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回來了
一行人自山陰西行,還帶上了趙士程家的哥哥弟弟嫂子侄兒,把官道給擠得滿滿當當的。
劉邦有些急,所以他才沒在山陰待多久;但他也不是特別的急,因為心里有數。
比如說他知道臨安仍是座空城,并沒有多少兵馬,比如說他知道自己從州郡上叫來的人,多半都依著自己;再比如說,今日趙士程大婚,這條路是他的必經之道。
可是才出了山陰縣城五十里,他們的隊伍便停了下來。
準確的說,是皇帝停了下來。
那官道的另一邊,恰好是臨安到明州的運河一段,受了臨安城的影響,這本該是熱鬧的地方,如今卻變得有些冷清。
一路過來都是如此,可偏生到了這一段,卻聚攏了好多的人。
人一多,要么就是出了事,要么就是將要出事。
不管是哪一種,劉邦都是要去看看的。
讓黃彥節騎馬去了,沒一會兒,這老宦官便拍馬回來:
“原來是有個書生要去投河,已經在渡口邊上站了好幾個時辰了。”
都說身體發膚受之父母,皇帝還沒有所表示呢,陸宰便已經發自內心的鄙夷了起來。
這么冷的天,這里雖然比不上潁州,但跳下去也難免凍壞了身子。
也許是想起了老王頭,劉邦便多問了一句:
“知道原因嗎?”
“官家寬恕則個,旁人都說是不知,只是有認得他的,不停的在旁邊勸著……聽那意思,好像還是太學里的學生呢。”
這下子,皇帝更是不想走了。
莫不是在臨安受了那些人的氣?
如此的話,老子已經回來了,他馬上就能報仇了,可別死在了勝利的前頭。
想著,便讓黃彥節去把那人給帶過來,而這位剛想離開,陸宰像是想起了什么……這里距離山陰不遠,又是個太學生,興許自個兒也認識說不準。
若是哪個舊交家的兒郎,倒是不能坐視不理。
便與皇帝說了,跟著黃彥節一起去了。
從上到下邊的河岸上,穿過了許多看熱鬧的人,隔著遠遠地,陸宰便看見了那人的身影。
初時只覺得眼熟,但走得近了,他忽然變得激動了起來。
這不是陸游,不是他的親兒子,又是何人?!
沒想到吃瓜吃到了自己的身上,陸宰忽地有些慌了神,連忙喊道:
“陸……陸游?”
陸游轉過身來,見著了自己的父親,原本已經黯淡的眸子忽然有了些光彩……但也只是一瞬的時間,他眼睛又暗了下去。
“爹,您回來了。”
“我兒,你這是作甚?!”
也許是終于有了可以說話的人,陸游再也忍耐不住,不住地開始掉淚:
“父親……兒子不孝……您原諒我,您照顧好娘,您……”
他邊哭邊說,說話便少了許多的邏輯,但隱隱約約的,陸宰還是給聽了個大概去。
竟然,是為了一個女人。
竟然,只是為了一個女人!
陸宰跟著皇帝,只知道趙士程要成婚,但是誰家的姑娘卻沒有多問。
沒想到,居然是唐琬。
起居舍人心里頭是又氣又惱又恨,氣惱自家兒子如此不中用,恨他娘把他給慣壞了,居然把性命給當成了兒戲。
“你這孽子!陸家的臉都被你給丟光了!”
“自古成大事者,有哪個是像你這般,在一女子身上消磨功夫的?”
“你把她看得比你爹還重要,比你娘還重要嗎?你寧愿舍了爹娘,也要自行了斷嗎?”
陸宰與天下絕大部分做爹的人一樣,明明可以說兩句好話兒的時候,卻偏偏控制不住自己,非要說些傷人的話兒出來。
陸游朝著陸宰磕了個頭,又往前走了一步,卻被黃彥節給叫住了。
當局者迷,這個時候,陸家一老一少兩個才子,竟然還不如這宦官機靈。
“陸公子慢些!您父親的東家就在上面,倒不如與那位說說,他定然可以幫得上您的忙!”
