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暉來的非常突然, 推門進來的時候,路云平正忙慌的收拾桌面,一抬頭黎暉已經站在了眼前。兩人沉默的對視了幾秒, 黎暉看著路云平桌上的報紙, 上面欲蓋彌彰的壓著一個空文件夾, 可仍然蓋不住標題的大字——軍隊深入反腐紀檢約談高層。
黎暉心里涼了一下, 口氣也有些冰冷,
“你都知道了?”
這是昨天的早報頭條新聞,路云平當然早就知道了,但是這件事情他不想和黎暉談, 只默默的坐著。黎暉回頭對站在身后的蔣進說,
“你也知道了?”
蔣進垂下眼睛不吭氣, 黎暉哼了一聲,
“你出去, 我有話和你老板說。”
蔣進看路云平,路云平對他揚了一下下巴算是同意, 蔣進出去順手輕輕帶上了門。一時間辦公室安靜的沒有聲響。
“小暉……”
黎暉止住他的話頭,
“你們一個兩個都把我當瓜皮一樣耍呢。”
“不是,這個事情還沒有定論,不一定就和陳開宇的事情有關聯。”
黎暉走過來從桌子上抽出報紙,掃了一眼, 指著其中一個段落,
“已經寫的這么白了, 你還跟說沒關聯。”
路云平不看他, 盯著桌上的文件夾出神, 黎暉也不動,就拿著報紙和他對峙, 良久,還是路云平先繃不住了,
“你現在想怎么樣?”
“查!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路云平抬起頭一把扯下報紙,
“怎么查?這都二十年前的事情了,你查的還少嗎?有點風吹草動你就神經過敏,哪一次查出了苗頭!”
黎暉兩手砰的拍在桌子上,
“路云平!我讓你查!”
路云平忽的一下站了起來,
“我怎么查?你這是逼我。”
黎暉看著他眼睛,
“我就逼你,查!你有的是辦法。”
“我沒辦法。在西京城呼風喚雨的是你小黎哥,你有本事自己去查。”
“你不是沒辦法,你是根本就不想做!”
路云平一下火了,
“是,我就是不想查,怎么著吧!黎暉,二十年了,你對他念念不忘,我陪在你身邊二十年,到頭來不比他那三四年嗎?你問問你自己,你還記得清他的樣子嗎?二十年了,黎暉,二十年,我就納悶還有什么是抹不去。他要是活著,他就該自己來找你,他要是死了,你還這么不依不饒的干什么,查出來能怎么樣,你能帶著人沖到北京去砍人嗎?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
路云平越說火越大,這些年的情緒突然間都冒了出來,
“你要有本事,你當初就能把人撈出來!他是殺人犯!坐牢是應該的,這個社會就這么現實,不是你那英雄主義的意淫能解決所有問題。他陳開宇也不過就是十幾歲的時候會打架而已,怎么了?都他媽的當個英雄似的供著呢,他就是個殺人犯,殺人犯就要坐牢,就該償命!人家把他弄死怎么了,你還覺得虧了……”
啪!
一聲沉悶的聲響打斷了路云平,他抬手摸了摸臉,火辣辣的疼,扭正頭看著面前的人,有一瞬間覺得陌生起來,黎暉的眼里冷的一點溫度都沒有,兩個人就這樣互相看著,好像誰先移開目光誰就輸了一樣,突然敲門聲響,蔣進推門,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說,
“路總,德國康尼斯的代表馬上就到了,行政部準備的是十二樓的四號小會議室,其他部門的準備好了,您這邊需要二十分鐘內到達會場。”
路云平想說什么,但是黎暉先轉過了身,一言不發的走了出去,臨出門的時候黎暉看了蔣進一眼,蔣進不由自主的垂下了眼睛。
等黎暉出去,蔣進才走過來,
“行政部安排代表到酒店休息了,下午會先去博物館參觀,會議改到明早十一點了。”
路云平頹然的坐回了位子上,
“謝了。”
蔣進看著路云平臉上清晰的巴掌印,猶豫了幾秒,
“你沒事兒吧。”
路云平搖搖頭,撿起那份報紙,指著報道的記者欄里的名字,
“我沒事,你幫我約這個人吃飯,盡快。”
蔣進點頭,
“好的,需要約林董嗎?”
