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刻, 林染是看著那輛車硬生生拐了個彎,偏了撞上他的方向,車胎因爲超速跟急轉彎, 摩擦出刺耳的聲音。
那輛車擦肩而過林染後, 就停了下來。
司機按下車窗, 一張膘滿肉肥的臉探了出來, 扯著嗓子衝著林染罵:“傻逼嗎你?□□媽的, 想死就一邊死去,別連累別人,大馬路上尋死, 真他媽存心晦氣人,□□奶奶的!”
陽光很刺眼, 林染伸手擋了擋, 心有餘悸地看著司機。
那司機見林染還呆呆地癱坐在馬路中央, 更是氣了:“你他媽還傻上了?老子膽差點沒被你嚇破,你他媽真有病!”
林染被陽光曬回了溫, 屁股下的水泥路燙得他爬了起來,理智終於恢復如初。
他發現不對勁,地上並沒有他剛剛手滑出去,被風吹落的黑傘,而那白茫茫大雨也不見蹤影, 被這烈日代替掉。
四周不止司機罵罵咧咧的聲音, 還有車笛聲, 之中夾雜著大部分人的辱罵。
林染頓時醒悟, 連忙道歉, 馬上跑離十字路口的中央。
也虧那差點撞上他的司機趕時間,不然他非得下車好好收拾林染一頓。
林染離開了車道, 站在人行道上看著眼熟的高樓大廈,心裡沉了沉。
似乎,是爲了證明什麼。
林染掏出口袋的手機,看了一下信號,信號顯示E,他又打開了流量,卻彈出窗口提示不可用。
他站在原地,默了默,才頭疼地自言自語:“我居然又穿回來了。”
這次,他整個人都穿過來了。
林染暗自磨著牙齒,他現在身無分文,無處可去。
雖不知爲什麼又穿回來,但林染現在不是糾結這個,他糾結的是,他該不該回去世聯看一眼。
他現在就處於世聯這邊的一個馬路口,他掌管世聯快一年,裡面也包含了他的心血,他離開以後,想得最多的就是這個公司會變成什麼樣子。
如今,近在咫尺,他期待又發憷。
林染最後決定看一眼,他往世聯的方向走。
現在是幾點幾分,幾月幾號,林染都不知道,他的手機顯示出的數據,跟這邊的世界是搭不上邊的。
唯一可以確定的點是時間線不同了。
他離開的時候是冬日,臨近年關,現在,是炎炎夏日。
林染記得大廈區裡有一棟樓,在樓的頂端有實時時間日期。
正好,去世聯的路會經過那裡,林染順路去看了眼時間。
大廈區裡面幾乎沒什麼變化,街道一塵不染,綠樹成蔭。
此時人煙稀少,林染猜測是下午上班時間,所以沒什麼人。
徒步走了五六分鐘,林染遠遠就看見了那棟鐘樓。
公元2023年8月05日,時間15:03。
林染仰望著鐘樓,眉頭緊鎖。
他出事的那天是2020年1月18號,距離鐘樓顯示的時間,已經過去三年多了。
可林染分明纔回去兩三天,這邊的時間竟過得如此飛快。
就像當時他從醫院躺了一個星期,在這邊其實都過了快一年。
林染捋不清,懷著複雜的心情,繼續往世聯走。
走了四分鐘,林染就到了世聯。
只見大廈上面還有世聯的LOGO,林染感到驚奇,世聯幾乎沒有任何變化,給了林染他只是離開了幾個小時的錯覺。
“怎麼可能?”林染喃喃自語。
他出意外成那樣,多半是活不了了,世聯沒了他,不是分裂破產,就是被收購。
倘若被收購,對方怎麼不改名?