這里人多,黃彥節不好報出皇帝的身份,但陸游也不是傻子。
他爹是起居舍人,他爹的東家,還能有誰?
他好不容易生出了些希望,卻被陸宰給叫住了:
“你要死便死罷!我只當未曾生養過你,你的那些腌臜事兒,莫要去擾了人家的耳朵!”
“你不嫌丟人,我還嫌丟人呢!”
“丟什么人?”
皇帝的聲音響了起來,原來是劉邦見自己的人在下面與那人說話,陸宰還漲紅了臉,又見他們久久不來,便親自下來看看。
這一到,就聽見了陸宰在罵人。
“人家都要尋短見了,你小子還在這里起哄,這不是胡鬧嘛!”
一旁的黃彥節把來龍去脈說了,劉邦朝著他招了招手:
“認得我嗎?”
陸游當然認得,與這位陛下已經有過好幾次的見面了。
他想行禮,又聽見皇帝稱‘我’不稱‘朕’,便知道他是不想暴露身份,于是朝著他拱手躬身。
“既然認得,那便過來。”
“過來,老子給你做主!”
說實在的,陸游自從見到了陸宰,就已經把想死的心給收回了大半去,若不是他爹言辭相激,他現在估計都已經到岸邊了。
如今皇帝更是朝著他招了手,他更是看到了希望,猶猶豫豫的,終于是邁開了腿。
一邊走,一邊看著陸宰的臉色,這自然也被劉邦給看見了,他對著陸宰道:
“你,滾上去等著。”
“官家……”
“嗯?”
陸宰再不情愿,還是老實地回到了大部隊里。
這時候,陸游的動作才快了起來,兩步并作一步,一盞茶不到就到了皇帝的身前。
“參見陛下。”
劉邦沒有廢話:“那趙士程娶的,便是你的意中人。”
“不瞞官家,正是。”
他將自己自幼與唐琬的事兒說了,劉邦卻是想到了別的事情。
“你叫陸游?”
“是的。”
“太學生?”
“是的。”
“那《完顏兀術與他姐姐二三事》一文,便是你寫的?”
陸游有些臉紅:“是的。”
他娘的,如此大才,竟然險些喪命于此。
劉邦忽然覺得好險……此子一文可抵一百個士兵,若真就這么去了,自己不知道要心疼多久!
他對于人才,向來是不吝惜的,特別是這樣的大才。
現在的大宋,誰人不知金國四太子的兒子,是他與他姐姐生的。
這便是這位的功勞了。
想到這里,皇帝便挺直了腰板,拉著他的手道:
“寫得好,多寫些!”
說著,又安撫他道:“不就是個娘們兒嗎,老子替你搶回來!”
“多謝陛下,多謝陛下!”
畢竟是個年輕人,喜怒來得快,剛剛覺得自己經歷了人生中最灰暗的時候,現在又覺得天亮了起來。
劉邦本來還想問問他,關于那篇文章到底是不是真的,畢竟許多情節非常合理,卻聽見上方已經是響起了鎖啦的聲音。
他回頭看了看,一條十幾丈的迎親隊伍,已經朝著他的人緩緩行了過來。
得,趙士程動作還真是快,這么早便遇到了。
“你去知會王琪一聲,若是咱們等的人,那便別放過去了。”
黃彥節乖乖地答應了去,劉邦又拉起了陸游的手:
“咱們慢慢說……你說,把完顏兀術與金國皇帝的娘摻和在一起,有沒有搞頭?”
