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清露灑落在窗外的綠葉叢里,隱約可以聞到一股極淡的芳草香。四月了,玨山的櫻花開得正美,是一片若海的金粉之色,庭院中,還不見人影,卻時不時飄落著幾許碎櫻,好似天空落下的星子,映著方升的晨光,粉蒙蒙的一片,猶若霧里看花。
這是莫淺一和花夢來玨山住下的第二天,昨夜,擺脫了花夢的吵鬧,他睡的很香,也很沉。此刻的屋子里,很靜,只有他輕輕呼吸的聲音。
莫淺一懶懶坐在床榻上,上身衣不附體,麥色結實的胸膛上印著一道道刀疤,一看,便是歷經了多年奮戰的資歷。他的眉目之間總是有一種冷冽的氣質,是一種被歲月洗滌過的蒼然,不過這蒼然,是深藏于溝壑之中的,他流露出來的終究是作為一個殺手的不羈放蕩,笑時,殺意隱隱,沉默時,又讓人不禁動心。
他輕輕舒了口氣,眨了眨睡意惺忪的眼睛,那雙眸子是深褐色的,隱隱有種深邃之感,仿佛藏了什么久釀的故事。只見他伸手按了按自己的眉心,目光瞥到了床榻邊的衣服,衣服上,放著一個青色的鈴鐺。
他沉默了一番,伸手將這鈴鐺拿了起來。冰涼的,緊緊貼在掌心。悵然的笑,從嘴角滑落。
他仿佛又看到了那個月光一樣的女子,只是這如夢似的倩影,早已在心中飄渺了。他輕輕撫著手中的青鈴,他陷入了青澀的回憶。
……
“叮鈴鈴,叮鈴鈴……”深山間蜿蜒的路,響起一陣緊接一陣的脆玲聲,像是遠方潔白的云里,滴落下來的蜜雨泉音。
“蘇瑾畫!你這是什么鬼東西!”一聲厲喊,劃破了山間的寧靜。
看著被硬捆在腰間的青色小玲,莫淺一兩眼一冷,眉頭調皮的皺起。每走一步,這個小東西就皺著臉,就嘰嘰喳喳的響個不停,真像個不停不休的小八婆。
“討厭!你不許摘!”蘇瑾畫小跑著趕上來,死死護住自己趁他夜間熟睡時扣上去的青玲,得意的揚起干凈的鵝蛋臉,眼里寫滿了驕傲給他看。撅撅小嘴,站直了身,悄聲道:“這可是保命的。”
“你今天沒吃飯餓傻了吧?”說完,繼續伸手去弄那腰間的青玲,臉上寫滿了堅持不懈。
“不要啦!”蘇瑾畫急的跳起來,“你帶上它就代表你是我的男人,你要是摘了,那,那就不是了!”
說完,一張白臉皺成殘花形狀,兩只月牙兒樣的眼鏡亮晶晶的,在太陽光的照耀下,閃爍著。莫淺一看著這雙蓄滿月光的眸子,緊皺的眉頭,在鵝黃色的暖陽下舒展下去,雙眸變成溫柔的顏色,然后,嘴角習慣性的揚起一個得逞的笑容。
“那我就更要摘了。”緊接著,寬大的手在瘦小的青玲上忙碌起來。蘇瑾畫握住青玲的手松下,低著頭,看不到臉上的表情。莫淺一忙活的手在蘇瑾畫的沉默中停下,臉上的壞笑,消失成淡淡的愧意。
“笨死了,不喜歡的話我幫你摘吧。”蘇瑾畫又恢復了色彩,看看莫淺一笨拙的樣子,伸手觸到那個調皮的青色小鈴鐺。
忽然,蘇瑾畫的小手,被莫淺一溫暖寬大的手握住,掌心淌著甜蜜的熱流,只聽他喃喃道:“不用了,多事鬼。”
牽起她的手,繼續走向山頂的家,漫漫小路上,揚起一陣緊接著一陣的脆玲聲,“叮鈴鈴,叮鈴鈴……”
……
一陣匆亂的腳步聲,將四下的寧靜打斷,這步子很急,從庭院外的深巷里一直跑到了長廊盡頭的一間客房,跌跌撞撞的,似乎遇上了什么大事。
“砰”一聲,木色的房門被人用力推開,莫淺一的手輕輕顫了顫,匆匆將青玲藏入了床被中,對門外的女子道:“你來做什么?”
“你……”
門外闖進來的那個紅影瞬間僵住,一張小巧的胭脂臉瞬間紅做一團,花夢咬緊了緋色的下唇,緊緊閉上了一雙漆黑的鳳眼,沖著床榻上衣著不整的莫淺一大喊道:“變態——”
音落,窗外抖落了繼續淺粉的落英。
莫淺一棕色的眸子慢慢瞇起來,倚在床榻上打量著花夢受驚的模樣,聲音懶懶應道:“大小姐,有何貴干?”
