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被一位執著且有偏見的老師瞄上,一個學生會死得很慘。
以前英蓮看《傲慢與偏見》,覺得不就是被人說了兩句壞話而已,爲什麼是一副永世翻不了身的樣子。現在,她很能體會那種被偏見所罩住的全身無力感:你做什麼,都是錯的;就算做對了,也是別有所圖。
在薛老師的心中,英蓮簡直就是狐貍精轉世。
英蓮暗想:要是自己能有狐貍精的容貌,那也認了;可是,世上有這麼容貌如清水寡淡的狐貍精嗎?
幾天後上課,臨下課還有幾分鐘,薛老師已經把課文分析完了。他突然說:“對了,你們班是不是隻有班長,沒有別的班幹部?”
在薛老師的課上,易銘一直是精神抖擻的樣子。“敵人的敵人,就是自己的隊友”。易銘看薛老師處處爲難英蓮,他對薛老師的好感驟升。聽到薛老師問話,易銘舉手示意。
對於易銘的積極配合,薛老師很高興。他給了易銘“特權”,說:“易銘,你坐著說就行,不用站起來。”
易銘說:“薛老師,你說得很對。我們班只有班長,別的什麼班幹部都沒有。而且,這個班長,都是徐老師開學的時候直接指定的,連選舉都沒有選舉過。”
薛老師驚訝道:“啊,還有這種事情?”
他看了眼英蓮,說:“難怪,難怪……”
他正色道:“毛主席曾說,你們是早上八、九點鐘的太陽,希望寄託在你們身上。國家的未來,是由你們來掌控的。民主是我們國家的追求。要從小就培養民主的思維,民主的思想纔會深入你們的骨髓,社會纔會進步。這事,我一定要向你們班主任反映反映。”
當天,他就找機會和徐老師說了這事。
徐老師說:“薛老師,你把你的語文教好就行了。怎麼當班主任,我比你有經驗。班長就是個擺設,誰當都差不多。”
薛老師驚歎道:“徐老師,你怎麼會有這種可怕的想法?畢竟,班長是一直和同學在一個教室待著的。讓大家投票選舉,才能選出大家心目中真正的班長。這樣的班長,才能讓同學們都聽他的話,一個班纔會有凝聚力,班裡的紀律纔會好。”
徐老師說:“在中考面前,人人平等。所以,只要是學生,無論是誰,都應該把自己在學校的重心,放在學習上。什麼班幹部,都是虛的。只有考上好的高中,纔是王道。要是班長操心班裡的紀律,而忽略了自己的學習,纔是大錯特錯。班裡的紀律,由我這個班主任操心就行了。薛老師,你就別操這份心了。”
薛老師被說得面紅耳赤。可是在錯誤面前,他哪能輕易妥協?他說:“徐老師,我覺得你這麼做是不對的。你要是不更正,一意孤行,我就跟校長去反映了。”
徐老師說:“我不覺得自己做錯了。曾英蓮初一的時候,就是四班的班長。她成績又好,從來都不在教室裡作威作福,和同學的關係處得還不錯。要是重新再選舉,我相信她還是會被當選爲班長。何必多此一舉,浪費大家寶貴的學習時間?”
薛老師說:“徐老師,你聽說過這麼一句話吧?磨刀不誤砍柴工。再說了,投票能費多少工夫?”
徐老師說:“薛老師,我還是那句話,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你要是覺得不妥,儘管去和校長反映。”
薛老師長到這麼大,何時碰過這種硬釘子?他一直以爲,自己是以德服人、以理服人的。他狠了狠心,去了校長辦公室。回來的時候,他說:“徐老師,校長找你。”
校長在校長桌前坐著。他看見徐老師進去,站起身開門見山,說:“徐老師,我知道你忙,就直接說了。薛老師剛纔向我反映了你們班的事。既然你自己都說了,這班長就是個擺設,誰當都一樣。那麼,你就組織一次選舉又如何?”
徐老師說:“校長,我真覺得沒有必要。”
校長說:“不管有沒有必要,既然薛老師提出來了,你就不能讓他下不了臺是不?薛老師是你們班的語文老師呢。你不能讓他帶著情緒給你們班上課吧?這樣,對你們班有什麼好處?聽我的,抽時間舉行一次民主投票選舉。”
當天第二節晚自習,徐老師來了。他是個雷厲風行的老師。他說:“大家停一下。開學也有一段時間了,一直沒有顧上重新選舉。現在,大家不記名投票選班長。”
早上的事情,大家都看在眼裡,所以對這事一點都不好奇。同學們竊竊私語一陣後,陸續有同學上講臺,把手中寫有名字的紙條,交給徐老師。
英蓮寫了“易昕”的名字。在她的心中,易昕一直是班長的樣子,從容淡定。她的紙條,是託莎莎捎上去的。
徐老師等了會,看大家都不動身了。他問:“還有同學沒有交嗎?”
沒有人應聲。
於是,他做了讓大家大跌眼鏡的事情。他拿著紙條——走了。
不是,還有當衆唱票的環節嗎?
大家面面相覷。可是迫於徐老師的威力,沒有人出聲喊住徐老師,提出質疑。
過了大概有十幾二十分鐘,徐老師回來了。他說:“大家靜一下。經過這次民主投票,得票最多的,仍是曾英蓮。所以,由曾英蓮繼續擔任初二(四)班的班長。好了,大家繼續好好學習吧。”
說完,他走了。
英蓮並不覺得哪裡不妥。自從她小學的時候當選上那個紀律委員,後來無論是選中隊長,還是上初中後選班長,她的得票一直居高。所以,她心裡沒有起任何波瀾,而是繼續埋頭看書做作業。
這會,她的眼睛是那種瞇得快看不見眼珠子的那種。她犯困了,強撐著看書。她上初中以來,晚自習上做完老師交代的作業後,就一直是這種狀態。
莎莎用胳膊肘碰了碰英蓮的胳膊。
英蓮一驚,略略睜開眼睛,看著她。
莎莎笑著,口型說:“英蓮,恭喜你。”
英蓮笑了笑,繼續低頭看書。她暗想:這有什麼好恭喜的……
短短幾年時間,她從渴望成爲一個“小組長”,到成不成爲“班長”都無所謂了。
——人云:得不到的纔是最好的。
——所言非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