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瑾畫……”莫淺一驚愕。

蘇瑾畫面容憔悴而冷漠，她望著莫淺一身旁嬌弱的花夢，臉上泛起一絲嘲諷的笑意，“她就是花色的妹妹，花夢？”

花夢愣在原地，看著眼前略顯蒼白的女子。

莫淺一望著蘇瑾畫，臉上是猜不透的神情，良久，他道，“嗯。”

蘇瑾畫聞聲一笑，將腰間的兩把墨綠色的月牙彎刀抽出，直向花夢襲來。

莫淺一見勢迅速將花夢護到身後，另一隻手將赤夜拔出，擋下了蘇瑾畫急而致命的一擊。

莫淺一看著蘇瑾畫手中的刀，道：“絕魂刀怎麼會在你手裡？”

蘇瑾畫握緊手中的刀，看著眼前將花夢護得毫無破綻的莫淺一，淒涼一笑，“絕魂刀怎麼會在我手裡……”蘇瑾畫癡癡地念著，進而喊道：“因爲我爹他死了！你師傅他被花色殺了！”

雷鳴般的，莫淺一的身體彷彿被冰封住。

蘇瑾畫繼續道：“就在昨晚，你的師傅，死在了你身後那個女人哥哥的劍下，而現在，你卻爲了她對我揮劍……”蘇瑾畫的眼淚流下來，“就算是當初我扔了你母親留給你的遺物，你都沒有對我揮劍過！”

蘇瑾畫近乎絕望的聲音，盪漾在空氣中，振動著莫淺一深埋的內心。

“瑾畫，別這樣……”思緒隨著蘇瑾畫的聲音漂浮著，莫淺一忽然很害怕這些聲音，將他帶到從前的記憶。

“我也不想這樣！”蘇瑾畫像一個淚人，單薄地站在灼眼的陽光下，她的臉，是被洗過的白，連同被洗過的悲傷。

“我心想，你不愛我了，就不愛了吧；你恨我，那就恨我吧，我都不會怪你，那都不是你的錯……你要離開，我放你走，因爲我知道我能夠等，而且等得到，我等了一年，你沒有回來，有什麼關係呢，我還活著，你還活著，我就可以再等……我等了五年，你還沒有回來，我對自己說，你嘛，那個牛脾氣，不就是放不下面子嗎，五年算什麼……我等了十年，連同你的聲音你的樣子都等得模糊了，把回憶等忘了，把自己等老了，我想我就偷偷地來看你一眼，就只看一眼，然後就回去老老實實的等下去……可是，當我看到你的那一刻，我等待了十年之後望向你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等不到了，我恨不得就在那一刻死死不放地抱緊你，再也不讓你離開，可是我怎麼做得到呢，我知道我做不到，莫淺一，莫淺一就是我愛的風啊，我怎麼能抱緊風，死死地不放呢……”

“夠了！”莫淺一低著頭，聲音有些顫抖地響起。

“夠了嗎？”蘇瑾畫流著淚，聲音柔軟地淌下來，“怎麼能夠呢？我多想問你，你還記得我嗎，你還念著我嗎，人海茫茫中，你還能分辨我嗎，那天在落風林，你看到我第一眼是那麼的陌生，就好像我從來都沒有存在過，莫兒，我今生只再問你一句，我真的，可以不重要到從來都沒有存在過嗎……”

莫淺一在蘇瑾畫的聲音中不自覺的走上前，目光落在她靜美的臉上，他伸出手，輕輕劃過蘇瑾畫溼漉的臉龐，這張十年前，夜夜沉睡在自己夢中，感受著自己溫度的臉，此刻，竟是如此的冰涼。

“你沒有不曾存在過。”莫淺一垂下雙眼，眼中泛起難明的深情，“沒有什麼，可以磨滅你的存在。”

花夢立足在原地，看著眼前的一男一女，宛若一對璧人，她第一次看到莫淺一的眼中，竟有著這樣的溫情……

她想起蘇瑾畫含著熱淚，爲莫淺一訴出的那些話，十年，這在花夢的心裡，是個想都不曾想過的概念。那應該是比自己更剛烈，剛固執的女子吧，纔會愛得那麼不顧一切，愛得那麼掏心掏肺，不求回報，不求諒解。

所以，她就是那夜在玨山酒館，莫淺一眼中深深的悲傷吧……

“對不起。”莫淺一輕柔地擦去蘇瑾畫臉上的淚，道。

蘇瑾畫在淚中輕輕一笑，將停駐在自己臉上溫熱的手拂下，擡頭看了看站在對面的花夢，道：“我不要你的道歉。”

“……”

“我要你殺了她。”

“你……”莫淺一想起身後的花夢，看著蘇瑾畫的雙眼驟然冰涼。

“你一定做不到的，對不對？”蘇瑾畫的聲音再次響起，“就連這個，我也是知道的啊……”

蘇瑾畫眼中的哀傷，就是被過往塵封了十年的記憶。這一刻，莫淺一深深的認知到了。所以當他看相她的時候，那顆沉寂了十年的心，會不自覺的變冷，不安，會不自覺要擺脫這個釋放悲傷的源泉，這個喚醒仇恨的禁地。可是十年前的那個自己，還是如今的自己嗎……還可以，爲她顫抖嗎……

蘇瑾畫說完，將手中的絕魂刀收起，留給莫淺一一個冰冷的微笑，孑然一身，轉身，向門外走去。

“等等。”

莫淺一將蘇瑾畫的手握住。

“我答應你。”

蘇瑾畫驚住，猛然回過頭，不可思議的看著眼前淡然的莫淺一。

“我會讓你看到，她的血，覆蓋在絕魂刀上。”莫淺一繼續道。

花夢站在一旁，傾刻間竟說不出話來。

莫淺一說完，在蘇瑾畫還沒有回來神來之際，將她腰間的絕魂刀抽出，訇然向自己腹中刺去。

時間彷彿靜止般，記憶停留在這個片段。

“莫兒！”

“莫淺一！”

兩個女人不同層次的聲音，交織在莫淺一意味深長的笑中。

莫淺一倒下了，腹中鮮豔的血不停地流出來，流在蘇瑾畫冰涼的手上，流在蘇瑾畫溫熱的淚裡。

“如果我說，我的血，便是一切罪孽的始端，那麼，我便可以替代花夢，滿足絕魂刀的嗜血了吧……”

蘇瑾畫將莫淺一抱在懷中，大哭道：“爲什麼，爲什麼……”

“傻……”莫淺一嘴中淌著血，漆黑的雙眼像是再經不起世間的疲憊般，緩緩的閉上。

“因爲……她是我……拼死都想要保護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