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叫桔梗吧, 蘇太醫(yī)說桔梗是一味能治咳嗽的藥,開出的花也好看!”這是她和霽雪的第一次相遇,於是從那以後, 她只記得自己叫桔梗, 連之前的名字也忘記了。
那天, 看著霽雪站在船上落入水中的時候, 桔梗和福貴緊緊的抱著劉詢的腰, 她很擔心,也很想跳上船去救她,可是她沒有。
哥哥說:“從昭臺宮回來後, 你變了!”
於是桔梗笑了,笑得很輕, 卻比哭還讓人心疼。
劉詢暈倒後, 被送回了宣室殿, 在太醫(yī)的診治下,他很快就醒了。
才醒來, 他就立刻讓人打撈太液池,他說:“你們給朕撈,哪怕拔了所有荷花,都要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桔梗小心的抱著劉奭,靜靜的看著那些人不停的下水打撈, 看到滿塘的荷花剎那間芳華落盡。
劉奭小聲的問:“母后這是離開皇宮了嗎?那她離開了能去哪裡?”
桔梗笑道:“公主本就是天上的仙子, 現(xiàn)在是迴天上了!”
水裡什麼都沒撈到, 桔梗懸著的心終於鬆了口氣。公主自由了, 她終於離開這個束縛了她兩世生命的地方, 桔梗知道,那個叫趙陵的人, 就是公主的幸福,她不說她亦不問,因爲她記得她說過:“我們是親人!”
聽說,霍光帶人去了蘇太醫(yī)的府上,卻不但一無所獲,而且還氣得生病了。於是,桔梗跟著劉詢等在城門樓下,當劉詢拉開棺蓋的時候,她看到他臉上的絕望和哀傷,也看到了蘇太醫(yī)臉上一臉幸福的笑。
桔梗便完全放心了,她和她愛的人走了,希望她能替自己完成那未完成的心願,希望見到桔梗花的時候能想起自己,希望她此生:珍重!
本始三年冬,霍成君被封爲婕妤,入主未央宮昭陽殿。
劉詢問桔梗:“若是霽雪還活著,她會怎麼說呢?”
桔梗答:“若公主還在,她會問皇上:您想要的是一個妻子還是一個皇后?”
劉詢淡笑:“不愧是跟了她那麼久的人!”
“那皇上想要的是什麼呢?”
劉詢未回話,只是看著未央宮沉沉的暮靄不語。
桔梗微微一笑後,回道:“婢子知道了,因爲你們是公主的親人!”言畢,轉(zhuǎn)身離去。
霍成君進宮後,任性、刁蠻,在後宮中飛揚跋扈,揮金如土,與許平君做皇后時所提倡的節(jié)儉相違背。
霽雪離走前把龍鳳配留給了桔梗,所以保住了椒房殿的安寧。而霍成君進宮後,她只是安分守己的照顧劉奭,然後冷眼看著這一切。
一日,劉奭對桔梗說:“我不喜歡新皇后,她和母后沒法比!”
桔梗將他摟進懷中,然後輕輕拍著背哄道:“你母后教的你都忘記了嗎?在這宮裡,不喜歡也不能表現(xiàn)出來,更不能說出來!”
劉奭擡起頭看著桔梗問:“那麼說,父皇和皇后感情甚好,那是假的嗎?”
桔梗只是笑笑,不語。
一日,劉詢問桔梗:“奭兒最近乖嗎?”
桔梗回:“皇子甚好,他已經(jīng)懂事了!”
劉詢點點頭後,輕嘆:“朕只是擔心其他罷了!”
桔梗淡笑道:“皇上聽說過武帝時期陳皇后的故事嗎?”
劉詢不解的看著桔梗,桔梗接著道:“聽說武帝很喜歡陳皇后的屋裡有玉蘭花的香氣!”
劉詢似猛的想通什麼,怔怔的看著桔梗,許久才問:“多久了?”
桔梗答:“自她進宮起!”
聞言,劉詢突然大笑,笑得宮人都不知所措,但他還在不停的笑。
桔梗悄悄退下,出了宣室殿,看到遠處被夕陽染紅的天,她輕輕揚起嘴角。
玉蘭花香氣只是一部分罷了,沒人知道那裡面有什麼成分,但桔梗知道,那是她查閱很多醫(yī)書後得出的配方,長期焚燒,或者長期用來沐浴,都有可能造成不孕,時間久了就永遠不會懷孕了。
那日,桔梗說漏嘴,所以讓昭陽殿的宮娥知道了霽雪容顏不老的秘方;那日,昭陽殿開始點那種香,霍成君開始用那個配方沐浴。桔梗知道,女人如花,再如何美麗都抵不過歲月的摧殘,所以她賭贏了!
