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劉雪麗說完,廖靖渝沉默了。
講述的時候,劉雪麗一直看著廖靖渝,觀察他的神色變化,手則放在槍套上。任何人在突然知道只剩下一天可活的時候,情緒都可能失去控制。廖靖渝不是志愿進入的特工,劉雪麗不奢望他能平靜接受這個結局。劉雪麗早就想清楚了,如果廖靖渝的情緒失控,就立即拔槍擊斃他。
劉雪麗不想這么做,可是她不得不這么做。
比起酒店里的幾百人,比起北京市的上千萬人,比起全國十幾億人,甚至全世界數十億人,犧牲一個不算多。如果有必要,劉雪麗會下令殺掉酒店里的所有人,把最后一顆子彈留給自己。
廖靖渝長出口氣,說道:“需要我做什么?”
“我已經帶人進入酒店,你可以……”
“我比你們的人跟了解這座酒店,而且你們原本在外面。”廖靖渝勉強笑了笑,“我是退役軍人,比你想像的堅強。”
劉雪麗微微點了點頭,說道:“幫我們維持秩序,讓服務員為旅客提供水與食物,盡量讓大家保持平靜。”
“我能打個電話嗎?”
劉雪麗的眉頭跳了幾下,說道:“給你的家人?”
廖靖渝點了點頭,說道:“我的妻子,她快生產了,懷的是雙胞胎。”
劉雪麗突然產生了一股莫名的悲傷,不是為廖靖渝,而是為那兩個還沒來到這個世界上的孩子。
“我保證不亂說,只想知道她的情況。”廖靖渝看了出來,劉雪麗不會讓他打電話。“其實,我今天輪休,只是想到孩子快要出生,想多賺點錢,盡快湊夠首付款,在北京買一套房子,好讓他們在北京落戶。”
劉雪麗嘆了口氣,說道,“我會讓你打電話,不過不是現在,希望你能理解。”
廖靖渝微微點了點頭。“謝謝你。”
“不,應該是我謝謝你。”劉雪麗走到門邊,“現在,還有很多事要做,首先得找到那名恐怖份子。”
“他還在酒店里面。”
“你能確定?”
“在你進來前,我詢問了其他保安,事發后沒有人離開酒店,所有門都封死了。他沒來得及逃走,肯定在酒店里面。”
“必須盡快找到他。”
“可以用酒店的監控系統。”
“知道他的相貌嗎?”
“身高大約一米七,身材消瘦,戴著琥珀框架眼鏡。”
劉雪麗掏出手機,調出那名恐怖份子的照片,讓廖靖渝看了一眼。“找到他之后,立即聯系我。”
“行。”
劉雪麗沒再羅嗦,離開了監控中心。
廖靖渝肯定恐怖份子還在酒店內,劉雪麗立即聯系了進入酒店的特工,讓他們守好所有出口,然后逐層搜查。隨后,劉雪麗還吩咐外面的特警監視酒店所有窗戶,在附近的大樓部署狙擊手。不管是恐怖份子、還是酒店里的游客與工作人員,只要試圖跳窗逃離,立即開槍將其擊斃。
完成這些部署的時候,劉雪麗來到了中央空調機房。
段宏光坐在送風口旁的地面上,按照劉雪麗的吩咐,他留在這里,沒去別的地方。
“小段?”
段宏光抬起頭來,看到劉雪麗的時候,顯得很驚訝。他聽出了劉雪麗的聲音,只是沒想到她這么年輕漂亮。
“怎么樣?”
“我沒事。”段宏光站了起來,朝送風口指了一下。“在那里,被鐵柵欄擋住了,我夠不到。”
劉雪麗走了過去,鐵柵欄的間隙寬度只有五厘米。
還好,劉雪麗是女人,胳膊比較細,而且她本來就不矮,手臂比較長,夠到了那個病毒擴散裝置。
“這是什么東西?”
“我也不知道。”劉雪麗掏出手機,拍了幾張照片,然后發給了國土安全局總部。
移動指揮中心到達之后,就啟動了干擾裝置,切斷了所有手機信號,只有劉雪麗等特工的手機能夠使用。
此外,劉雪麗他們進入酒店后,特警切斷了酒店里的的有線電話線。
“小田,收到照片了嗎?”
“收到了。那是什么東西?”
“病毒擴散裝置。”
“什么?”田皓桐嚇了一跳。“劉姐,你……你在酒店里面!?”
“別問那么多。想辦法查清楚這個東西的來源。”
“劉姐……”
“等等。”劉雪麗翻過釋放裝置。“背面有一塊電路板,上面有一顆芯片,我把芯片的序列號拍下來發給你。”
“劉姐,老唐知道嗎?”
“不要告訴他。”劉雪麗想都沒想就說了出來。
“可是……”
“能瞞多久就瞞多久。他在追捕其他恐怖份子,我不想讓他為我分心,明白嗎?”
