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過銅鏡,天瑤看到他靜臥*邊的含笑俊顏。漠然回頭,淡聲開口,“皇上醒了?”
楚琰笑而不語,對她伸出手臂,示意她過來更衣。天瑤無聲起身,從一旁架上取下明黃的龍袍,溫柔的服侍他更衣,動作並不嫺熟,以至於費了些功夫。待爲他更衣完畢,天瑤卻發現腰間多了一塊漢白玉佩,玉質上層,觸手溫涼,手掌大的玉佩,竟無一絲雜質。鏤花雕空,九天飛龍盤旋其上。
“皇上何意?”天瑤不解的取下玉佩,隨意把玩。
“送你的。”楚琰一笑,擒住她手臂,手腕一帶,將她攬入懷中。
即便天瑤再孤陋寡聞,也知此物名喚‘鎮龍玉’是皇權的象徵,自先祖開國以來,只傳歷任帝王。關鍵時刻,甚至可以號令千軍萬馬。
“天瑤承受不起。”天瑤眸光低斂,將玉佩雙手奉上。
楚琰含笑接過,重新將鎮龍玉掛在天瑤腰間。“送出去的東西,哪兒有收回的道理。何況,天瑤贈朕‘琳瑯環佩’,朕理應回贈。”
“琳瑯環佩並非天瑤心甘情願所贈,分明是皇上奪了去。還我!”天瑤將手掌攤開置於他面前。
楚琰無奈輕笑,捉住她手掌,在脣邊輕吻。天瑤只覺一直酥麻,慌忙抽回手掌,背轉過身去,不再理會他。楚琰的手臂卻從身後再次纏了上來,在她耳畔低語。
“鎮龍玉只傳歷代君王,瑤兒何時給朕生小皇子。”
天瑤臉頰羞紅,抿脣不語。而殿外,突然傳來劉忠急促的聲音,“豈秉皇上,慈寧宮來人通傳,太后病危,只怕……司徒侯父子已趕到宮中。”
楚琰放開天瑤,溢出一聲冷哼。心道:自從楚皓自刎,那老太婆憂思成疾,能硬撐了這一年半載,倒是難得。“擺駕慈寧宮。”
天瑤眸色冷黯了幾分,緊隨其後,卻被楚琰攔在屋內,“你不許去,記住,朕不容你與司徒家有半分牽扯。”
“即便沒有司徒家的關係,她是皇上的祖母,亦是天瑤的。”她淡聲道,沒有絲毫退讓。
楚琰眸色一冷,沉聲道,“朕說不許就是不許。”他手臂一揚,暗衛從天而降,跪伏在地。“看好貴妃娘娘,她若踏出未央宮一步,你們提頭來見。”話落後,楚琰拂袖而去。
“楚琰!”天瑤微怒的喚了句,卻無法阻擋他的腳步。她早該知道,和這個霸道專橫的男人是無道理可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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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慈寧宮中。
太后司徒氏的寢殿中,寬大的*榻之上,她無力的靠坐在*壁,臉色蒼白如紙,伴隨著不停的重咳。司徒燼與司徒楓父子守在窗邊,司徒燼親手喂著蔘湯,只憑著蔘湯吊著最後一絲氣力。
“昨夜,哀家又夢見了皓兒,白袍染血,看的哀家這心,一陣陣絞痛。”
“姑母節哀,王爺已經去了,皇上到底顧念手足之情,將王爺的遺骨葬入皇陵。”司徒燼出聲安慰了句。
太后微點了頭,楚皓入土爲安,留得全屍,她也沒什麼可哀怨。只可惜……“哀家唯一的遺憾,就是沒讓皓兒留下骨血。哀家總覺得來日方長,皇位之爭容不得分心,孩子終究是個拖累……是哀家對不起他。”
“姑母不必自責,王爺泉下有知,定當明白姑母的一番苦心。妹妹去得早,王爺是姑母一手帶大,事事爲他謀劃,幾乎耗盡心血。王爺自當感恩纔是。”
太后嘆息著搖頭,緩緩又道,“不,是哀家有錯。若哀家將他當做普通孩子一般來撫養,讓他平平淡淡度過一生,反而是種幸事。是哀家,爲了司徒一族的榮耀,將他推到風口浪尖。”
司徒燼一聲長嘆,“事已至此,姑母不必自責。何況,姑母從未逼迫王爺什麼,路是王爺自己選擇的。”
太后又是一陣悶聲的咳,幾乎要將心肺咳出來一半,司徒楓將她攬在肩頭,手掌輕拍著她的背部。許久後,太后才順過氣來,顫抖的拉住司徒燼的手。“皓兒這一去,我司徒一族便再無希望。聽姑母一句勸,交出兵權,別再做無謂的抵抗。”