而上方,永嘉郡王騎著高頭大馬……這還是趙桓送給他的,雖然大事沒成,可畢竟成了一件小事兒,心里頭終歸是有了些安慰。
主要是唐琬確實是好看,比趙士程見過的絕大部分女人都要好看,下半生能與此等佳人一起過了,倒也是能解去點兒人生的煩悶。
已經開始暢想起一會兒良宵的光景了,永嘉郡王卻被人給喚醒了過來。
“何事?!”
“王爺,前方路被人給擋住了。”
“擋住了叫他們讓開啊,這點小事都要來麻煩本王,爾等是吃素的嗎?!”
領頭的那管家頓了頓:“是些當兵的,不知道是誰人的部將。”
趙士程翻身跳下馬來,還是用他那把過年時候都在把玩的扇子,狠狠地敲向了管家的腦袋:
“當兵的!當兵的!什么時候當兵的比老子還大了?!”
他當然有資格說這個話了,天下間當兵的,哪怕是岳飛韓世忠來了,也得乖乖叫他一聲‘郡王。’
可他卻忘記了一點,也許是趙桓過于兒戲的處理,讓他以為自己做的一切,在外人的眼里當真就是兒戲了。
他忘記了,他才謀反過。
做得再失敗、再假,他也是謀反過。
趙士程一面怒罵管家的不爭氣,一面親自上前,看著前頭騎馬的那人,打量了好一會兒,并不覺得其眼熟。
“吾乃永嘉郡王,今日是本王大婚之日,爾等擋了官道,是個什么說法?”
王琪好久沒有殺人了,好久好久沒有殺人了。
此番正是慶幸官家帶著自己去臨安,不然的話,不知道還要再憋多久。
此時看著趙士程這個必死之人,他已經開始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了,不住地顫抖著,不住地咽著唾沫。
被他這般眼神盯得發毛,趙士程又大喊道:
“爾是誰的部將?速速把你家將軍給本王叫來!”
部隊后面有了動靜,王琪往后看了眼,又看了眼趙士程,還是騎馬閃到了一邊。
沒一會兒,那軍中便沖出來了個孩童,說是孩童,其實與道濟差不多大,十一二歲的年紀,他見了趙士程,連忙迎了上去:
“七王叔,我爹爹叫你跪下。”
聽他這么稱呼自己,趙士程心里頭一驚,連忙仔細的查探起了這孩子來:
“你是……老大家的四郎?”
那小孩兒說完,便跑回了軍隊里頭,趙士程本想多問,著孩子卻是理也不理。
他只好看著王琪:“你們……”
話還沒說完,又跑出個孩子,還是剛才那般:
“七王叔,我爹叫你跪下。”
說完又跑了回去,趙士程都還沒把他給認得清楚。
很快,一個接著一個的小孩兒跑了出來,說的都是同樣的話兒,趙士程越來越驚,這些小孩兒有些他認識,有些他眼生,但只要認識的,通通是他兄弟家的。
都是他趙家的人。
等又一個孩子跑了出來,說完又要跑,趙士程再也忍耐不住,伸手就要去抓他,一把沒抓住,便跟著他跑了起來。
那小孩兒只當是在玩耍,趙士程卻是急得厲害,連入了這軍隊人馬之內也不在意了,要避著周圍的人馬,他的速度也快不起來。
直到……
眼前忽然出現了好大的一片空地,那里站了許多的人。
有個人影背對著他,還朝著一個小孩子不斷地說著什么,那小孩兒點了頭,便朝著自己的方向跑了過來。
“你是誰?!”
永嘉郡王忽然有些慌了神,只見那人影慢慢地站了起來,然后轉過身來,看著自己。
只是看著自己,他便再也動彈不了了。
“老九……官家!”
劉邦拍了拍手,從他后方忽然落下了些密密麻麻的東西。
趙士程下意識地就想躲,卻等了好一會兒,也沒能等到什么東西挨著自己。
他把擋在頂上的手拿開,映入他眼中的……
是人頭。
十個人頭……他的六個哥哥,四個弟弟。
一個也沒幸免。
“朕回來了,你有什么說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