涵雪仰天而笑,淚卻順著臉頰不住滾落?!霸诨噬闲闹?,難道涵雪只是蛇蠍心腸的狠毒女人嗎?那麼,那些日夜相伴,那些相擁糾纏的夜晚,皇上對涵雪當真無半分情意嗎?”
楚琰眸色幽冷,居高臨下的俯瞰著她,然後,冰冷的回了兩個字,“沒有?!?
尹涵雪踉蹌的後退兩步,身體貼靠在堅硬的樑柱,緩緩滑落在地。早知是這般的結果,只是不肯死心罷了。從始至終,動心動情的不過是她一人而已,他就如局外人一般,看著她爲他癡迷,看著她苦苦掙扎,卻冷眼旁觀。
“皇上打算如何處置涵雪,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嗎?”她嘲諷的笑,哭到最後,竟已沒了眼淚。
“終究是帝妃,朕會給你留一份顏面,對外只稱你是暴病而亡。晚些時候,朕會命人送藥過來?!彼届o的說著,俊美的面容,竟沒有半分波瀾。
尹涵雪認命的點頭,“在死之前,我要見兩個人,皇后與安清王?!?
楚琰端倪她片刻,復而點了頭。“朕應允,但,尹涵雪,別再玩兒什麼花樣。否則,朕定讓你生不如死。”
尹涵雪微揚起小臉,又是一陣諷刺的大笑。“皇上當真高看了涵雪,我不過是想與故人告別而已。順帶替我向瑤貴妃問個好,黃泉之下,涵雪會祝福她的?!?
楚琰鳳眸深冷,若有所思。尹涵雪絕非善類,如此甘心赴死,反而有些蹊蹺。
楚琰離開後不久,大太監(jiān)劉忠便差人送來了毒藥,用精緻小巧的白玉瓷瓶裝著,極品鶴頂紅。與他同來的,是身著大紅鳳袍的玲瓏,她變色蒼白如紙,憔悴不堪的摸樣與身上豔麗的鳳袍對比鮮明。
“鶴頂紅髮作的極快,不過有太多痛苦。姐姐很快就會解脫了。”玲瓏壓低著頭,淡聲開口。
尹涵雪一笑,竟未有迴應。
“玲瓏已經(jīng)盡力了,但我人卑言輕,救不了姐姐性命。黃泉之下,姐姐莫要怪罪纔是?!?
尹涵雪又是一笑,開口的語調竟與往日無異?!懊妹萌缃褚奄F爲皇后,是天底下最尊貴的女人,何必還要自怨自艾。看來妹妹並沒有將我的話放在心上,若繼續(xù)如此憔悴下去,妹妹要拿什麼來與沈天瑤爭?”
玲瓏苦澀一笑,她如今這幅摸樣,還爭什麼。她能做的,就是扮演好皇后的角色,祈求著帝王想起來時,可以多看她一眼罷了?!傲岘嚨男囊阉溃钪贿^是一個軀殼,已沒有了爭*之心?;噬蠈ι蛱飕幍膼?,已無法逾越,玲瓏何必要自取其辱呢。”
尹涵雪嘲諷的大笑,一把抓起一旁的白玉瓷瓶,置於玲瓏面前。另一隻手緊緊的握住玲瓏手腕。“我尊貴的皇后娘娘,你知道什麼是死亡嗎?這纔是死亡。想死非常容易,想要在宮中存活纔是最難的。如果沒有皇上的*愛,纔是生不如死?!币㈩^貼在她耳側,雙脣微微顫動著,“記住,只要這具軀殼活著,心就不能死,也不能不爭。這後宮絕不能成爲她沈天瑤的天下?!?
玲瓏瞪大了雙眸看著她,只見,尹涵雪絕美的笑著,然後動作緩慢的打開瓷瓶蓋子,仰頭將毒藥一口灌了進去。咣噹一聲,瓷瓶墜地,發(fā)出清脆的碎裂聲。
“尹涵雪!”玲瓏失措的扶著她,縱然見慣了生死,這一刻,心中依舊是忐忑的。也許,今日的尹涵雪,便是明日玲瓏的下場。
尹涵雪好似能看穿她心思一般,即便腹中疼痛的厲害,卻依舊肆無忌憚的大笑?!芭铝藛??玲瓏,別步入我的後塵。”
玲瓏眼眶微紅,顫聲開口?!翱伤麗凵狭松蛱飕帲矣帜苋绾危俊?