“不用。”
蔣進出去后,路云平轉身看著窗外,他這里能看到西京城最好的景色,是他很得意的地方,他一直就是期許這種車水馬龍,萬家燈火的平實幸福,可是如今看著,卻分外遙不可及。
黎暉一個人在西京城漫無目的的走,居然走走停停的越過了浐河,等發現的時候,自己居然從西邊穿過西京城回到了新港,今天本來是要去咸陽接泡泡的,看來只有明天去了,黎暉想給路媽媽打電話說一聲,掏出手機的時候,發現屏幕亮著,是一串陌生號碼,黎暉這個手機號非常私密,知道的人極少,黎暉接起來,里面是個陌生的聲音,
“小黎哥。”
黎暉沒有答應,只聽著電話慢慢往家走,對方也沒打算繞圈子,開門見山,
“小黎哥,我是宋剛,我有一筆大生意想和你談。”
“不談。”
黎暉說完就打算掛,里面笑了,
“別急啊,小黎哥。昨天早報的新聞你看到了吧?”
黎暉下意識的停下了腳步,宋剛繼續說,
“我和你的買賣關乎故人啊,我想你肯定有興趣。”
宋剛說完這句,黎暉就問,
“什么生意?”
宋剛篤定的說,
“見面談。”
說完就掛了,黎暉緊緊的攥著手機原地站了一會兒,繼續往家走,快走到家門口的時候,就看見有人站在他家花園外的甬道邊抽煙,黎暉走過去,那人立即迎上來,
“小黎哥,我們大哥……”
黎暉止住他,
“走吧。”
那人很意外,尷尬的笑了一下,就帶著黎暉拐了個彎兒,那里停著一輛車,黎暉猶豫了一下還是上去了。
宋剛把地方約在東郊一處很小的茶苑里,布置陳設都很老舊,樓下支著兩桌麻將,煙霧繚繞的。宋剛在二樓的一個包廂里,黎暉進來的時候,屋子里還有三四個人,宋剛見黎暉進來了,就把其他人都打發出去了,
“小黎哥,坐。”
宋剛很隨意,翻出一直茶碗,給黎暉倒水,黎暉挑了把靠窗的位置坐下,淡淡的盯著宋剛,他真沒想到兩人會以這種方式再見面,也沒想過自己會坐下來和宋剛心平氣和的談事情。宋剛把茶碗遞過去,自己也坐下來,叼了根煙,
“小黎哥,好久不見啊,沒想過咱倆會這樣碰頭哦,呵呵。”
黎暉不說話,宋剛吐了口煙,
“其實咱倆也算是老相識了,你小時候就很猛,把我弟的一條腿都打折了。”
“你找我敘舊?”
“算是吧,這生意也的確關乎一位故人嘛。”
黎暉的心里突然緊了起來,像被一個鉤針吊著,但是他不想被宋剛看出來,
“我們之間會有什么故人?”
宋剛哈哈大笑,
“黎暉啊,就不必裝了吧,你上天下地的不就是在找陳開宇嘛。”
“你有我哥的消息?”
“那當然,不然我也不敢見你,這些年你把我逼得,你看看,我就只能在這么寒磣的地方見你啊。”
黎暉清楚的聽見那根鉤針穿過心臟的聲音,
“你想要什么?”
“嗯,痛快!那我也直說了吧,你把東郊的場子讓出來,然后把金堂關了。”
“就這些?”
“就這些!怎么樣,我不算貪心吧。”
“可以,我答應你,你拿什么保證。”
宋剛一攤手,
“我不用什么保證啊,我人就在這兒,在西京城,誰敢耍小黎哥呢?”