“這么大的事,應該告訴他。”
“田皓桐,沒聽明白我的話?外面還有九個釋放裝置,你認為是我重要,還是成千上萬無辜民眾重要?別忘了你的職責!”劉雪麗拍下芯片的照片,然后發了出去。“查到后,把消息發給老唐。”
“好的,我馬上調查。”
“防疫人員什么時候趕到?”
“半個小時左右。”
“更多特警與特工趕到后,建立第二道封鎖線,疏散半徑一千米內的所有居民,但是不要公布消息,以天然氣管道發生泄露為由進行疏散。還有,讓移動指揮中心的技術人員監視大樓里的手機信號。”
“什么?”
“恐怖份子還在酒店里面,他肯定會跟外界聯系。抓到他,也許能查出其他釋放裝置的下落。”
“好的,我知道該怎么做了。”
“防疫人員到達后,在酒店四周建立隔離區,在大門開一條隔離通道。到時候,讓負責人跟我聯系。”
“明白。”
掛斷電話,劉雪麗長出了口氣。
“劉局長?”段宏光很是震驚。在劉雪麗與田皓桐通話的時候,他就聽了出來,意識到這座酒店成了死亡陷阱。
“白色粉末是一種高致命性病毒,潛伏期在十二個小時左右,出現感染癥狀后,將在二十四小時內致死。”劉雪麗稍微停頓了一下,說道,“我與你一樣,也被病毒感染了,所以你并不孤單。”
“我會死?”
“我們都會死。”
“沒有疫苗,沒辦法醫治?”
劉雪麗微微點了點頭,算是做了回答。
“不……不會這樣的……”
“這是事實。”劉雪麗看了段宏光一眼,拔出手槍,拉了下套筒,讓子彈上膛,然后退出彈匣,把手槍遞到段宏光面前。“我們都得死,而且據我所知,會死得非常痛苦,你可以選擇另外一種死法。”
段宏光看了眼手槍,又抬頭朝劉雪麗看去。
“我沒有騙你。”劉雪麗勉強笑了笑,說道,“你是人民警察,你很勇敢,但是沒人可以責備你。”
“我……我不知道是這么回事。”
“如果知道,你會進入酒店嗎?”
段宏光沉默了,他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任何人都不想死,我也一樣。可是我們肩負不可推卸的職責,所以我來到這里,跟你并肩戰斗。”
“你……你是從外面進來的?”其實,段宏光早就猜到劉雪麗原本在酒店外面。
劉雪麗微微點了點頭,說道:“其實,進入酒店的不應該是你。我們沒能及時預料到恐怖份子會用這種方式釋放病毒,是我們的錯。我無法改變結果,無法為你做什么,甚至連安慰的話都說不出口。”
“能讓我打個電話嗎?”
“不是現在。”劉雪麗嘆了口氣,廖靖渝也提出了這個要求。“我知道你不會亂說,可是為了避免走漏消息,我不能讓你在這個時候給外界打電話。等局勢穩定下來,我會讓你給家人通話。”
段宏光點了點頭,說道:“我還能做什么?”
“呆在這里,好好活下去。”
段宏光微微一愣,抬頭看著劉雪麗,不大明白劉雪麗的意思。
“你是首名感染者,直接沾染病毒,所以在理論上,你會首先出現感染癥狀。”劉雪麗稍微遲疑一下,又說道,“你身上出現的癥狀,能讓我們知道病毒在什么時候發作,也能讓我們知道發作后的具體表現方式。我知道,這很不公平,可是只有在了解這些之后,才能夠研制出疫苗,幫助其他受感染者。”
段宏光苦笑了起來,劉雪麗太鎮定了,根本不像女人。
劉雪麗嘆了口氣,把手槍放到段宏光身邊。“我無權要求你忍受被病毒折磨的痛苦,如果堅持不住……”
接下來的話,劉雪麗沒有說出來,也用不著說出來。
離開機房時,劉雪麗鎖上了房門。她無法肯定段宏光能平靜的接受死亡,如果他在出現感染癥狀后精神失控,跑到大廳里讓其他人看到,必然會引發嚴重恐慌,到時候局勢就將失去控制。
劉雪麗確實很冷靜,非常冷靜。
她沒有去想生與死的問題,甚至沒想過在什么時候與唐旭宸告別,她只想在活著的時候盡量多做一些事情。
如果她怕死,她就不會進入酒店。
在邁入酒店大門的那一刻,她就做出了選擇。
死亡并不可怕,只要死得有價值。
活著未必幸福,如果只是碌碌無為的活著。
她夢想著能與唐旭宸白頭偕老,可是在成千上萬的無辜民眾受到威脅死,她依然義無返顧的站了出來。
并非所有人都有這樣的覺悟。
來到大廳時,對講機響了起來。廖靖渝通過監控攝像頭找到了那名恐怖份子,負責搜捕的特工正趕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