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老子買了(4200)
“您可瞧好了,咱這簪子可不是俗物,若不是今兒個北使到了,說啥我也是不愿意拿出來的。”
一晃神的功夫,又已經(jīng)有三四個商人交過了東西去,被挑中了的自然是面露喜色。
至于那未被選中的,氣惱肯定是有的,畢竟這么好的生意劃了水去,任誰都是覺得可惜的。
更有甚者,根本就不愿意接受現(xiàn)實,不住地朝著那金國人說著自個兒物件的好處,還有些上了頭的,竟直接抱著那金人大腿,苦苦哀求了起來。
像是這樣的,多半是抱了個‘賭’字的心理,要么想著北方蠻人不識貨,要么就是高看了自己的寶貝……
這種生意,與天上掉錢有什么兩樣?
可人人都知道能賺錢的生意,便注定了人人都想來賺錢。
有傾家蕩產(chǎn)賭在了這物件兒上的,有當了自己的東西去買了別家的,也有高價去賒賬來的,
這些人的東西,若是被金人給相中了,那自然是萬事大吉。
可若是沒被相中……
不知道又有多少人要家破人亡了。
差人們趕走了這些個已經(jīng)崩潰的賭徒,而現(xiàn)在舉著一個盒子、自信滿滿的老頭,正是那明州首富吳員外了。
他此次一共準備了十一件寶貝,有四件沒被看中,有六件全部被金國人給收了起來。
這已經(jīng)算是賺了大錢了,但他最后拿出來的這樣,才是他此次押了重注的東西。
金國人接過了盒子去,只是虛看了一眼,眼睛便瞪大了起來。
劉邦墊起了自己的腳,想看看是什么簪子,能讓這見過了無數(shù)珍寶的人做出這副表情。
那人也算是配合,就這么拿著盒子往前走了兩步,朝外對向了陽光……
如此,倒是讓大伙兒瞧了個真切。
太陽照得那東西發(fā)亮刺眼,依著顏色看,估計是金子做的。
當然,一件金簪還不至于讓眾人長眼,主要是那玩意兒的做工之精美……現(xiàn)場有不少的行家,見了此物也是驚嘆不已。
巴掌長、半指寬的金器,前端兩層,上層鏤蔓草紋,蔓草紋上刻圓點紋,然后疊合于底層,底層末端又是一片云紋。
而那中段,更是已經(jīng)被鏤空了來,從那鏤空的地方亮起三點綠色,瞧仔細了,才看見是三粒圓滾滾的玉珠子。
吳員外見了眾人的表情,好生得意,又開口介紹道:
“此物貴則貴矣,但最貴的,當屬其做工!”
說著,他對那金國人道:“您可取出來,看看它的背面兒。”
金人聽了這話,一只手微微顫抖著……這么個寶貝,若是稍有不慎給弄壞了,當真是天大的遺憾。
把這簪子取了出來,吳員外忙指著簪子道:
“您看!”
現(xiàn)場響起一片驚呼,這下子連劉邦也有些不淡定了。
他娘的,那簪子的背面,竟然密密麻麻地全都刻上了字!
“記得畫屏初會遇,好夢驚回……斂盡春山羞不語,人前深意難輕訴。”
吳員外搖頭晃腦地念著,念的正是簪子上面刻著的內(nèi)容。
是蘇東坡的詞,《蝶戀花》。
這東西美極了,做工美、材料美,意境美、顏色美,就連上面刻著的詞兒,同樣也美。
感覺到旁邊人呼吸有些加重了起來,劉邦側(cè)頭看去……陳妙常的魂兒已經(jīng)被那玩意兒給吸了進去。
也是,自己瞧見了都頗為心動,何況這是專門給女人做的東西呢。
那金人又小心翼翼地把簪子放回了盒子里,只是這次并沒有直接收起來,而是朝著旁人吩咐了一聲。
不一會兒,都亭驛館里面就出來了五六個金國人。
為首的那個矮子與鑒寶的這個嘰里咕嚕說了一大堆,直到見了那簪子,眼睛便立馬直了。
“當賞!”
吳員外聞言大喜,金國人今兒個只要收了這東西,恐怕都亭驛明日就得去找禮部要錢了。
為啥?
因為這東西不說掏空那幾萬兩銀子,但還能留下的錢,估計經(jīng)不起金人消費幾日了。
老頭連躬身帶作揖,不住地朝著幾位財神爺?shù)乐x,看得劉邦好不氣惱。
他低聲問向陳妙常:
“這東西……你想要嗎?”
小美人還沒答話,陸宰倒是第一個反應了過來。
連忙插話道:“這東西配陳娘子,倒真是不落了它的身價……不過話說回來,這天下又有誰比陳娘子更適合這簪子呢?”
