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歌罷動京城……當然,這只是一句可能被用在此種情形下的形容。但事實是,唐遠一曲奏罷,整個庭院內(nèi)外,都陷入了沉寂。
不需要他額外的意志引導,也不需要他額外的能量疊加。生命輪迴的領(lǐng)悟,這種波動的本身,對於任何的生命體來說,就是一種天然的不可抗拒。
唐遠靜靜地離開了。
他的目的已經(jīng)達到。大廳中的一席談話,對於大廳中人來說,只是度過了一個值得記念的夜晚,但是對於現(xiàn)在的唐遠來說,根據(jù)其中的信息,已經(jīng)足夠他構(gòu)建起一個現(xiàn)實世界的模型了。
或者準確地說,他的心中,現(xiàn)在對於生靈世界,原本就已經(jīng)有了通用的萬能模板。他需要做的,就是如何把這萬用模板在這個世界落實化罷了。
這種工夫,不甚費力,也不需多花心思。完全就是笨工夫,就是沒有智能的程序也可以辦到,簡單來說,就是水磨工夫罷了。而等他把這套模板完全確立起來的時候,就是按步就班行事的時候了。
所以唐遠接下來的行程打算也很簡單,就是穿山度水,過鎮(zhèn)宿城。觀察著不同的人,也結(jié)識著不同的人,同時體會著這個世界不同的社會職業(yè)情況。
從紅葉小鎮(zhèn)出來的第二天,他進入了一個森林。這是通往下一個城市的必經(jīng)之地。
走了不遠,唐遠找了個**出的樹根坐下,然後說道:“出來吧”。
沒有聲息。
唐遠依然靜靜地坐著不動。過了好久,纔有一個法師模樣的四十左右的男子從前面的森林中走過來:“你是怎麼發(fā)現(xiàn)我的?”
唐遠微微一笑。
眼前的這個男子,就是在紅葉小鎮(zhèn)廣場上聽了他講的莊子故事之後精神力出現(xiàn)大幅度上漲的人。唐遠沒有回答,卻是問道:“你是做什麼的?”
其實,凡人的思維也即意識活動完全是生命體意識區(qū)域的事。而跨入了本源能量世界的唐遠,對於本源能量層次以下的所有變動,都可以完完全全地清晰感知。也就是說,任何一個沒晉入本源的存在,他的身、心、意識的一切活動,在唐遠面前都是透明的。
但唐遠刻意地屏蔽了這種感知。
這並不是因爲他自己以前曾被有限地感知過,以致‘己所不欲,勿施於人’,而是他爲自己立下的規(guī)則——
在神面前,他就是神。
而在凡人面前,他就是凡人。
在非必要情況的下,不以智取,不能力侵,而完全以規(guī)則來引導。
“我是亡靈法師。”那個男子先是露出戒懼的神色,然後這種戒懼一轉(zhuǎn)而爲兇狠,最後,又慢慢地轉(zhuǎn)爲平靜,“您,您是……”
在打量了唐遠半晌之後,他的語氣恭敬了起來,甚至顯得有點畏縮。
作爲一個亡靈法師,費拉爾對自身的感覺是異常明瞭的。因爲亡靈法師實際上研究的是死去的亡靈的意識活動,而這種研究其實是從自身出發(fā)的,也就是以自身的意識來溝通亡靈的意識,所以也可以說,亡靈法師每一個都是自身控制大師。
一個能清晰地洞徹自身意識活動的人,是很難喜啊怒啊什麼的,因爲所有的情緒都會很容易地就被消解,這也是這個世界對於亡靈法師有著‘陰沉、難以測度’的評價的一個原因。
但是當他幾天前因爲一個研究很久的問題終於徹底地陷入了死結(jié)而出來走走的時候,沒想到竟被一個吟遊詩人的演奏給吸引了。更讓他駭異的是,在聽了那個小吟遊詩人講的故事之後,他感覺他的意識察知竟然一下子跳躍了一大步。
晚上回去之後,他又發(fā)現(xiàn)之前研究了好幾年的那個問題居然就是那麼的簡單!簡單得讓他都有點羞愧得想跳河。
他立即便知道,有比他的研究更重要的東西出現(xiàn)了,所以便一路跟了過來。而現(xiàn)在,直到他站到了這個小吟遊詩人面前,他才發(fā)現(xiàn)這個小孩居然是個恐怖的存在。
因爲他竟然完全察覺不到這個小孩的意識!
要知道,就算是大魔導師也不可能避過他的感知。而現(xiàn)在……這代表著什麼?
這麼一想,費拉爾頓時冷汗淋漓。
“亡靈法師?”唐遠揚了揚眉,洛德老頭對這種存在是非常厭惡的,不,準確地說,任何正統(tǒng)的魔法師對亡靈法師都是極爲反感的。打擾死者安寧,在這個世界,被視爲最讓人痛恨的事情。要知道,就算是雙方有不共戴天之仇,一方死了也是一了百了呢,不會有人對敵人的屍體過不去。而亡靈法師,就是讓人痛恨的異類。
“爲什麼要做亡靈法師?在之前,你也應該是位法師吧?是什麼使你走上了現(xiàn)在的這條道路?”
“這個……”費拉爾冷汗。
這個小孩的問題問得極爲幼稚,可是他卻笑不出來。因爲一個回答不好,說不定就要交待在這兒了。費拉爾深爲自己冒然跟隨的輕率後悔。
“罷了,你走吧。”唐遠揮揮手,他忽然間有點興味索然。這是下山以來,第一個真正意義上和他搭訕的人,也是聽了莊子的兩篇傳道文之後有所感悟並能立即應用到身上的人。這樣的人原本是他極爲想拉攏的對象,但不想?yún)s是個亡靈法師。眼前的這個亡靈法師,走上這樣的道路,顯然不是爲了研究什麼亡靈魔法,而僅僅只是爲了力量。
爲了力量並沒什麼,可是唐遠從之前閱讀過的大陸相關(guān)魔法知識中知道,不知是因爲和亡靈作伴被沾染了死氣還是什麼,亡靈法師每隔一段時間就要補充一次鮮血,而且最好是人血,不然意識會慢慢地失去控制。
這個時代,當然不會有血庫什麼的,那麼,任何一個亡靈法師的手上,都可以說是血腥累累了……
“前輩救我。”費拉爾忽然間跪伏在地。他也不知道他爲什麼要這樣做,但是長久以來的意識直覺,讓他本能地覺得應該這樣做,而且,怪異地叫出了‘前輩’這個稱呼。
“你成爲亡靈法師多少年了?”
“二十二年。”費拉爾幾乎沒有回憶,立刻便答了出來。
“殺過多少人?”
“……”
“有一百個麼?”
“……”
“你走吧,我們並不是同道人。”
“求前輩開恩。”費拉爾長跪不起。
“我要你以後不再殺人,你能辦到麼?”
“我……”費拉爾望著眼前的少年,不,這個小孩,久久,才一咬牙,“費拉爾盡聽前輩處置。”
“呵呵,我處置你幹什麼,我有什麼資格這樣做。這樣吧,這塊晶鑽你拿著,它能保你的意識不受亡靈之氣的侵襲。如果你能在以後的日子中救下一千個必死的人,可以到金三角魔法學院來找我。”唐遠說完,徑自起身走了。
而費拉爾看著忽然出現(xiàn)於自己手心的一塊透明的青色晶石,神色變幻不定。驚有之,駭有之,喜有之,慶幸有之。
過了好久,他才定下神來。轉(zhuǎn)過膝,向著前面那個身影消失的方向,恭恭敬敬地磕了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