黎暉站起來,
“一周以后吧。”
宋剛也站起來,
“既然你這么爽快,那我也附送一個紅包吧,你哥還活著,沒死。”
黎暉沒看他,徑直下了樓,剛才那個小弟走過來,黎暉卻沒讓再送。
他一個人默默的走,覺得離開那茶苑夠遠了,才胡亂拐進一個胡同里,靠在墻上大口喘氣,順著墻慢慢的蹲下,他眼前昏花的有些看不清東西,宋剛那句‘你哥還活著,沒死’簡直要讓他昏過去。
三天后,西京城東分局進行了一次年終的突擊搜查,一舉搗毀了十幾個賭博窩點,收繳了各式賭博機上百部,抓獲涉案人員數十人,這個新聞還上了晚報,同時,有名的金堂會所也掛出了巨大的停業裝修的布幔,一時間坊間傳聞很多,有人說黎暉搞不定新換的領導,這是給他下馬威,也有說黎暉準備洗白移民,這是在出手變現,還有各式樣的詭異猜測。而當事人,只是安靜的呆在新港的家里。
自從上次的事情后,路云平和黎暉一直沒再碰面,路云平早上去公司,黎暉在休息,晚上路云平回來,黎暉卻又出去了,也不知是刻意還是偶然。
一周之后,黎暉接到宋剛的電話,
“小黎哥,做事很有效率。”
“我哥在哪里?”
“你開車到清岔周家營來,我在村口等你。”
黎暉收了線給李石打電話,很快李石就開車到了,
“怎么又想起去清岔啊?”
黎暉淡淡的把事情說了一遍,李石一下就急了,
“你怎么不早說啊!宋剛那慫可是什么事兒都做的出來,你就這么信他。”
“誰我都信,只要……有消息。”
李石知道拗不過他,氣的拍了一下方向盤,
“平子知道嗎?”
黎暉不吭氣,李石一下就明白了,
“昨天已經有人去占咱們的位置了,宋剛這是事先準備好的,黎哥,你可別一遇到這事就發暈啊。這事兒還是跟平子說一聲吧。”
黎暉點了一支煙,
“就你話多,開車!”
車子開上三環,黎暉手機就響了,拿起來一看是路云平,黎暉按掉,路云平又打,這樣反復幾次,黎暉干脆把手機關掉了。李石無奈的搖頭,但是腳下卻緊踩油門。
清岔已經進了秦嶺,周家營更是在清岔的最里面,村子里就那么幾十口人,大部分還都外出務工,留守著一點老人和孩子,是一個快要消失的村子了。黎暉到的時候,宋剛已經在了,因為孫子里路非常窄,雙方都把車停在外面的大路上,宋剛那邊來的人不少,但是進村就只有宋剛一個,用他的話是,
“別把人嚇著了。”
三個人走過一大片凄涼的曬麥場,宋剛站住了,指著前面不遠的人說,
“在那。”
李石和黎暉一前一后慢慢走過去,越走黎暉越覺得邁不開腿,整個人都在發抖。那人坐著,目光平和的望著山口,因為常年在山里生活,臉被曬得黝黑,深深淺淺有很多皺紋,身上穿著深藍色的棉衣,有些臟了,身下……是一張輪椅,那人是坐在輪椅上的。
李石先到跟前,他也有些猶疑,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遍,
“小宇哥?”
那人聽見聲音轉過頭來,眼神帶著山里人特有的怯懦,李石又叫一聲,
“小宇哥。”
那人側過頭,看著李石身后的黎暉,
“小暉。”
一瞬間,黎暉覺得自己腿軟的已經站不住了,拼命忍住的眼淚叫囂著沖上眼眶,嘩的一下就傾瀉下來。李石回頭,
“過來啊,過來啊!”
黎暉艱難的往前挪了一步,那坐著的人又喊了一聲,
“小暉?小暉!”
這次聲音很大,而且很急,那人看上去有些慌亂,不停的轉頭往后看,兩手也緊緊抓住輪椅,李石這才注意,輪椅是鎖在旁邊的石墩子上的,
“黎哥,你倒是答應一聲啊。”
黎暉走過來,蹲在輪椅旁,握住那人的手,一雙粗糙但是寬大溫暖的手,
“哥,我是小暉。”
眼淚撲撲簌簌的落在兩人掌心上,黎暉把臉貼上去,
“哥,我是小暉,我來接你了。”
黎暉把臉貼上去的一瞬,那人卻像受了驚嚇一樣一把推開他,拼命的拍著輪椅喊,
“小暉!小暉!”
這下兩人都覺出問題來,很快墻后頭有人搭腔,
“別喊啊,就來就來。”
隨著說話,墻后面轉出一個年輕人,二十出頭,個子不高瘦瘦的,看上去很精干聰明的樣子,那人看到黎暉和李石也有些吃驚,趕緊走過來,擋在輪椅前面,
“你們找誰?”
