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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032

急救室緊緊關閉著, 牆上的時鐘滴答滴答地行走著,時針已經暫時停在3的數字上,分針跟秒針還在轉。

平常普通的鐘走動聲在關鍵時刻, 成了催命鬼, 讓在急救室外等待的人焦躁不安。

林染進去搶救三四個小時了, 在這之前, 他還在水底泡了一個多小時, 按這種情況,沒有出車禍死,他也得死在水裡了。

事實也的確如此, 躺在裡面的人在找到的時候早就沒了氣,是沈殊執迷不悟, 妄想起死回生。

沈殊那時候被林染拒絕後, 懊悔不已, 也想著如他所願。他能感覺到林染對他的抗拒,就選擇讓他眼不見爲淨, 離開了世聯。

說是離開,可他沒有走遠,一直開著邁巴赫在大廈區裡轉圈,好在大廈區大,否則幾個小時一直繞著開, 被人看見得當作神經病。

沈殊記得清楚, 林染第一次醉酒那一天, 其實不僅親了他, 還跟他說了一些亂七八糟的話。

那個傢伙, 說他是冒牌貨,他現在擁有的一切, 本該都不屬於他。他只是個走路不小心一頭撞上電線桿死掉的倒黴鬼。

當時聽到的時候,沈殊足足愣了好一陣,沒一會兒又覺得他酒後亂言,不太當真。

誰知林染還講上癮了,盤著腿坐在瓷磚上,碎碎念念地講起他在另一個世界的生活。

他講得時候很認真,眼睛熠熠生輝,激動時會手舞足蹈地比劃著。

不知是他瘋了,還是他受了什麼蠱惑,居然信了林染的酒話。

還問出了:“你不想回去?”這種話來。

林染當時像是被難題問倒了,一直傻傻張著嘴,眼睛無神地盯著沈殊看。在他以爲林染斷片了,嘲笑自己魔怔了的時候。

林染蹲坐在了地上,抱著雙膝,低垂眉眼,落寞之意很濃:“回不回去都一樣。”

他說得小聲,像是喃喃自語。

沈殊聽了這話,渾身一震,他不知自己出於什麼心理,竟然認爲林染很脆弱,甚至起了抱緊他的衝動,好在他那會兒被綁著,做不了什麼。

他不知道那天林染說的話是真是假,反正他動容了。

或許是那碌碌無爲,又平凡的人,又或許是不曾見過的生活。

林染開著車離開大廈區後,沈殊本是決定斷絕的心又動搖了,他跟了上去,爲了不被發現,他隔了很遠地跟。

遇上高峰期堵塞時,他跟散了林染,那會兒,他打算不跟了,卻又欺騙自己,讓自己再跟他到別墅區,就當作送他回家,最後一次見他。

沈殊從車羣中出來後,也駛上了通往別墅區的路。

但是,他開了一路,都沒有看到林染的車,他感到不對勁。

按道理來說,他落了林染一段路,但加速一小會兒就可以追上,只是他都一路開到別墅區了,也沒有看見林染的車。

這麼快不見人影,除非超速開,可林染不可能會超速,他那麼中規守矩的人。

沈殊不禁急了,他詢問了管家,得知林染一直沒有回來,手機也一直打不通。

他又是親眼看林染往別墅區過來的,往這邊只有兩條路可走,一條是往荒山裡頭,一條就是別墅區的路。

林染有什麼道理在半夜往山裡開?

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出事了。

沈殊讓人去查了監控,同時讓人跟他一起沿途找蛛絲馬跡。

林染很少開車,有可能開車出了什麼意外,撞進了林子裡,或者掉進水裡。

水泥路又長,還要這樣蛛絲馬跡地找,明顯監控找人會快些,可沈殊就是不願意單一地找,他爭分奪秒,心想著,萬一呢?

萬一他比查監控更快找到林染呢?

他怕林染身處逆境,自己慢了一秒,就會導致林染徹底失去獲救的機會。

最後,沈殊是自己找到林染的。

因爲這條路的監控根本已經壞掉了,完全沒有任何記錄。

整條道路空蕩蕩,天空還下著雨,大雨一直衝刷著痕跡。

沈殊讓了很多人一起找,如果不是斷裂掉,散落在草地上的後視鏡,及有些不太明顯的壓痕,是沒有人能判斷到林染連人帶車掉進了這片水域裡頭。

光是找人就花費了差不多一個小時,撈人也不簡單,林染整個人都卡在了宛如廢鐵般的蘭博基尼裡。

花費了許多精力,纔在二十幾分鍾內連人帶車地撈出來。

所有人都認爲撈出來的會是一具屍體,沒有人能在出了這麼慘烈的車禍活著,更何況還在湖水裡泡了不知道多少個小時。

其實連沈殊都清楚林染死了,就算他期盼奇蹟,也無法降臨奇蹟。

林染沒有殘肢斷臂,他泡水的時間比較長,所以渾身有些慘白,皮膚髮皺,流血的傷口早就泡爛了。

沈殊在急救室外等得焦灼了,他心急得很,他知道自己在怕什麼。

明知人死了,還是堅持送進搶救室搶救,這是他在奢望林染是假死,像他之前一樣,就算心臟停止跳動,最後還是復甦了。

他只想林染活著。

急救室的門終於打開了,沈殊迅速上前。

醫生摘下口罩,一臉凝重:“沈董。”

