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安魂儀式,并不是葬禮,按照祖制,不允許有外族人在場。
扶桑人腦子梗,對祖先尊崇無比,堅決不讓賓客進去吊唁。
特地跑來隨份子的老外們,都感覺莫名其妙。任憑幾個守門人怎么解釋,他們也搞不懂,在門口吵吵鬧鬧,擠成一團。
對金發碧眼的白種,小鬼子有天生的畏懼感,不敢高聲呵斥,更不敢動手打人,只能耐著性子解釋。
眾所周知,扶桑人說起英文,就像舌頭短一截似的。即使是名牌大學的畢業生,口語過關的也不多。
而且因為東西方文化差距的緣故,老外們根本不能理解所謂“安魂”,到底是嘛意思。兩邊雞同鴨講,鬧騰得厲害。
見到這場景,林羽鴻心中暗喜,正想乘著人多眼雜,偷偷溜進去。
“哎,別急。”洛秋眉一把拉住了他,指了指賓客們手里的白色信封,眼睛閃爍著金幣的光芒。
林羽鴻真不知道,是該夸這丫頭夠膽色,還是該罵她愛財如命。
“我嚓,連這種錢你也想坑,不怕*老頭從十八層地獄里爬出來,半夜啃你腳趾頭啊?”
洛秋眉鄙視地看著林羽鴻:“哼,沒膽子的慫貨,你不敢,我一個人去。就當是小鬼子戰爭賠款的利息,拿的天經地義。”
其實,這種渾水摸魚、趁火打劫的事,也是林羽鴻的最愛。被洛秋眉一激,他立刻蹦了起來。
“誰說我不敢,你乖乖跟著,瞧好吧。”
今天陪顧青鸞這位貴賓吃早茶,在出門前,秦霜月給林羽鴻精心打扮,形象超贊。
身穿剪裁得體的手工西服,皮鞋能照見人影,頭發梳得一絲不茍,蒼蠅都站不住腳。
洛秋眉原本就打算混進人群,伺機搗亂,為了不引起主意,她在警局時就換了裝束。
身上是一件寬袍大袖的黑留袖和服,系著白色腰帶。滿頭青絲挽成發髻,盤在腦后,臉上薄施脂粉。
把腦袋一低,邁著小碎步,楊柳細腰扭呀扭。乍看上去,還真有幾分扶桑小女人的架勢。
兩人晃晃悠悠來到金閣寺門口,林羽鴻分開人群,大模大樣地擠進去。
來到那幾個看門人面前,甩手就是幾個大耳刮子,用標準的京都口音扶桑語吼道。
“八嘎雅鹿,你們這些賤民,竟敢對國際友人無禮!”
“啪、啪、啪……”聲音清脆響亮,把那幾位徹底打傻了。
他們捂著火燒火燎,腫成饅頭的臉蛋,莫名其妙地看著林羽鴻。不知道這位爺,究竟是何方神圣。
林羽鴻根本不和他們解釋,直接下達命令:“你、你,去把條案椅子拿來,你,去準備筆墨紙硯。立刻,馬上!”
說完之后,又用英文向老外們解釋:“靈魂洗禮,就像你們找神父懺悔似的,不能讓旁人聽見。”一口流利的倫敦腔,倍有范兒。
今天情況特殊,金閣寺中云集了扶桑軍、政、商、武道、宗門等等百余個大小勢力的嘉賓,生面孔很多。
扶桑自古以來門閥林立,等級森嚴,民眾對貴族仰慕崇敬,對強者盲目跟從。生性比較賤,揍得越狠,他越是服氣。
那些守門人是三木株式會社的底層,見林羽鴻強勢霸道,氣質超群。認定他來頭不小,肯定是某豪門大族的重要人物,根本不敢有反抗的念頭。
連忙立正點頭:“嗨!”顛顛地跑去拿桌椅紙筆,剩下的人自覺維持秩序。
不一會東西送到,林羽鴻在條案后正襟危坐,輕咳兩聲。
洛秋眉很有眼力勁,連忙小碎步上前,一手握住衣襟,一手倒水研墨,神態優雅端莊,裝得跟賢妻淑女似的。
林羽鴻接過飽蘸濃墨的毛筆,開始在紙上刷刷點點,登記來賓的禮金。
洛秋眉站在旁邊鞠躬,不時說一句:“阿里阿多,狗都依媽死。”
手上刷刷地收著支票,看著上面動輒十萬八萬的數額,心里樂開了花。
扶桑的普通民眾為了書寫方便,使用很多簡寫字,也就是俗稱的:假名。
但真正的豪門大族,卻以通曉古漢字為榮。從隋唐到明治維新時期,扶桑人在重要場合,比如書信往來、詩詞吟詠,天皇下達的詔書,都是通篇繁體字。
林羽鴻的軟筆書法和繁體字的造詣,也就相當于小學生興趣班的水準,但那些守門人看在眼里,卻嘖嘖贊嘆。
“不愧是貴族啊,漢字寫得這么好。”
“對呀,我輩只能仰慕。”
林羽鴻聽得洋洋得意,隨口吹噓道:“那當然,我乃源氏嫡系,和*將軍是忘年交。曾坐而論道三天三夜,最后他五體投地,跪拜嘆服。”
眾人驚訝:“哦天,源氏,那可是皇族啊!”
