敬禮,不過他在想到老朋友的傷勢時就有些不耐煩。哨兵轉向自己的隊員,像吆喝牲口一樣大聲叫嚷。“你們這群兔崽子還在等什么?把錘子舉起來,把架子立起來!我不是帶你們來這兒游山玩水的!快點送他們下地獄!快點!”

死寂的屠場再次喧鬧起來,就像從未平靜過。

在南方集團軍群的戰地大本營里逛一圈,費戈竟然沒有找到一個說了算的人。他只是像游街示眾一樣把斯洛文里亞國王介紹給被勝利沖昏頭腦的近衛軍戰士們。費戈在營地里還有些擔心,戰地大本營居然沒有幾個軍官在工作,人都跑到哪去了?

據一位通訊官說,總參謀長達答拉斯將軍命令所有的軍官全部下到死傷聚集點幫忙,費戈只有自嘆晦氣,他從來都沒去過死傷聚集點,并不是因為他害怕見到那幕人間慘景。而是單純地認為……既然以軍人的身份置身戰場,那么一切就是注定的。憐憫和同情就像婊子地眼淚一樣廉價,而且根本沒人在乎。

波季米西諾戰役。近衛軍南方集團軍群為了圍殲包圍圈中的頑敵付出了四萬五千余人傷亡的慘重代價,如果不是斯洛文里亞王部署在村莊左翼地部隊臨戰投降。這場戰役會否是泰坦一方獲得勝利還真是個未知數。

按照燈塔計劃的作戰日程,達答拉斯將軍地前鋒在昨天下午就該沿著意利亞與斯洛文里亞的西方邊境向南推進一百公里。可巨大的損失令達答拉斯不得不停下腳步,原地休整,等待集團軍群由帝國后方調配補充兵,然后才能繼續下一階段的作戰部署。

在距離戰地大本營一公里的空曠臺地上。近衛軍士兵為受傷和死難地戰友搭建了簡易工事和臨時救護所。簡陋的營地***通明,呻吟和各式各樣的慘叫此起彼伏。軍醫官和隨軍牧師在各個營帳中奔走不停,每座大帳都有一位軍官在看護。

費戈在見到達答拉斯將軍的時候只是客氣地握了握手,他被死傷聚集點的氣氛搞得有些神經質,連脾氣都變得異常暴躁。

“放松些!”達答拉斯有些好笑地打量著水仙騎士的統帥,“這里是死傷聚集點,死傷聚集點一向如此。”

泰坦戰士中的傷員無助地躺在染滿鮮血的行軍床上,盡管他們的總指揮帶來了集團軍群庫存的所有藥品,又從民間診所征調了大量地醫護人員,可傷兵的數量還是太多。藥品和救護總是無法均攤到每個人的頭上。按照慣例。醫師還是給每名傷員掛上顏色標簽。不同地顏色就象征不同的命運,受傷的士兵顧不上痛楚,他們緊盯著醫師手邊的口袋。

是綠色死亡?是黑色放棄?還是象征生命地救治呢?

費戈將斯洛文里亞國王交給了南方集團軍群的總參謀長,如何與那個家伙達成協議是奧斯卡的事。水仙騎士的統帥從死傷聚集點落荒而逃,他就知道自己不該進去那個鬼地方。所以……他就開始嘔吐,就像要把腸子也吐出來一樣。

地拉那十一世打量著屠夫的首領。從這個人的外表和舉止就能看出,達答拉斯皮切過著標準的軍人生活。“可這一切都是為了什么?”斯洛文里亞國王大惑不解,他指了指被痛苦折磨著的泰坦士兵,即便斯洛文里亞戰士付出了更慘痛的代價,可國王還是要問,這是何苦來由?

“您不清楚?”達答拉斯難以置信地打量著斯洛文里亞的國主。

“我的天!看來您的王國確實需要改變,您沒發覺斯洛文里亞和整個世界完全脫節了嗎?”

地拉那十一世更加迷惑,閉關政策是為了防備那些海盜和來自海外的貿易入侵,相對封閉的宗教自由政策是為了調和國內兩大教民的現實矛盾,這是斯洛文里亞的內政,干整個世界什么事?