當然,也不缺乏收購不改名。
可林染打心底就是覺得奇怪。
但這種時候,林染沒大多時間去管這個了,他得先確認一下,‘他’是不是在三年前死了。
否則他頂著一張跟之前一模一樣的臉在街上走,真怕又上什麼新聞。
沒有錢,行動起來十分不便。
這時,林染就很感謝之前愛四處藏卡的自己了。
他想方設法地到達了保管公司,取出了他曾經存放的一張卡,卡上的賬戶是他私人的,別人是無法查到,動到裡面的錢,卡里面存放著幾百萬。
把卡拿到手後,林染就去買了部手機,電話卡他倒是買不起,畢竟他沒有身份證。
報‘原主’的身份證號,他怕出什麼簍子。
拿到手機,林染就開始查詢這幾年的信息。
這幾年新聞再也沒有他的身影,最後關於他的新聞,就是報道他出車禍意外死亡。
林染心臟緊了緊,新聞上的文字簡潔明瞭,沒有以往的娛樂性,以及嘲諷他死得活該。
他的屍體是怎麼發現的,新聞沒有寫,以及他的後事,爲什麼會發生意外...通通沒有。
唯一的信息就是他死了。
信息少得可憐,林染無法通過這個新聞得知當年詳細過程。
他抿了抿脣,他想找人去查,卻又怕碰上當初殺他的人。
現在他處於弱勢,要是對方喪心病狂到,見誰長得像他就殺,那他可就很危險了。
哪怕對方是親眼看著他被火化下葬,時隔多年,又見到一個沒有差別的林染,他心裡必定會忐忑不安,爲了心安理得,會再次下手。
殺人這種事情,有一就有二。
如若對方發現他不僅長得像,還查林染的事,那他可就引火燒身了。
這麼東跑西跑,天早就黑了下來。
林染找了家酒店入住,房間裡東西算是齊全,他打開了臺式電腦,開始仔仔細細地查信息。
他死後的新聞沒掛出多久,世聯就被榮齊收購,不僅如此,連帶林家所有,都被沈殊買了下來。
而這幾年,榮齊發展得越來越好,其中原因就是沈殊手段變狠辣了,幾乎無休無息地工作。
林染看著心裡不是很有滋味,對於沈殊來說,他已經是個死了很久的人了,死前還跟他斷過關係,這麼久了,他早就該忘光林染這個人了。
收購林家的一切,或許就是打臉他,想要他死也不得安寧吧。
一想到對方已經淡忘了,他卻記憶猶新,林染心裡莫名低落。
可能是他不想被忘記吧。
意外地,林染還看到了關於傅樂的信息,當時的少年,現在已經是個天才,短短三年內就跳級跳完了大學。
高宇飛上升職位很快,已經不再是當初小小的一個經理。
至於陳無昊,他倒是銷聲匿跡了般,沒有再出現在大衆面前,似乎是出國深造了。
這麼看下來,林染才發現,其實自己也沒有結交很多人。
商業夥伴什麼的,隨便看看就過去了。
看完這些,林染就躺上牀,他沒有睡著,一整夜半夢半醒,一直在想事情。
不解決掉那個殺掉他的人,他無法安心。
第二天,林染經過一系列打聽,終於得知了原身被埋在哪裡。
路途算不上特別遙遠,倒是地理位置偏僻,離城市稍遠,據說那是一座墓園,專供有錢人的。
林家父母去世後,也埋在了那裡,現在,連‘他’也一樣。
林染戴著口罩,黑軟的短髮被鴨舌帽壓得嚴實,只露出眼睛處,他服飾也穿得極爲低調。
墓園門口有顆槐樹,枝葉泛黃,墓園口還有它掉落的樹葉,風吹過的時候,樹葉便四處飄滾。
黑色的鐵門緊緊合閉著,門裡頭有個亭子,類似保安亭,不過這個亭子是磚頭瓷磚砌起來的,視覺來看,是比較奢華的。
裡面有個老頭,他看見林染後,便出聲問:“來看誰的?”
林染不知道他到底是來看自己的,還是來看原主的,他忍著心裡的怪異,說:“林染。”
老頭比較鬆懈,隨便問了句,就放林染進去了。
林染一進墓園,一眼望去,就看見了清一色的墓碑,不禁眼花繚亂。
那老頭把每個墓碑的位置記得清清楚楚,他看林染呆站在原地,說:“看你這樣,是第一次來看他的吧?”
林染淡淡應了聲:“因爲一些不可逆的事情。”
老頭也沒興趣聽什麼故事,他佝僂著腰,慢悠悠地說:“走吧,我帶你過去。”
跟著老頭繞了幾條道,林染才停在墓碑前,老頭一把他帶到,就轉身走開了。
林染緩緩蹲下身子,把手裡的白玫瑰放在墓碑前,默不作聲地看著墓碑上的照片。
照片上的人面無表情,瞳孔流露一股疏離感,仔細一看,似乎又比較高傲。
這張照片,林染也忘記了是原主拍的,還是他拍的了。
看著照片上的人,林染總有種看著自己的感覺。
好在他戴了口罩,否則讓人看去,不得驚悚死。
林染在墓碑前呆了很久,可他一句話都沒有說,最後,他起身默默離開。
墓園偏僻,沿途的風景算得上荒野,但卻沒有什麼坑坑窪窪的路,因爲全鋪滿了平坦的水泥。
劉司機不知道這是第幾次來墓園了,反正沈殊隔三差五就來一趟。
至於是看誰,那就更沒有人知道了。
勞斯萊斯穩穩停在墓園口,跟之前一樣,他在車上等沈殊回來。
透過車窗,劉司機看著沈殊高大的身影漸行漸遠,他正要打開手機,跟人嘮嗑。
就看到一個身材削瘦頗爲高挑的黑衣男人匆匆從車前走過。
那人戴著鴨舌帽,還戴著口罩,把整個臉擋得嚴嚴實實,劉司機也就看了個身影,心裡只覺得這人氣質空靈清冷。
沈殊如同往常,手裡握住白玫瑰,緩步走到墓碑前。
只不過,這次略有不同處。
本應該空蕩蕩的墓碑前,此時此刻,上面安然放著一束白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