有好事者問道:“這位尊貴的夫人是……”
“哦,她呀,是我第九個侍妾。慚愧,姿色一般般,不能見人啊,呵呵呵。”
漸漸地,該來的都來了,人流開始稀疏,直至斷絕。
林羽鴻放下筆,活動活動手腕,感覺比練功還累。可是見到桌上厚厚一沓支票,還是覺得很值。
林羽鴻拍拍下人們的肩膀,表揚幾句。洛秋眉拿起一個大信封,將所有支票裝進去,揣進懷里。
至于送禮的名錄,放進另一個信封,準備待會找機會扔進垃圾桶。
兩人一前一后,大模大樣地向內庭走去,邊走邊小聲商量,討論分贓的問題。
“主意是我出的,我六你四。”
“搞沒搞錯,如果不是我霸氣側漏、學貫中西,就憑你這小身板,能鎮得住他們?我七你三還差不多。”
“可是……我鞠了幾百個躬,腰都快斷啦。”
“我寫字寫得手都折了呢!”
“那好吧,五五。”
“成交!”
金閣寺占地十余畝,氣勢恢宏。穿過供奉彌勒佛的外殿,迎面是一個碧波蕩漾的人工湖。
湖中有幾個突起的高地,上面佇立著遍布青苔的石燈籠,里面燃著幽幽碧火。
一座拱橋橫跨兩岸,朱紅色的欄桿,立柱上雕琢著獅子、麒麟、靈猴等等瑞獸,頗有古韻。
兩人剛越過拱橋,踏足青磚鋪地的小廣場,就有知客僧迎上來。塞給林羽鴻一塊長條形,上寬下窄的竹片,指導他進入大雄寶殿。
至于洛秋眉,她沒資格進入殿內,只能和眾多女眷一起跪坐在廊檐下,雙手合十,對著香火默默祝禱。
林羽鴻知道,手里這塊竹片名為朝笏,原本是華夏古代大臣上朝時,用來記錄君王口諭的。
后來傳到扶桑,不知怎么的,演變成了和神明、靈魂溝通的工具。
真是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林羽鴻當年征戰的主要范圍在南洋和密林,對扶桑的各種習俗,只是大概了解。
萬萬沒想到,兩人竟然被分開來,如果動起手,難免顧此失彼。
據林羽鴻偷偷觀察,現場除了武道高人,還有各種教派宗門的神棍。
他們神色肅穆,氣若凝淵,看不出修為深淺,練的什么法門,但顯然不是庸手。
如果想獨自脫身,不算難事,可要是帶上手無縛雞之力的洛秋眉,難度不小。
沒奈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靜觀其變了。
大殿內,中央擺著裝載*的冷凍倉,各種奇裝異服的人盤踞四周。
有留著板寸,身披藏青色僧袍,手持佛珠、銅鐘,喃喃念經的和尚。
有頭戴平底帽,白衣勝雪,雙膝跪地,對天叩拜的神官。
還有戴著尖頂高帽,身穿寬大狩衣,手持紙扇,翩翩起舞的陰陽師。
這是陰陽家、佛教東渡扶桑后,和本土宗教結合,經過數千年時光,融匯演變的結果。所有人各行其事,互不干擾,倒也和諧。
安魂儀式已經開始,前來觀禮的扶桑男子,人手一枝朝笏,捧在掌心,圍著冷凍倉踱步而行。
情勢如此,林羽鴻也只能入鄉隨俗。加塞到隊伍里,在大殿內不停轉圈。
低沉哀婉的樂聲,夾雜著法器的輕音,神棍們的吟詠。
漸漸地,林羽鴻那顆糾結躁動的心,竟然慢慢變得沉靜。
好像穿行在幽深的古道,兩側都是參天大樹,前后空空蕩蕩。外界所有喧囂都被屏蔽,可以清晰聽見自己的呼吸心跳。
一切功名利祿、榮華富貴,都變得無足輕重。無所思、無所求,只是靜靜地行走。
林羽鴻畢竟修為高深,片刻之后驀然驚醒。只覺得身心輕快,有一種說不出的舒暢。
“咦,這種感覺似曾相識。對了,靜坐冥想時,偶然間達到天人合一的境界,也有類似的心境。”
偷眼看隊伍中的其他人,顯然還沉醉其中,雙眼微閉,表情舒緩,身體放松之極。
林羽鴻頗為訝異地想著:“借助音樂和環境氛圍的作用,能幫人進入真正的寧靜。看來小鬼子的傳承,有兩下子啊!”
想到這,突然恍然大悟:“原來這安魂儀式,并非是針對死人,而是為活人服務的。難怪許多人巴巴地趕來參加,我就說嘛,*那老頭,怎么會有這么好的人緣。”
林羽鴻猜得一點沒錯,這場典禮,三木財團不惜花費重金,邀請扶桑三大宗派的諸位大師。就是為了借此契機,籠絡各方豪強權貴。
身居高位者,處在權力斗爭的漩渦中,天天琢磨勾心斗角,思緒萬千,對精神損耗很大。
如果武學和心境修為不到家,很容易早衰、猝死。要是能進入深沉的睡眠狀態,就可以讓身體和大腦得到充分休息。
所有經歷了這場安魂儀式的人,都受益匪淺。在數月之內,能保持最旺盛的精力。
在商業和政界搏殺時,清晰的頭腦很重要,能幫助你做出正確決斷。
林羽鴻原本只是想偵查情況,順便撈點好處。可誤打誤撞,無意中闖進來,算是摟草打兔子,占了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