花夢羞愧的別過頭,低喝道:“給我把衣服穿好來當飯廳來,本小姐有事問你。”說完,掉頭就跑了。
莫淺一看了看門外匆匆逝去的紅影子,低下頭笑了笑。
玨山飯廳,一張木桌上,幾乎擺滿了滿漢全席,花夢提著手中的筷子,瞪著一雙大眼睛看著對面的莫淺一,柳眉緊蹙,一雙薄唇喃喃說著:“變態,變態,變態……”念叨著,只見花夢小臉一揚,沖著莫淺一大喝道:“你睡覺干嘛不穿衣服?”
莫淺一皺眉:“我睡覺干嘛要穿衣服?”
花夢怒斥:“你有病!”
莫淺一無語:“你才有病!”
這時,飯廳里忽然一片寂靜,四下用餐的白衣弟子們紛紛看了過來,花夢的臉頓然紅起。
莫淺一瞥了瞥四周的目光,揚了揚嘴角,毫不客氣的將一桌的好菜送入嘴中,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故意揚高了聲音道:“大小姐私闖男人的房間,偷窺了我,還敢說我變態?”說著,頓了頓,用筷子敲了敲瓷色的盤,瞇著眼睛調侃道:“吃虧的可是我。”
花夢鳳眼一瞪,“可臟的是本小姐的眼睛。”
莫淺一目光一冷,這女人的嘴,還真是讓人火大,若不是因為拿了錢,他還真不知道會把她怎么樣,“說吧,什么事?”
花夢回過神來,“沈氏山莊出事了。”
莫淺一吃著飯菜,“什么事?”
“滿門被滅了。”
“什么人?這么大膽子?”
“花家刺客。”
“那你們花家事兒還真多。”
“你說什么呢!”
“你哥不會想稱霸武林了吧?”
花夢反駁道:“不可能,就算他想,也絕不可能是現在,現在的花家,根本就……”
莫淺一嘴角一揚,“就什么?”
花夢白了對面人一眼,低聲道:“就不堪一擊。”
“所以說,沈家莊的事,就是有人在故意陷害花家咯?”看著她一副認真的模樣,莫淺一難得好臉色,“我今天下山幫你查吧。”
花夢聽完,眼睛一亮,“那我呢?”
“你?”莫淺一扒了一口飯,“隨便啊。”
“喂!”花夢喝道:“你可是我的貼身侍衛,我要出了什么事你十個腦袋也不夠賠。”
“喂……”莫淺一壞笑道:“你堂堂花家大小姐,玨山劍派少掌門的準夫人,待在未來的夫君家,能出什么事?再說,就算出了事,那也輪不到我來護駕呀……”
“你……”子予諾俊美的臉在花夢眼前一閃而過,接著,小臉緋紅,莫淺一湊近花夢,低聲道:“就不打擾你的大好春光了。”說完,埋下腦袋繼續吃著碗里的美食。
飯廳中,已經來來往往好些人了,花夢與莫淺一獨霸一桌,任何一個弟子見了他們,都是盡可能的避而遠之,心里納悶著,首席弟子為何要收留這兩個危險人物,莫淺一身為秦歌劍派的弟子還好,就是這花家大小姐花夢,一看,就不是個省油的燈,誰知道是不是花色派來的細作。這么想一番,換做是誰,心里都要有陣涼意。
太陽不知不覺已經升到了半山腰,再過一刻,就是午時了,來飯廳里吃飯的人也漸漸多起來,飯菜香飄得到處都是,此起披伏的說鬧聲,更是不絕于耳。
這時,也不知是誰說了一句“花燈節”,將花夢的思緒勾了過去。只聽旁邊那桌的幾個人熱情的說著,“今日是四月初八,聽說晚上會有花燈節!”他旁邊的人附和道:“那晚上豈不是可以好好熱鬧一番了?”
另一個人:“不就是擺了幾條長街的花燈嗎?這玩意每年都有,早就看膩了……”
“說的也是……”
“不過聽說,今年會有新花樣呢!”
“什么新花樣?”
“這我哪知道,去看了就知道了唄……”
莫淺一還在桌前大吃大喝,花夢回過頭來,用筷子的另一頭搓了搓莫淺一的手,低聲道:“聽說,今晚玨山鎮上有花燈節。”
莫淺一埋著頭吃飯,口齒不清道:“所以?”花夢忍不住笑起來,一雙鳳眸彎成月牙狀,“所以,陪我去看看吧。”
莫淺一學著她的樣子,瞇起一雙棕色的眸子,模仿著花夢嬌滴滴的語氣道:“那你的白面小生呢?”
шшш ●ttκΛ n ●¢Ο
花夢眨了眨眼睛,“什么白面小生?”莫淺一白了她一眼,“子予諾。”花夢聽完,低頭掩飾,道:“說他干嘛?我跟他又不熟,怎么,你不想去啊?”
“那倒不是。”莫淺一喃喃道:“只是……”
說著,陷入了冗長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