輪椅上的人看到他明顯很心安,手從黎暉手里掙脫出來,拉住那年輕人,
“小暉。”
黎暉才明白過來,原來人家叫的小暉并不是自己,他側過頭擦了一下臉,站起身,
“你是他……”
年輕人戒備回頭看看,
“你們找誰?”
李石接過話頭,
“我們來找小宇哥。”
“啊?你們找我哥?”
黎暉平復好情緒,轉頭問他,
“他的腿怎么了?”
“哦,他腿不利索,手上也沒勁不能撐拐。誒,你們找我哥啥事?”
“我們是他……家里人。”
年輕人神情立刻變了,
“家里人?他沒有家里人。”
黎暉問,
“那你是他什么人?”
年輕人神色尷尬了一下,
“我……我……你們管不著,你們趕緊走!”
李石把黎暉拉到一邊,自己給年輕人遞了一根煙,那年輕人不接,只死死護著身后,李石笑了,
“你不要防賊一樣,你哥這么大,我們還能偷走啊。是這樣的,小兄弟,我們在找走失的家里人,找了很久才有人說在這里見過的。”
那年輕人搖頭,
“不是,我哥不是走失的。”
李石聽出話里的苗頭,趕緊說,
“哦,那你是在哪兒遇見他的啊?”
年輕人閉緊嘴不說話,也不許黎暉和李石靠近,那輪椅上的人只是死死握著年輕人的手,也不說話,但是看黎暉的眼神并不友善,鬧了半天,李石有點急了,
“碎娃,我告訴你啊,我們是市上公安局的,我們是警察,問你什么最好配合,不然連你一塊逮進去。”
這句話明顯起到了效果,那年輕人驚了不少,急急忙忙的蹲下去弄開鎖頭,推著輪椅就往外走,
“我什么也不知道,你們不要問我。”
李石怎么可能放他倆走,上前一把就把年輕人拽了過來,黎暉走過來安撫輪椅上的人,
“哥,你別急,哥。”
但是那人明顯不理會黎暉,拍著輪椅只是喊小暉,李石抓著不放人,那人就撐著要下輪椅,黎暉只能拼命攔著,怕他摔倒,四個人鬧成一團,最后驚動了治保主任,帶著一堆老娘們抗著鐵锨頭把曬賣場圍了。李石帶治保主任到村外,在車上看了證件,治保主任這才把人撤了,帶著兩人進去村委會。
那年輕人也被帶了進來,低頭耷拉腦的貼著墻,治保主任給三人都倒了水,
“小輝,你別犯牛脾氣,人家警察同志問什么,你都照實說。”
小暉大名叫周亞輝,其實年紀比黎暉小不了幾歲,只是張娃娃臉而已,外面院子里輪椅上的男人是他撿回來的,從青岔口后面的野地里。這男人來歷不明。弄回來的時候滿身是血,村里不敢收,周亞暉拿著鐮刀擋在自家門口,說治好了留條命再說,后來治好了,發現是個傻子,什么也不知道,只會叫周亞輝的小名,其余一概不懂,吃飯穿衣都要周亞輝伺候,就這樣一天拖一天的,這男人就在周亞輝家住下了,一住就是二十年。
周亞輝家是絕戶,就他一個,表親堂兄什么的都出門去城里務工了,周亞輝沒走,因為他還有這么個殘廢得照顧,他就把別人家的地低價包過來,在村里老老實實的做農民,這男人下不了地,每天做在低頭坐著輪椅,給周亞輝看東西,給周亞輝送水。倆光棍就這么過日子,在村里對誰都客氣,村里人也就接納了。
周亞輝講完,拿起杯子喝了半杯,又續上熱水端出去,他哥還在院子里等著,說啥都不走。黎暉見他出去,就站起來,隔著窗戶看,看他蹲在輪椅前,把水遞上去給男人喝,又把藍棉衣的領子豎起來向里掖好,兩人的手始終是握在一起的,黎暉看著看著,眼前就模糊了,他不敢閉眼,怕淚水會落下來。
李石看著黎暉的背影,一個勸慰的字也說不出。
一會兒周亞輝拿著空杯子進來,
“事情就是這樣,我可以走了吧,我哥還在外面凍著呢。”
李石點頭,
“可以,我再問一個問題,你當時遇見他的時候,他身上穿著什么衣服啊?”