尹涵雪疼痛的喘息,手掌顫抖的探入懷中,取出一支精巧的血紅瓶子,塞入玲瓏手中?!八?愛過我,同樣也愛過你,男人的愛情還不是鏡花水月,轉瞬即逝。只要,除掉沈天瑤肚子裡的孽種,絕不能讓她的孩子平安降生,孩子才能拴住男人一生?!?
玲瓏的身體都在顫抖著,卻死死的握住掌間血紅的瓶子。“這,這是什麼?”
尹涵雪一笑,“奪魂草的花粉,無色無味,毒性並不烈,但若是長期服用,毒侵入五臟六腑,無藥可解。皇后娘娘,這是我最後能爲你做的,至於有沒有這個膽量,就要看你自己了。”
玲瓏不語,卻只覺得掌心的瓶子散發(fā)著灼人的熱度。
“娘娘回去吧,涵雪還要等安清王爺。”尹涵雪顫聲開口,痛的幾乎沒有了氣力,只硬撐著最後一口氣。
玲瓏走後,殿內徒留尹涵雪一人,氣氛是死一般的沉寂。她半靠在冰冷的廊柱上,身體癱軟的如泥一般,彩色羅衫上佈滿了斑駁的血跡。即便狼狽至此,她的臉頰上卻掛著釋然的笑靨,她即將死去,但風暴並不會因此而結束。女人的嫉妒是世界上最可怕的東西,她敢肯定,玲瓏一定會對沈天瑤動手的。而沈天瑤出事,楚琰絕不會再放過玲瓏。
“真是個傻女人。”尹涵雪諷刺的笑,她不過是一石二鳥之計,利用玲瓏的嫉妒除掉沈天瑤,再借楚琰之手除掉玲瓏。她尹涵雪得不到的東西,別人也休想得到。
她劇烈的咳著,胃中是翻江倒海一般的疼痛。她伏在地面上痛苦的喘息著,而面前突然多出一雙金質的錦靴,順著靴子向上看去,是一張沉冷的俊顏。他緩慢的俯身,將她從地上扶起,擁入胸膛中。
“你來了?!彼⑷醯男?,又有鮮血順著脣角流淌下來。他的懷抱真的很溫暖,雖然,不是她想要的人,但能在這樣的懷中死去,此生便無憾了?!拔抑滥阋欢〞淼?。”
楚煜緊擁著她,胸口已被鮮血染紅了大片?!昂@樣的結局,你可曾後悔過?”
涵雪安靜的靠在他胸膛中,淡淡的搖頭?!俺希瑢Σ黄?,即便是這一刻,被你抱在懷中,我心裡的那個人,依舊是他?!?
楚煜略帶苦澀的一笑,這樣的答案,已經(jīng)沒有絲毫意外?!昂槐貙Σ黄穑銢]有做錯任何事。我們,都無法管制自己的心。”
他也曾想過,如果涵雪不曾遇上楚琰,如果,他不曾對天瑤動情,如今,又會是何等摸樣。若是要怪,只能怪命運弄人吧。
“如果沒有遇見他,涵雪一定會嫁王爺爲妻,給王爺開枝散葉。宮中爭鬥不休的日子,涵雪厭了,若有來生,我們做一對平凡夫妻,好嗎?”尹涵雪無力輕笑,手掌溫柔的觸碰上他剛毅的線條。
楚煜落下她的手掌護在掌心間,卻並不作出迴應。如果真的還有來生,他願意用一生去等待一個女子,只是,那個人,不是尹涵雪。她是他第一個愛上的女人,但是,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不再愛她。
“楚煜,痛,好痛啊。”原本安靜的女子,卻突然間開始掙扎,大量的鮮血順著她脣角,眼角流淌。楚煜緊緊的將她鎖在懷中,試圖可以減緩一些痛苦。
“涵雪,沒事兒的,很快就會好的?!彼曇魩е┰S哽咽,眼前逐漸變得模糊。無論如何,她都是他曾經(jīng)愛過的。一時間,心口竟也微微的疼痛著。
“楚煜,永別了?!彼澏兜膰聡摚瑴I水與血水夾雜在一處?!包S泉之下,涵雪再向姐姐賠罪。”
懷中的女人逐漸安靜下來,柔軟的身體,體溫在一點點流逝著,鮮紅的血液順著青蔥的指尖滴答而落,身下凝固了大灘的鮮血。她失去溫度的手臂從他掌間滑落,一個鮮活的生命,便這樣流逝。尹涵雪的一聲是悲哀的,爲了得到而不惜毀滅,終究,不過是害人害己。
一顆灼熱的淚打落在尹涵雪蒼白的臉頰,楚煜緊閉著雙眼,疼痛在心口逐漸的蔓延。他承諾過要護她平安,卻終究沒有兌現(xiàn)諾言?!昂?,你若厭倦了皇宮,本王帶你離開這裡,永遠離開?!背蠈⑺囟鹊膶企w打橫抱起,一步步向殿外而去。尹涵雪染血的彩色羅裙在風中晃動搖曳。
殿門處,楚琰負手而立,一身白衣,不染一絲塵埃。碧玉洞簫置於脣畔,曲音緩緩流淌,透著溫軟*的傷愁。楚煜在他面前停住腳步,二人面色皆無半分波瀾。
“朕來送她最後一程,她雖有錯,一切卻是因朕而起。”
“七哥無需自責,一切皆是命數(shù)。涵雪的確應該受到懲罰,否則,尹涵幽在天之靈,終究不能瞑目?!背下曇魤旱脴O低,透著清冷之意。“七哥曾說,若他日大局已定,願意放她隨臣弟離開,如今,可否兌現(xiàn)承諾?”