沈殊的心顫了顫,他怕下一句就是好好料理後事,讓林染走好。

手術沒進行時,他就很想進去陪護,醫生提議他最好別進去,怕他見不得血腥,其實最主要的是怕他進去後,期間一直看不見心臟重新跳動,會發了瘋地鬧。

爲了不讓沈殊進去,在裡面失控,醫生只好說林染說不準還有意識殘留,聽得到外界的聲音,也可能會受影響。

沈殊是因爲這段話而放棄進去陪護。

林染肯定很不願意見他。

醫生最後說了什麼,沈殊不知道。

他只知道,林染這次是真的死了。

——

林染睜眼後,眼裡存著一絲迷茫,他一時沒能想起任何事來。

唯一的感覺就是身體很麻木,他動不了,好一陣,他才緩了過來,一點一點地挪動著手。

鼻尖就能嗅到消毒水的味道,旁邊就有好幾張病牀,病牀無疑都是滿員,有的醒著,有的昏迷著。

醒著的其中有一位年紀比較大,懷裡就抱著個老舊收音機,放著戲曲,在那咿呀咿呀地唱。

關鍵唱得不好聽,脾氣暴躁的就開始嚎了,病患的心情都不算很好,你一句我一句地就吵了起來。

也不知道哪個眼尖的看見林染爬了起來,驚喜地嚷著:“哎,大傢伙快看,那個撞電線桿的傻逼醒了!”

一語驚雷,本還在吵架的人都靜下來,都盯著林染看,那眼神就跟動物園看猴子一樣。

林染被看得心底發毛,扯了一下發乾的嘴角,露出個要笑不笑的表情。

“可算醒了啊!再不醒你就要被放棄治療了。”

林染伸手撓了撓頭,笑:“啊...是嗎?”

也是,他被車撞,還連人帶車地被撞飛下湖水裡,再救不活,的確要進停屍房了。

但似乎有哪裡不對。

“請問一下,我”

“你昏迷了一個星期。”

“才一個星期啊...”

“一個星期你還嫌少?哥們!你是撞一個電線桿昏倒的人,一個星期都破紀錄了好嗎?很嚴重了啊!”

林染抓住了重點,他驚愕:“你說我是撞電線桿進醫院的?”

“不然你以爲?走路看小說穿越了?想什麼呢,睡傻了吧你。”

林染腦子亂得一團糟,想要去理思路,卻只感到疲倦。

同時,身處環境也容不得林染思考,他醒來沒多久,就被推著檢查了身體各項,最終以一切安康,從醫院被趕了出來。

現在,他就站在醫院門口,環顧著四周。

這個醫院他很熟悉,是他以往生病了,都會來的一個醫院,價格親民,醫術還行,深得父老鄉親光顧。

只是,他不應該躺在私人醫院的超級vip病房裡嗎?

最重要的是他記得自己被人撞死了,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死沒死。但看他現在這樣子,他在那邊大抵就是死了,所以纔會回來這邊。

這邊還是夏天,林染在太陽底下曬得皮膚髮燙,他纔想起回家。

他走到公交站臺等公交車,拿出手機,看著他昏迷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

不得不說,他光住院花的費用,就讓他欠下了好幾萬塊的債務。

說好的,價格親民呢?

回到出租屋,林染腦子還是有些遲鈍,睡得太久了,他很多事都還沒有想起來。

出租屋不大,是普遍的一房一廳公寓,傢俱齊全。

因爲一個星期沒有人住,屋裡已經落了不少灰,異味也有一些。

林染拖著疲憊的身子,把屋子收拾了一遍,冰箱裡的食材已經開始變質,他挑挑揀揀,最後纔給自己煮出了一碗麪。

看著這碗麪,蔥加蛋,倒是似曾相識。

林染沒什麼胃口,有一口沒一口地吃著,腦袋很放空。

吃完麪後,他沒事幹了,只能面對著壁坐了好久,最後才慢慢想起來是怎麼一回事。

他記得撞電線桿的那天,他是辭職成功了,擺脫了不喜歡的工作,心情美好的他就邊走路邊刷手機,之後就撞上了電線桿,還穿書了。

穿了書之後,他一直以爲自己是個霸道總裁,最後才發現自己只是個雞肋總裁,而且未婚夫除了臉得他歡心,其他一無是處。他還是個很失敗的萬人迷,被氣進醫院,什麼甜頭都沒有吃到,就連結局都落了個被人暗算殺死。

林染翻來覆去,最終得出結論。

他現在不僅是無業遊民,還欠下了一筆債務。

林染痛心疾首地看了眼自己負數的餘額,有點想當場去世。

因爲貧窮的林染陷入了恐慌,當天就跑出去找工作,哪裡還記得他被人撞死這回事。

等他想起來的時候,是半夜睡覺睡到一半。

他從噩夢驚醒,腦海中一直回放著他最後被撞飛出去的場景,他擦了擦額間的冷汗,皺眉地凝視著黑暗,心慌地伸手打開了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