周亞輝搖頭,
“記不清了,就是普通衣服吧,上面全是血。”
“哦,那你不知道他的名字,怎么叫他呢?”
“他是我哥,我就叫他哥啊。”
“那村里的人怎么叫他。”
治保主任接過話頭,
“我們都叫小輝他哥,村里就這么幾個人,誰都知道。”
李石點點頭,看黎暉,黎暉還面沖窗外站著,李石在心里嘆氣,站起來,假模假式的說,
“行吧,今天也是第一次走訪,以后有情況我們還會來的,你們要配合。”
治保主任連連稱是,周亞輝見他哥不用被帶走,歡天喜地的沖出去,推著他哥往外走,黎暉和李石跟在后頭,聽周亞輝念叨說晚上吃燴麻食子,多切土豆丁,黎暉忽然叫住他,
“周亞輝!”
周亞輝回過頭,非常敵意的看著他,黎暉張張嘴,半天才說,
“山里冷,出門給你哥腿上搭條毯子。”
兩人出村的時候,天已經全黑了,山里的黑是真真的伸手不見五指,李石掏出一支煙給黎暉,兩人在車上坐了一會兒,黎暉說,
“你送我去清岔。”
李石沒說啥,黎暉嘴里的清岔其實就是清岔監獄口,下車時,李石看了眼手機,
“平子給我打了二十多次電話了,回嗎?”
黎暉搖頭,
“你走吧,別等我。”
“行,你打電話我就來接你。”
黎暉一個人靜靜的在青岔口公路邊站著,山里的黑是伸手不見五指的,有一剎那黎暉有點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是在搪瓷廠的家里,還是在琉璃巷的小院,是在陳開宇的懷里,還是在路云平的床上……
耳邊有引擎洪鳴,這山路晚上偶有車過,可是這輛車的大燈直直對著黎暉就過來了,黎暉立即恢復了清明,抬手擋住眼睛向旁邊退了一步,心里想,如果是宋剛的人,他就從公路上跳下去,下面是條小路,直通上王村的,他走過,他這樣想著,另一只手去摸手機,可是看到車子時他就不動了,那是熟悉的SRX,車子停住,立即有個人從車里蹦下來,幾步跑到黎暉跟前,一把把他抱住了。
黎暉嘆一口氣,鼻子里都是那個人溫暖的味道,
“你怎么找到這兒了?”
路云平緊緊擁著他,
“你不接電話就能躲開我嗎?你這手機里有定位芯片你忘了”
黎暉苦笑,
“至于這么大動靜嗎?”
路云平扶著他肩膀,
“你不要被宋剛那個傻逼騙了!”
黎暉看著他,
“人我已經見過了。”
路云平有點緊張,
“是嗎?”
黎暉看著他,
“平子,你說得對,二十年了,我看著他和另外一個人那么親密的時候,我……確實不能篤定他就是我哥,他如果活著,現在都四十多的人了,我有二十年沒見過他,我不知道他會變成什么樣子呢。”
“小暉,我們回家吧,媽帶泡泡回來了。”
“好。”
晚上老太太給爺三個做的燴麻食子,肉丁,胡蘿卜,土豆,臊子豐富,三個人都吃的不少,老太太抱著泡泡去洗澡,路云平逮著空跟黎暉膩歪,
“小暉,你還沒說過你愛我呢。”
“嗯。”
“說我愛你是不是特肉麻。”
“是。”
“那……你說句你喜歡我唄。”
“滾。”
“要不,你說,你就說,你不會離開我,就行,喜不喜歡我都沒關系。”
黎暉抬眼看路云平,
“趕緊洗澡去。”
路云平愣了一下,捂著口袋里的死亡證明復印件,猶豫了幾秒,隨即興高采烈的在黎暉臉上親了一口,
“好,那你等我。”
等路云平走了,黎暉獨個在窗邊站著吸煙,手機突然震了一下,拿出來看是串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
“小黎哥,我們出來混無非是兩樣,一是錢一是面子,這是陳開宇教我的。這次你面子給足了我,我也就不貪錢了,明天地頭讓給你,我要撤回蘭州去,那才是我的地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