液晶電視播出的人聲持續著, 娛樂性的配音也摻雜其中。
林染手裡抓著遙控器,扭頭看著沈殊。
他的手指無意地扣著按鍵,目光灼灼, 明知不該的事, 他還是沒忍住問。
連他也不明白自己怎麼突然變得這麼八卦。
可他就是心很癢, 好奇得要死, 迫不及待想知道。
偌大的客廳只有他們兩個人, 交織的空氣都是對方的氣味。
沈殊狐疑了下,說:“你看見了?”
林染點頭,小心翼翼地試問:“你跟家裡關係真的差成這樣?”
雖然他跟家裡的關係也好不到哪裡去, 但他並沒有如沈殊般惡劣。
聽傭人的話,沈殊跟家裡發生的矛盾並不小, 甚至算嚴重, 否則他也不至於這麼絕情。
“祖父有兩個兒子, 大兒子就是沈如海?!鄙蚴馔A讼?,補充, “也是我的父親?!?
林染沒想他會跟自己解釋起來,見他說下去,便洗耳恭聽。
沈如洋是在職場風生水起的那類人,年紀輕輕就跑各種場合,是大人口中別人家的孩子。哥哥沈如海背道而馳, 能力萬分不及自己的弟弟, 在各方面都落了沈如洋一大截, 大的不如小的, 少不了長輩數落。
年少的自尊心甚強, 拼盡全力想要超過沈如洋,奈何不隨人願, 他再刻苦,做得再好,都追不上沈如洋。
一般家庭裡頭,小的得到的偏愛更多些。
受盡無限寵愛,衆人矚目的沈如洋心性頗爲溫和,也不心嬌氣傲,十分討喜。
他在人羣中,永遠都是焦點,正比如有兩顆星星緊靠一起,它們之間,總有一顆光芒四射,被人記牢,賞識。另外一顆因爲它的耀眼襯托,更是顯得黯淡無光,就算他拼盡全力地燃燒自己,也無法替代那顆熠熠生輝的星星,終究陪襯。
晦暗的日子過得多了,終會迷失本心,不甘越來越濃烈,最後唯一的信念就是:我要贏。
沈如洋有先天性心臟病,常年備藥在身。
儘管從出生就有疾病在身,他也不曾怨過什麼,待人永遠都是那麼地和藹。
或許是因自己有先天性心臟病的原因,他不曾娶妻。
小時,沈殊就很喜歡跑去找這位小叔叔玩,他總能變出很有趣的東西來,人也不似沈如海般嚴厲苛刻,溫潤如玉。
他喜歡這位小叔叔,可他發現沈如海很怨恨小叔叔,甚至總是警告他,離他遠點。
爲此,經常跑去找沈如洋的沈殊,少不了挨沈如海的打。
沈如洋那麼優秀,家產毋庸置疑分得最多的就是他,沈如海身爲兄長,在時間長流中,早就沉了底,徹底從星星身邊消失,暗淡得資格都不再擁有。
沈殊記得清楚,那天小叔叔心臟病發病,倒地蜷縮不起。他雖然什麼也不懂,卻也是看了很多次沈如洋吃藥,明白那藥十分重要,他便急急忙忙地跑去沈如洋房間翻藥。
等他抱著藥罐跑下來的時候,見到的就是沈如海居高臨下地俯瞰在地攀爬的沈如洋。
他連忙大喊一聲,彷彿見到救星般地把藥舉給自己的父親,迫切地讓他開藥瓶。
結果換來的是,父親平靜如死水的話語:“拿什麼藥?他撐不過去了。”
話截止,沈殊沒有接著說下去,事情也能猜到結果了。
林染見他神色淡然,心裡越覺得他心裡不好受,他笨拙地安慰:“你叔叔不會怪你的,你不必自責。”
事錯不在於他身,負罪感是無能爲力地看著生命流逝。
“看著他死,只是爲了能獨霸家產?!鄙蚴馔磲岬纳嘲l靠了靠,嘴裡說著前後不搭的話,目光不知飄向何處。
家產是一部分原因,最期盼,最想要的是這顆冉冉之星隕落。
不僅是沈如海,連他的母親,都是如此。
年幼的他,只能被母親摟在懷裡抱走,眼睜睜目睹一條生命逝去。
沈如洋心臟病發作死亡,家中只剩下沈如海這個繼承人,一切都成爲他的囊中之物。
在沈如洋的葬禮,他沒有參加,美名其曰地大病一場。
被軟禁的日子裡,他每天都看著母親以淚洗面,父親憂心忡忡的樣子,他們都在告訴他,都是迫不得已,要是他說了出去,沈如海就完了。
沈殊也的確閉緊了嘴巴,什麼也沒說,陰翳地經歷了祖父的葬禮,上完了學,看著盛大的家業在沈如海手中衰敗。
商業聯姻沈如海都用上了,他看著當年的原主對沈殊喜歡得很,爲了利益,毫不猶豫地將兒子的婚姻贈出,從沒過問一句意願。
擺脫了沈家,獨自壯大後,沈殊跟沈如海的關係破裂得無法縫合。
所有知情人都冷眼相待全部,事不關己,漠然置之。