楚琰沉默片刻,方開口問道,“你想將她帶到何處?”
“遠離皇城,尋一處青山綠水,讓她入土爲安。七哥放心,一月之後,楚煜自會回來。”
楚琰拂袖轉身,雪白的衣襬在風中微蕩。天空飄起了細碎的雪花,將骯髒的一切悄然覆蓋?!叭グ??!膘o默之後,他淡淡吐出兩個字。
楚煜沉重的腳步聲逐漸遠去,腦海中竟緩緩浮現(xiàn)出尹涵雪笑靨如花的臉龐。那是第一次相見的場景,她站在石橋之上,手中撐著一把碎花紙傘,羅裙飄逸,一顰一笑,燦若桃花,好似淡漠的風景畫。楚煜看著她的時候,眼中寫滿了驚豔。
她本該是被人呵護在掌心的女子,又是誰錯牽了那條紅線,讓一切演變成今日的慘寰。
楚琰屹立在雪中,如一尊石塑雕像。而頭頂?shù)哪且黄炜眨瑓s突然清朗,回頭,天瑤白衣勝雪,手中撐著一把,脣角牽動著淡淡笑痕,有些許苦澀,卻是最後的安慰?!疤炖淞耍覀兓厝グ??!彼崧曢_口,伸出小手牽住他寬厚的手掌,而對尹涵雪之事,卻是絕口不提。
楚琰不語,毫無預兆的將她擁入懷抱。頭貼靠在她消弱的肩頭?!叭舴鞘俏义e認了涵幽,這一切便不會發(fā)生?!?
“都過去了。”天瑤手臂環(huán)住他腰身,慢慢收攏,試圖將他抱的更緊。好在,兜兜轉轉,他們還能擁有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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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涵雪的離世,並未引起太大的波瀾?;蕦m之中,生命的流逝好似天上的流行隕落一般,片刻的凝望之後,便被遺忘,宮中的女人,早已麻木。
轉眼間,腹中胎兒已經(jīng)七個月,天瑤的身子變得格外慵懶,若非楚琰陪著,她已經(jīng)極少邁出未央宮門。夜間,孩子開始折騰的厲害,天瑤整夜不得安眠,徐嬤嬤在天瑤入睡之時,便點燃了特製的安神香,方可安穩(wěn)入睡。
入夜,徐嬤嬤端入香爐,用火摺子點燃了香料,淡青色的煙霧從精緻銅爐中嫋嫋而起。
“這安神香也不知是什麼方子,對娘娘的睡眠十分受用。改日定要向嬤嬤討教?!毖潞φf道,端著剛剛熬好的湯藥跪倒在天瑤*榻之前。楚琰接過湯藥,放在脣邊輕吹,溫度適中之後才餵給天瑤服下。
徐嬤嬤點燃薰香之後,微俯身施禮。“娘娘,這薰香是皇上命人特製的,裡面的一味龍涎香價值連城,還有幾味草藥亦是十分罕見。每晚燃三四個時辰,便可安神助眠。”
天瑤輕笑,既如此昂貴,只怕不止安神這般簡單吧。眸光淡淡落在楚琰身上,只見,他溫潤一笑,竟有些尷尬的輕咳了一聲?!笆轻t(yī)書上的古方,身懷有孕的女子長期使用,生產(chǎn)時不會太痛苦?!弊钺嵋痪?,他是貼靠在她耳畔低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