老頭的一番吹捧,讓陳妙常有些不好意思了起來:
“這東西金貴得很,官家好意,妾身自然是知道的。”
“但妾身也聽說過,古之圣帝明王莫不以儉為美德,侈為大惡……侈生于逸,逸生于豫,日益滋長,恐致蠱敗。”
“官家,今日能見到這簪子,已經(jīng)是妾身的福分了,不敢奢求去擁有它。”
當真是個好婆娘啊!
換個時間,換個地點,她這番話劉邦興許能聽得進去。
但現(xiàn)在……這群人花的是自己的錢啊!
委屈了自己去讓別人舒服,這種活計,他再投胎十次也是做不出來的。
所以劉邦又耐心問了一遍:
“你只說你想要與不想要便可,其他的事情,朕自己會去計較。”
想,當然想了,這天下有哪個女人見了不想?
看著自己男人堅毅的眼睛,陳妙常頓覺無比心安,輕輕地點了點頭。
“那便行了!”
陸宰在一旁笑得像朵菊花,他生怕陳娘子會拒絕了皇帝。
節(jié)儉是件好事,但有的時候,還是奢侈些好。
比如說現(xiàn)在。
吳員外見對面要收了東西,正欲去一旁領(lǐng)了自己的條子,卻聽見一個有些耳熟的聲音響了起來:
“喂!伱那簪子老子買了,快些把盒子遞過來!”
他回頭看去,想看看是誰如此大放厥詞……畢竟老眼昏花,瞅了好一會兒,才看到了下方被一群差人盯著的劉邦。
“官……”
“閉嘴!”
劉邦瞪了他一眼,老頭只覺得骨頭一軟,幾乎癱倒在地上。
那晚的事情還歷歷在目,吳員外睡覺的時候,最常見到的人就是這位趙官家。
如今親眼見著了他,老頭心都快跳了出來。
“沒聽見老子的話嗎?那簪子老子買了!”
他又吼了一遍,吼得大聲極了,聲音里頭帶了不少的情緒。
吳員外哪里敢怠慢,連忙一把從金人的手里把那盒子搶了過來,雙手捧著,朝著皇帝遞了過去。
不管是宋人還是金人,不管是販子還是差吏,
誰也沒有想到,會出現(xiàn)這種情況。
且不說這買賣是特地為金國人準備的,就算不是金國人,你這邊已經(jīng)賣了出去,又怎么能夠再轉(zhuǎn)手給其他人呢?
你明州吳家又不是什么行商幫客,這般砸自己招牌的事情,還當著如此多同行的面……
這吳員外,莫不是老到失了神智了?
自然了,比起他敢賣,另外一個敢買的人,大伙兒才更感興趣。
也不是沒有給金人準備的東西,臨時被其他富戶豪綽買去的例子,但那都是私底下來的。
像今日這般已經(jīng)被人給掌了貨色,還有人要出來截胡的,確實是第一次見到。
這里面不乏有眼力見的人,一眼便認出了這人的身份。
低聲朝著旁人介紹道:
“這位就是當街刨開秦六肚子的起居舍人,辛次膺!”
“就是那個殺了秦府管家,結(jié)果啥事都沒有的起居舍人?”
“誰說的沒有事?人不是被官家給升官了嗎?現(xiàn)在可是咱臨安府的府尊!”
“那也就不怪了,想來是吳員外也是認得這位的,這才把買賣轉(zhuǎn)向了這位。”
周圍議論聲起,但也算是理解了吳員外的舉動。
畢竟你金人幾年都來不了一次,這次和談了也就罷了,若是談不好……大伙兒有生之年怕是最后一次與他們見面。
可這臨安府……你往河里吐口唾沫,都能飄到明州港去,吳家若是還想做生意,此番便推辭不得。
劉邦伸手接過了吳員外遞過來的盒子,剛才瞧得不甚清楚,現(xiàn)在隔得近了些,那簪子的紋路走得精妙無比,更是覺得稀罕了起來。
他看著陳妙常:“下次你只用說‘想’或者‘不想’就行,不用理會那么多。”
“能給你的,朕不會吝惜,給不了你的,朕也不會非要嘴硬。”
一邊說著,一邊把這寶貝輕輕插在了小美人的頭發(fā)上。
女人嘛,沒用過還好,對于插過的東西都有著無窮的占有欲。
此時她心頭感動,低聲問道:“妾身……好看嗎?”
“好看!好看!”
劉邦不住點頭,這是真的好看,沒有這簪子的時候就好看,現(xiàn)在更是好看。
“好看個屁!”
