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斷一支隊伍的實力，戰場表現縱然是重要的一面，但更爲直觀的，便是看他們退兵時候的模樣。

這宋兵來得快去得也快，撤退起來沒有絲毫的拖泥帶水，雖然岳飛只是下令撤軍，但踏白、遊奕二軍倚仗著高機動的長處進行著掩護，其餘諸軍也是有條不紊，有拉著受傷的同伴的，也有專門扛著屍體的，到了最後實在是鑼響敲得急了，方纔扔下了一些個兵刃在外頭，雖然雜亂，但算不上是狼藉。

那中牟城門一關，外邊的金彈子就像是瘋了似的嚎叫著，他這是高興的，畢竟一手打退了敵軍，還是當著四太子的面，作爲先鋒，此戰當屬首功。

不過中牟還沒拿下來，這事兒就不算完，只是剛纔的交手過後，金人對於城中守軍有了個大概的瞭解了，裡頭人數不過萬人上下，除非他們剛纔並不是傾巢而出……但這是不可能的事情，宋軍若是有著這般的實力，又如何會在勝負未分之時，便鳴金收兵了呢？

想來想去，不管是四太子還是哈迷蚩，亦或者是金彈子甚至是徒單月，都是做了這麼一個猜想，雖然剛纔危險了些，不過結果，大抵還是好的。

至少摸清了他們的底了。

也許是劫後餘生的慶幸，四太子整個人都變得開朗了起來，連忙叫人準備晚膳，他要與將士們共飲一番，只可惜來時小看了這裡的人，連個竈也沒搭一個，目前看起來，今日是回不去了，臨時生火，終究是慢了一些。

“宋軍既已畏戰，想來是也試出了咱們的底細來，知道戰勝不得，方纔狼狽逃走。”

“今日殺那些個漢人，平白浪費了好些個功夫，待明日一早，侄兒便帶人去斷了他們的糧道！看看他們能夠堅持多久！”

金彈子也不算是個草包，他們連攻城的器械也無，若要臨時搭建的話，又得浪費掉許多的時日，爲了中牟這雞肋之地，實在是劃不著。

此時他對這栽了跟斗之地是怨恨得很，生怕自家叔叔佔了點小便宜後覺得出了氣兒就要退兵了，便直接說出了這般話兒來，而在沒有攻城器械的情況下，斷絕這中牟與鄭州的往來，使其成爲一座孤城的話……

地方就這麼大些，又最少駐紮了萬餘人，其所用所耗，沒有了鄭州的支持，當是堅持不了多少時日，到時候趁其士氣低落之際，再派人去喊喊話兒，這彈丸小城，不攻自破矣。

四太子喜歡他的勇猛，卻沒有馬上就答應下來，畢竟他身爲金國在宋地的大腦，若是有了什麼閃失的話，短期之內，金國難以尋出一個有本事的人來歸納這些個勢力，這次惱怒出城，已經是他在極度憤怒之下做的決定了。

不料邊上的哈迷蚩聽了這話，只是做著沉思的模樣，過了好一會兒方纔開口道：

“二殿下所言，確實可以一試。”

四太子看了他一眼：“軍師既發此言，必然有著道理，只是還得說出一個讓俺信服的話兒來，自然了，軍師說啥俺都信，主要是狼子們，也得信纔是。”

他這話說得好聽，但就是讓哈迷蚩給他一個不走的理由罷了，不過哈迷蚩沒說話，徒單月卻是先開了口：

“舅舅莫不是忘了，那中牟城中剛剛多了三四千張嘴巴？這些，可都是要用糧食去填的。”

哈迷蚩非常賞識的看了這丫頭一眼，她說得對極了，宋軍每支部隊都有各自的份額，若是一兩百人也就算了，城中每個士兵省下一口來，也就足夠養活他們了。

但這是幾千人的事兒，若是要管他們的吃喝，這恐怕就得讓那位愛兵如子的嶽少保頭疼咯，誰叫人家名聲好呢，愛民如子，愛兵也如子，手心手背都是肉，他總是得取捨的。

而且按照城中不過萬餘人的樣子來看，加上中牟又是個隨時可丟的地方，岳飛絕不會放許多的糧草在這兒任人採擷，城中的糧食怎麼算，也不會多的。

四太子稍微一想，就想通了當中的關節，哈哈大笑道：

“小虎兒腦子靈光，當真是隨了俺！”

說著，便與大夥兒一齊笑了起來……徒單月恨不得給上自己一巴掌，每次朝著宋人說話的時候，她就會開始變得糾結，可是從結果來看，她到底還是說了。連她自個兒都說不清楚是朝著哪邊的，朝著金國的話吧，她便不該把這話給說出來，畢竟趙皇帝讓她來傳話兒，就是想讓四太子誤以爲他們君臣不合，趙皇帝定然是想借著搞些什麼事情；可若是朝著宋國的話吧，她也確實是想讓金兵把中牟給拿下來，畢竟眼下看來，那城池已經變成了一座孤城。

不多時，四太子便趕忙下令，讓軍隊做好久戰的準備，又叫了劉氏的兩個堂兄弟，繞過中牟，去路上絕糧道去了。

而此時的中牟縣城裡頭，大夥兒並沒有因爲岳飛這忽然的下令而感到不快，更多的，是激烈活動過後尚未褪去的興奮感，以及救下了這數千百姓的自豪感，特別是在這些人一聲聲的感恩戴德聲裡頭，這種感覺幾乎已是來到了頂峰。

這天下，這世上，終歸是有一些個值得驕傲的事情是值得去做的。

諸將不問，但都知道岳飛會說，特別是王貴，他剛剛幾乎是帶著必死之心去的，本來在前方就被金兵給攔了下來，都做好了死戰的準備了，收到退兵的消息之時，幾乎是差點以爲自己聽岔了去。

如今死而復生，自然是高興得很，岳飛招呼著衆人在縣衙坐下了，方纔開口道：

“收到陛下的來信了。”

大夥兒俱是一振，曉得這退兵定然是與皇帝的書信有關，個個都屏住心神耐心傾聽，不料一向耿直的嶽元帥，此時卻賣起了關子來。

“陛下在信中所言，張太尉一軍和我等一軍，像是兩把刀子。”

“此時對著中牟女真，需要我們這一把。”

“但攻拿開封府，只靠張太尉一軍是不夠的。”

“如此情況，諸位覺得當如何是好？”

大夥兒各自思索了一會兒，牛皋第一個道：

“那便簡單，咱們先拖著，陛下想打開封也先打著，先給他金國兩刀再說！”

王貴嘲笑道：“胖廝一動腦，菩薩都發笑，中牟女真比起開封孰重孰輕？元帥叫咱們回來，自然是要讓咱們回鄭州去，與陛下合成兩刀，全都砍在開封府上頭！”

又有人言道：“難不成是陛下要來中牟？”

反正說什麼的都有，等他們爭辯完了，岳飛才笑道：

“陛下的意思是，開封城需要兩刀，中牟需要一刀，咱們的刀子不夠。”

“如何能把兩刀用出三刀的效果來……當是先給開封城一刀，這樣的話，咱們這把未動的刀，就能有一百把、一千把的效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