沈家姐弟截攔沈殊是成功了,目的卻沒有達成。
對於他們來說,白家與沈家相系,白家被打壓,沈家也好過不到哪裡去。
否則他們是絕對不會拉下臉來找沈殊,而他們也並未低三下四,來的只是沈殊的姐弟。
無論是父母還是白縹,沈家姐弟,沈殊都拒之千里之外——他們都是知情人。
熱霧氤氳繚繞,淋浴花灑連續的水線往下衝,浸溼了烏黑的短髮,水流順著頭髮滑到臉頰,一路蜿蜒,沒入瓷白的地面上。
林染不輕不重地抓了抓頭皮,他杵著不動,任憑水流流過全身。
左思右想,也只能說一句:不愧是狗血文的童年悲慘總裁。
他關了水流,抓起旁邊的毛巾,敷衍潦草地擦了擦頭髮。
把毛巾丟回架子,浴袍隨便一套,一綁,就出了浴室。
他洗澡還是跑回客房洗,要他在沈殊房間洗,他不習慣,主要是突如其來的害臊。
他沒忘自己跟沈殊做過這回事,也沒忘自己是怎麼拒絕人家的。
現在想想,就十分尷尬打臉了。
但在安穩的睡眠和擔驚受怕下,他還是選擇不要臉。
林染當然不會讓自己穿個浴袍或者睡袍過去睡覺,他沒忘記白天醒來尷尬的事情。
生理現象真會挑時候。
頭髮擦得半乾時,他就換了套睡衣,抱著被子跟枕頭挪窩到沈殊房間。
沈殊一進門就看見地上那一坨似人又不似人的不明物體,牀邊鋪著一張席子,上面一個枕頭,一張被子,枕頭有黑色的頭髮散在上面,被子鼓鼓一團。
也不知林染從哪裡來的席子,居然抱來這樣睡。
雖然林染睡姿不是很好,但也不至於縮成一團。
“怎麼睡地上?”沈殊合上門,趿拉著拖鞋,走到席子邊。
地上的糰子動了動,露出了個腦袋:“我睡姿不好,還是睡地上吧?!?
“你睡姿挺好的。”沈殊說,“起來睡牀上,地上硬。”
他睡姿好?你確定嗎大哥?
睡不睡姿是無所謂,所謂的是,他怕不爭氣的東西明早再來一次,今天裝了一整天的風和日麗,他已經沒臉了,一萬個不想再來第二遍。
“不了,我挺喜歡打地鋪的。”林染紮根般地躺屍在地上,一副雷打不動的樣子。
最後,沈殊沒能拗過林染的決心,關了燈自己睡牀上。
這次睡地上的不比昨天睡旁邊的有安全感,特別是他以前那神經大條看鬼片無感打下的基礎,現在完全崩裂,他翻一個身,盯著牀底看,濃重的烏漆麻黑中,神秘又可怖得很。
如果沒記錯的話,鬼片裡的主角能在牀底看到鬼。
那鬼起先是垂下一縷長長的黑髮,再然後就是那張死白,令人看了去了半條命的臉……
林染一抖,恨起平時看鬼片看得不亦樂乎的自己了。
自我催眠了不知道多久,他才堪堪入睡。
第二天睜眼的時候,他又抱著沈殊了。
在他茫然迷離的目光下,沈殊平靜地說著他是如何地夢遊,爬上牀,死死抱著他不撒手的。
林染懊悔得想撞牆。
事實上,是沈殊在林染睡著後,把人撈上來的。
可憐的林染還在深深自責中,殊不知自己被矇騙了。
烈陽當下,一把鐵鍬和幾盆花在春色的草地上,暖風徐徐拂過。
正值31攝氏度,林染戴著帽子,頂著太陽種花。
在黃橙橙的陽光下,他的皮膚更是白皙。
其實他種花的地方有很多樹,相當他在樹蔭下種花,也不算特別炎熱。
再者,他種的花都是大的,往坑裡一丟,幾乎沒什麼事了
種花也是閒得沒事幹的,林染站直腰,一眼望去,綠油油一片,他想要萬綠叢中一點紅。
林染勤勤懇懇地鏟著土,被一道亮光閃得眼疼,擡頭看了一下藍天的太陽。
大抵就是風吹動樹葉,亮光照射進來,剛剛好刺到他眼睛。
林染伸手抓起一盆花,辣手摧花,絲毫不憐香惜玉地拽出來,丟進坑裡頭,哼哧哼哧地剷土埋好。
完事後,還用鏟子背面拍了拍土,結實結實。
種完花後,林染又躺在草地上小憩。
等他醒來時,沈殊都回來了,就坐在他旁邊,背靠樹,腿搭筆記本,看著文件。
太陽開始落山下,暗色的橙光鋪灑在他剛毅的側臉上,平時凌厲的五官似乎被套上了一層層厚厚的濾鏡,把他過渡得柔情,因爲濾鏡厚重,連他的黑色睫毛都有些偏紅,像是上了橘紅色的睫毛膏般,配上整張硬朗柔情的臉,意外地不違和,反而溫柔得快要溢出水來。
林染沒出聲,偏著頭目不轉睛地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