劉邦臉色一滯,回頭看去,那上方的金人已經(jīng)走了下來。
說話的,正是后面出來的那個小矮子,從這群蠻子的站位來看,這人便應是他們領(lǐng)頭的了。
他到了眾人面前,先是瞪了眼劉邦,然后又質(zhì)問吳員外道:
“只說買賣,這寶貝你明明先給了我等,我們也愿意接下了,可是你卻連問都不問,便把簪子轉(zhuǎn)賣給其他人。”
“你們宋人做生意,行的便是這般規(guī)矩嗎?”
吳員外哪里說得出話來,他只是看向皇帝陛下……希望這位能夠把人打發(fā)了去。
哪里用得他來暗示,劉邦一把薅開了兩個看著的差人,兩人正欲說話,卻被趙密拉開,
隨后,便擺出了自己步軍司的牌子。
如此,兩個買家便再沒有阻攔,面對面了起來。
劉邦高出了他一頭不止,雖然他身后的金人也高出了自己不少,但面對這群人,他反而氣勢更甚。
“買東西,一手交錢一手交貨,是不是這個道理?”
那人好像已經(jīng)感受到了他要說什么,剛想開口,劉邦卻根本不給他機會。
吵架便是這樣的,你一句我一句那不是吵架,那是辯經(jīng)。
只有自己多說幾句,對方才能少說幾句,這個道理,是從無數(shù)實戰(zhàn)中得來的。
“你們他娘的又沒有交錢,只有賣沒有買,那算什么買賣?”
“別說是這簪子,這群人帶過來的東西,只要老子愿意,老子便能買!”
“沒別的原因,現(xiàn)錢!”
這人說話好生粗魯,倒是讓這矮子皺起了眉頭,他眼睛轉(zhuǎn)了轉(zhuǎn):
“你不也沒付錢?”
劉邦大手一揮,趙密便將十兩銀子遞給了吳員外。
“現(xiàn)在付了。”
“你……”
他深深吸了口氣,哪怕是在金國,也沒受過這種氣。
但現(xiàn)在,他是帶著和議的任務來的……雖然張通古說不用高看宋人,但這次要說和的畢竟是金國。
而且……他張通古,不也是漢人。
“你知道那簪子有多貴重嗎?那么點錢就想買去,當真是沒見過世面。”
說著,他朝著身后的人也使了使眼色,后者心領(lǐng)神會,轉(zhuǎn)身回去,沒一會兒就端了一木托盤出來,上面擺著的,自然是銀子了。
光看數(shù)目,恐怕得有個千把兩。
“這位先生,你是這簪子的主人,當知道它的價值,這銀子算是我給你的訂錢,你自可領(lǐng)了你的條子去,明日照去領(lǐng)你該領(lǐng)的錢。”
這番說辭算是帶了極大的誠意,不了吳員外搖了搖頭:
“小老兒已經(jīng)先收了這位的錢,再收您的,規(guī)矩上說不過去。”
“咱們做生意的,最貴一個‘信’字,北使見諒,這簪子確與諸位無緣。”
說不心疼,那是假的。
可范同的尸體還在那廟里吊著呢!
每日一閉眼,他除了看見皇帝,便只能看見那個模糊的影子,晃晃悠悠地,不斷在眼前擺動著。
和命比起來,錢就是個阿堵物!
那矮子大驚:“你可想好了!這不是一百兩與五十兩的差數(shù)!”
吳員外搖頭,嘴巴里不斷賠罪:“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但態(tài)度,卻是堅決得很。
矮子身邊那人低聲道:“您若真是喜歡,要不咱們?nèi)フ覐堈拐f說?讓他把秦檜尋來,為您討個說法。”
他思索了一會兒,輕輕搖頭道:
“當以大事為重,沒必要為這點東西與宋人起爭執(zhí)。”
說起來有些魔幻,宋人懼怕金人,金人連番戰(zhàn)敗,也不愿意真逼急了宋人。
唯有一群不宋不金的人,倒是一邊欺宋一邊媚金。
劉邦見這人一點兒脾氣也沒有,頓覺無趣,嘲諷道:
“拿著別人家的錢在別人家充大戶,如何,現(xiàn)在便漏了底吧?”
他看著這矮子:“若是沒錢,便別來買東西,有本事就自己付賬。”
說完,帶著眾人連著吳員外一起,轉(zhuǎn)身就走。
這話把矮子羞得臉通紅,他根本就沒想要來占便宜。
還是有人來說外面有這般至寶,他來看了又確實喜歡得緊,那些東西他是一件也不會要的。
原本不太想要……好吧其實是非常想要。
而且在那無賴嘲諷過后,
矮子再抬頭時,已經(jīng)是做出了決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