華燈初上,劉詢又去昭陽殿,霍成君早已沐浴更衣等著他。
劉詢進屋後,聞出了香爐裡的香氣,笑道:“愛妃這裡的味道就是好,朕聞著挺喜歡的,若是愛妃身上也能這麼香就好了!”
霍成君羞澀的笑笑:“皇上呆會就知道了!”
劉詢大笑著一把抱起霍成君走入內(nèi)室,很快,滿室春/色。
第二年,改年號爲地節(jié)元年,霍成君很得皇上寵愛,但進宮一年多未能生育,皇上開始選家人子進宮。
地節(jié)二年,權(quán)傾朝野的大將軍霍光去世,桔梗從劉詢臉上看到了自霽雪去世後第一個真實的笑容。
地節(jié)三年,劉詢立劉奭爲太子,霍顯非常惱怒,甚至“恚怒不食,嘔血”,並授意霍成君伺機毒殺劉奭,但是幾次都未能得手。
地節(jié)四年七月,霍家發(fā)動未遂政變,招致族滅,霍顯被迫自殺。
八月,劉詢以陰謀毒害太子爲由,廢掉霍成君,令其遷往上林苑昭臺宮。
霍成君被廢后,劉詢問桔梗:“如若霽雪還在,她會怎麼說呢?”
桔梗答:“若公主還在,她會問:你現(xiàn)在需要一個妻子,還是一個皇后?”
劉詢嘆道:“朕的妻子,此生唯平君一人爾!””
聞言,桔梗只是淡笑著候在一旁,屋外的天空異常晴朗,她想起了那日她隨霽雪出宮觀婚禮,那天的許平君笑得像向日葵一樣燦爛。
第二年,改年號元康元年,劉詢在宮外時因常與王奉光一起鬥雞,後來聽聞王奉光之女王秀兒剋夫,沒人敢娶,於是他將王秀兒召進宮封爲婕妤,入主清涼殿。
元康二年,立王秀兒爲皇后,封王奉光爲邛成侯,但這個王皇后不得寵,除了侍奉太子外,她一年裡能見到皇上的機會很少。
五鳳四年,霍成君被廢除的十二年後,劉詢再度令其遷往雲(yún)林館,霍成君自殺。
桔梗在太子東宮聽著暗衛(wèi)報著這一切,按說霍成君死了,她應(yīng)該高興纔對,但她卻沒發(fā)現(xiàn)一絲一毫的喜悅,她想起霽雪臨走前說:“桔梗,莫要讓仇恨矇蔽了你的心!”或許真到了放下的時候了。
秋天的風帶著絲絲涼氣,桔梗忍不住顫抖了一下。
暗衛(wèi)見狀,開口道:“主人若是覺得冷,就先回屋吧!”
桔梗淡淡問:“你是暗衛(wèi)裡的誰?”
暗衛(wèi)答:“屬下馬三!”
聞言,桔梗猛的扭頭看著他,可他,不是他。
暗衛(wèi)發(fā)現(xiàn)桔梗的異樣,問道:“主人身體不適嗎?”
桔梗搖搖頭,淡淡吩咐:“你退下吧!”
馬三離去後,桔梗掏出懷裡的桃木簪子細細端詳,她想起那日馬三說:“我在家排行老三,家裡姓馬,所以本名就叫馬三,是暗衛(wèi)裡唯一沒改名字的人!”
那日馬三說:“我買不起貴重的簪子,這個桃木簪子是我親手雕的,望你喜歡,以此爲證,他日離了宮,馬三定娶桔梗爲妻!”
那日馬三說:“桔梗不要流淚,能保護自己喜歡的人,是件幸福的事情!”
那日馬三說:“來生我要早些認識你,然後把你娶進門!”
那日,馬三的血濺在桔梗臉上,如今她握緊簪子好像還能感受到那份溫度,看著滿院的秋風蕭瑟,透過迷濛的雙眼,桔梗彷彿看到馬三在衝自己微笑。
太子劉奭回來了,他已是翩翩公子,見到桔梗坐在窗前發(fā)呆,問道:“桔梗哭了?”
桔梗忙擦了眼淚,笑道:“沒有,是塵土迷了眼睛,揉揉就好。”
劉奭納悶道:“今秋長安風沙很大嗎?”
桔梗不解:“太子何意?”
“前幾日,我去找父皇,父皇正在看一幅畫,然後也說被塵土迷了眼睛。”
“什麼畫?”桔梗問。
“母后的!”
桔梗笑笑,不語。
劉奭道:“你能猜到畫上的人是哪個母后?”
桔梗點點頭笑道:“公主說過,我們是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