“姑母……”司徒燼還想說什麼,卻被太后止住。
“哀家大半生玩弄權術,直到今日才明白,皇權富貴不過是過眼雲煙,這深宮,是葬送女子幸福的地方。”太后微閉起雙眼,一行清淚無聲而落。她也曾芳華絕代,也曾有過憧憬,卻葬送在這暗無天日的深宮之中。帝王無情,拼了命去掙去奪的,不過是*,不過是權利,何曾有過半分的愛。
“到如今,哀家最後悔的事,便是沒有攔下天瑤入宮。不該讓她捲入爭鬥的漩渦。”
司徒燼心口也是悶悶的刺痛。他自認也是虧欠了那個孩子,幼時,不曾盡到父親的責任,又眼睜睜看著她深陷宮中而無能爲力。將來,她或許會成爲楚琰控制司徒家的一枚棋子。
“天瑤自有她的命,姑母不必勞心。”
“的確,皇祖母如今還是顧著自己纔是。”清冷的聲音在殿門處響起,那一抹明黃,在燭火映襯下灼灼生輝。他大步而入,在*榻邊停住腳步,深沉的眸子,不溫不怒,讓人辨不出他此刻的情緒。
司徒燼父子單膝而拜,然後退至一側,攻守有度。
太后的目光在楚琰身上流轉,竟是少有的慈愛,然後,對一側的司徒父子淡聲道,“你們先出去吧,哀家有幾句話要與皇上說。”
司徒燼微蹙片刻,但還是帶著司徒楓躬身退了出去。
殿中,一瞬間變得冰冷死寂。太后脣角含笑,目光淡然落在身側高大的男子身上,輕聲開口。“在皇上舍帝都而保邊境的之時,哀家就明白,你的父皇是對的。只有你纔有資格執掌大翰江山,繼承先祖基業。”
楚琰沉默,眸中無波無瀾,反而越發深邃。
太后無奈搖頭,她的皓兒,通敵賣.國,實屬咎由自取。“哀家這一生做過許多錯事,哀家不該讓楚皓的母親入宮,她本已有良人。哀家不該斬斷司徒燼與雲姬的情絲,讓她們母女無所依附。哀家更不該讓楚皓不擇手段的去爭奪皇位……”
又是拼命的咳聲,楚琰負手而立,鳳眸微瞇,依舊冷眼旁觀。
“哀家已是將死之人,即便沒有資格,但哀家依舊想懇求皇上,放過天瑤那孩子吧。”
楚琰面容終於有了一絲微不可聞的變化,半響後,才沉聲開口,“天瑤與司徒家毫不相干。”
太后微愣,須臾後,竟無奈一笑。看來,瑤妃*冠六宮的謠言,並非虛傳。他早晚會對司徒家動手,如此乾淨利落的斬斷天瑤與司徒家的關係,無非是想護住她。
“原來皇上是對她動情了。”太后面容安詳,含笑閉上了雙眼。在臨死之前,終有一件事可以讓她安心了。
司徒太后走的很平靜,她半躺在*壁上,似乎只是陷入了睡夢而已。楚琰緩緩靠近*畔,靜靜凝視著她。深邃的墨眸,無波無瀾。殿外,大太監劉喜哭喪著聲音高喊著,“太后薨了。”
六宮之中,喪鐘長鳴。
……
穀雨之後,雨水格外的多。天瑤站在廊柱下,目光茫然的看著傾盆而下的暴雨,天色陰沉,已分不出白天黑夜。天瑤身上只著一件單薄白紗,身後人將錦色披風搭上她肩頭。她不甚在意,睫毛微微顫動,似乎陷入沉思。廊柱外,雨打芭蕉,發出有節奏的劈啪聲。
腰間突然多出一雙手臂,稍用力,下一瞬,天瑤的身體已撞入一具堅實的胸膛。
“在想什麼?”低沉暗啞的聲音,帶著些許*溺的意味。
“沒有。”她不甚上心的回了句,眸光悠悠淡淡,甚至,不曾回頭。
楚琰微惱,從宮外回來之後,她又恢復了一貫冷淡的摸樣。也只有在他身下的時候,才能感覺到一點溫度與熱情。離開了*,她似乎只有一件事可做,那便是看著天空發呆。
“雨霧薄涼,回屋吧。”楚琰輕聲一句,卻無半分商量的餘地,打橫將她攔腰抱起,向溫暖的內室而去。
未央宮中,宮人早已掌燈,整個屋子燈火通明。輕紗幔帳飄飛,在雪白的牆壁上晃動出重重暗影。香爐內燃著安神的薰香,香氣嫋嫋升起而散。
楚琰溫柔的將她置於柔軟的*榻上,手臂一揚,紅綃幔帳飄然而落,屋內燭火噼啪而滅。宮女侍從們會意,紛紛躬身退了出去,並伴隨著嘎吱的房門合併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