“安魯需要你的土地、泰坦需要你的海疆、英格斯特需要你的航道、西葡斯需要你的貿易額、羅曼教廷需要異教徒的頭顱,所以……這一切都要求軍人占領你的王國,事情就是這么簡單!你出現在這里,是整個世界的需要。“地拉那十一世發出一陣慘笑,就是這么簡單?就是這么簡單!一個強國就是這樣侵犯一個小國。一切借口和一切理由都是按照這個強國的思維方式進行運作,強國可以欺騙蒙蔽世人、可以糾集他的狐朋狗友、可以瓜分勢力范圍、可以享受這個小國領土上的一切豐收成果。作為一個小國的君主,地拉那十一世即便一無是處也沒有太多的罪過。可按照一位強國代言人的說法,泰坦會申請羅曼最高教廷剝奪地拉那王室對斯洛文里亞的統治權,審判地拉那家族的罪過;斯洛文里亞國王將變成地拉那大公,永遠不得回歸故土,地拉那家族要在教廷的監護和懺悔中度過余下的歲月……

“所以……您若是接受這個安排,我就向您引見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親王殿下。”

“如果我不接受呢?”

達答拉斯聳了聳肩,“我是無所謂,真正頭疼的人應該是最高教廷的大主教們!對您和您地王室成員是執行火刑還是把你們送上斷頭臺?估計主教團會為這件事爭論好幾年也說不定。”

地拉那十一世王又露出那副慘苦的笑容。我們看得出他根本沒的選擇。

“為我引見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親王殿下吧。”

達答拉斯開心地點了點頭,事情成了!斯洛文里亞已經是帝國和安魯地囊中之物。

“不過……我能問一個問題嗎?”

“您請便!”

斯洛文里亞國王、又或是地拉那大公面帶譏諷地打量著侵略者的馬前卒。“羅曼教廷要以什么罪名審訊我和我地家庭?”

達答拉斯的笑容僵在臉上,這還真是要命!前陣子凈顧著排兵布陣。他和小主人倒是把斯洛文里亞王室的罪過忘得一干二凈了。不過瘋子達答是個聰明人,他只是想了想便列舉了一大堆名頭。

“您看……斯洛文里亞王室的罪過包括……策動種族屠殺、宗教狂熱分子和恐怖主義、以獨裁主義控制國際商路、違法開發大規模殺傷性武器什么的……”

達答拉斯拍了拍國王地肩膀。“我們一定會找到一個適合您的罪名,您就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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瘋子達答不愧是瘋子,也只有他才想得出這種謬論,不過不管怎么說,他倒是把大國的立場和意志貫徹得非常徹底。在國際事務上決定一切的不是善惡。而是利益集團之間的利益歸屬。這是亙古不變的真理。

基于這則真理,斯洛文里亞王國內部的不同利益集團在戰爭爆發前夕就已做好了方方面面的準備。妄圖阻止侵略者的人組織了大量的私人軍隊,又拉攏了法蘭和意利亞地雇傭兵扛起保家衛國的大旗,而打算在戰爭期間謀奪權利的人則忙著出賣國家利益。

當水仙騎士團紅虎方面軍地前鋒部隊抵達斯洛文里亞東北邊境上的馬拉托爾要塞時,要塞城堡的敵樓就在暮色沉沉的濃夜亮起一盞信號燈。信號燈閃了三閃,負責接應地軍官便從要塞的鋼鐵吊門里奔了出來。

德里拉漢迎向對面的叛國者,在他身后便是一個整編游騎兵師。

不管斯洛文里亞人在要塞里準備了什么,德里拉漢的任務就是先一步通過要塞,為后續的整個方面軍開辟一條安全通道。

那位接應水仙騎士的軍官并沒有說什么,他知道自己在整個事件中背負著怎樣的責任。他只是朝水仙將領招了招手。然后又不耐煩地說,“拜托你們動作一定要快!”

德里拉漢也沒有言語,他的游兵師在夜幕中展開散兵線。以戰馬小步跑的速率緩緩接近漆黑一片的馬拉托爾要塞。千余名游騎兵戰士在要塞吊門前分成三個團,一個團馳進要塞大門,其余的兩個團分由左右沿著要塞城墻向兩翼推進。

沙漠之狐可不會傻到與出賣國家主權的斯洛文里亞人一見如故,他跟隨負責接應的軍官登上城堡敵樓。他的一個團隊也控制了要塞的南北兩座大門。

精明的游騎兵指揮官先是檢查了一遍城墻上的藏兵洞,藏兵洞里落著灰塵、空無一人,似乎連個腳印也沒有。德里拉漢有去檢查了一下控制吊門的機房,他滿意地發現里面還是沒有人。在確定一切安全這之后,游騎兵師長登上要塞敵樓里的制高點,他從通訊官的箭囊里取出一枝抹了紅磷的響箭。不過在裝箭發射之前,他又猶豫地轉向負責接應的斯洛文里亞軍官。

“冒昧地問一句,您把守衛要塞的一個整編步兵軍藏到哪里了?他們不會憑空消失!”

接應軍官笑了笑,泰坦人還真是小心。“他們在距離要塞七公里的一個小山谷里,我給他們的任務是武裝巡邏。盡管有些明白事理的人已經開始懷疑,但我是這條防線的指揮官,他們還是得服從命令。”

德里拉漢一邊點頭一邊摸了摸箭頭,他突然向身旁的通訊官瞪了一眼。“你是怎么當兵的?箭頭受潮了!”

通訊官愣了一下,不過他的反應并不慢。德里拉將軍接過一枚新箭,這次他沒有任何疑問便撐開弓弦將響箭送入夜空。箭矢尖銳的呼嘯伴隨摩擦空氣產生的幽藍火焰,箭勢奇快,在幾秒鐘之后便像流星一般穿過夜空消失不見。

“按照約定……黃光代表安全……”

“我們換了信號箭!”德里拉,漢沒有理會驚疑不定的接應人,他轉身走下敵樓,不過他還是向對方解釋了一番。

“希望您能明白!我們畢竟要去作戰,小心一點還是有好處。所以……現在我要和我的騎士檢查一下你的要塞,也許有些喜歡搗亂的家伙還藏在里面。”

斯洛文里亞人的軍官苦笑著搖頭,“我已經檢查過了,要塞里只有負責開啟南北兩座吊門的幾個老兵。”

德里拉將軍在吊門前的要塞廣場上翻身上馬,他的騎士在指揮官身邊呼嘯而過,不過卻是向要塞大門外奔馳。

“這是怎么回事?”接應軍官手足無措地看著水仙騎士來了又走。

德里拉漢微微一笑,他朝對方致以軍禮,“我聽說,您是斯洛文里亞國務大臣洛雷托馬斯侯爵的女婿!您是為了對他盡忠才會犯下叛國罪。”

馬拉托爾防線的總指揮完全冷下臉,他咬緊牙關,盡量不讓自己發出聲音。

德里拉漢目送最后一位騎士沖出要塞大門,然后他才拍了拍對方的肩膀,“相信我!你的選擇是正確的!”

對方的雙目爆發出一陣異彩,他打量著面前這位身形高大的軍人,原來對方已經知曉一切了。“謝謝您提醒我,請轉告繆拉將軍,我愛功名富貴,可我更愛斯洛文里亞!”

紅虎的游騎兵指揮官只是笑了笑,然后他便縱馬沖出要塞。

“等等……”身后傳來一聲呼喚,那個被疑為出賣國家的斯洛文里亞軍官大聲質問,“能告訴我是哪里被看出破綻了嗎?”

德里拉漢勒緊韁繩扭回頭,“我和我騎士把方圓十公里的地界全都走遍了!結果什么都沒發現,你的衛戍部隊一定還在要塞里!”

高大的騎士向這個妄圖一舉摧毀紅虎的斯洛文里亞軍官揮了揮手,“咱們一會兒見……”

對方發出一陣爽朗的笑聲,但他沒有回應水仙將領的問候,而是吹響了藏在鎧甲里的警哨。馬拉托爾要塞突然大放光明,從坑道、從掩體、從要塞中的所有建筑物中涌出無數全副武裝的士兵,他們搶上城頭、關閉吊門,并為堡壘的旗桿換上象征戰斗的軍旗。

那名從未背叛祖國的軍官站在敵樓中心,他的面孔像身后的戰士一樣堅定。當濃夜中的地平線被水仙人燃起的***完全映紅的時候,他拔出配劍指向籠罩于頂的穹蒼。

“祖國萬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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