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什么時候了, 你還置這小孩子脾氣。”周懷錦少有地瞪了林清淺一眼:“卞侍郎是趙可善的門生,你說要卞侍郎去查好,還是葉驍來查比較好?”
頓了頓, 周懷錦又加了一句:“朕現在手頭能用的人少, 葉驍是最牢靠又能辦事的了。不單單是你, 張公公那邊也需要葉驍鼎力相助。”
林清淺抿了抿嘴, 沒再反駁, 卻是問道:“那我父親怎么說,趙可善也沒想著放過他吧。”
“那是自然,都快扭打起來了。林將軍認了匕首是林家的。他說前兩日林家走丟了個暗衛, 怎么都找不到,這匕首怕就是那時候丟掉的。”
“這話趙可善怕是不信。”林清淺插了句嘴。
“這老狐貍自然不信, 他說暗衛都武功高強, 怎么可能輕易被人擄了走, 又丟了匕首。”周懷錦說著說著,便怒氣冒了上來。
“皇上怎么看呢?”
“大豐朝沒幾個國公世家是有自己的暗衛的, 林家因為以前打仗的時候需要緊急傳遞軍情,先皇才特許了林家設暗衛。但是暗衛的設置頗為嚴格,且只向林岳南一人匯報的。林岳南得知此事后,便火速回家了一趟,拿了那暗衛的背景呈了上來, 朕看著這暗衛是真的, 人跟匕首一起丟了也是真的。你再武功高強的人, 也擋不住別人十八個一個沖上來打群架。”
說到這里, 周懷錦拿下巴指了指還跪在地上的張公公:“小張子你起來吧, 林家的暗衛你怎么看?”
張公公跪得時間有些久了,站起來的時候哆嗦了一下, 然后搖搖頭道:“昨晚殺死趙昭儀的,定然不可能是林家的暗衛。倘若昨天夜里宮里能進個外人奴才還不知道的話,奴才和皇上所有的暗衛,都可以直接以死謝罪了。”
“那就是有人虜了林家的暗衛,搶了匕首要嫁禍皇后?”周懷錦問道。
“皇上是這么想的,奴才也是這么以為的,可咱們并沒有證據,外人只見匕首是林家的,哪里肯相信兇手另有其人,又或者覺得林家串通了奴才,里應外合也說不定。”
周懷錦毫不猶豫地點點頭:“趙可善就是這么說的,皇后要買通你,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林清淺忍不住笑出了聲來:“可臣妾要殺趙彩兒,也有一百種方法不讓趙可善知道,何必做得如此天下皆知。”
周懷錦看了一眼林清淺,在如此關頭還能笑出聲來的女子,擔得上一句人中龍鳳,他的語氣便緩和了下來:“這屋子里的人這么想沒用,要堵住皇宮外的悠悠之口,還是要拿出證據來啊。”
張公公頭皮一麻,又撲通跪了下去:“奴才辦事不力,求皇上贖罪。”
“張公公的意思是不是,從昨晚現在,后宮就沒有人進出過?”林清淺略一思索后問道。
“正常出入辦事的人還是有的,比如太醫進出后宮問診,奴才都記錄在案了。”張公公回話道。
“所以張公公覺得,這兇手現在該還在后宮?”
“奴才覺得他絕無可能神不知鬼不覺逃出去。”張公公毫不猶豫地回答道。
“那簡單,后宮也就三五千人吧,全都翻出來查一遍,看看有沒有人手上或者手臂上有新的牙印。本宮覺得趙彩兒嘴上牙上那血跡,十之八九還是兇手捂她嘴下刀的時候留下的。”
“奴才這就去。”張公公終于不用跪著了,趕緊跑了出去。
周懷錦在一旁點點頭,沒有說話。
養心殿內再無旁人,林清淺看著周懷錦一臉焦慮的樣子,沒有說話。
“清淺怎么還跟沒事人似的,現在屋子里就朕一人了,不用強撐了。”周懷錦把林清淺攬入了懷中。
“人不是臣妾殺的,臣妾確實是沒事人。”林清淺心里長長地嘆了口氣,是的,我心里還在記恨葉驍的事情。
“是你也沒事,不就是個妃子嗎,皇后要殺誰不能殺。”周懷錦卷起一縷青絲,繞在手指上一圈又一圈。
“皇上,這件事臣妾再說一遍,煩請皇上看著臣妾的嘴:人,不,是,臣,妾,殺,的。”林清淺一字一句將話說完,神情甚為嚴肅。
林清淺從沒有這般對周懷錦說過話,周懷錦被嚇了一條,手指不由得一縮,變拉疼了林清淺的頭發。
林清淺被突然一拉,疼得臉色變了,卻沒說話,還是定定地看著他,目不轉睛。
周懷錦從沒被這么看過,忍不住移開了眼睛:“在你看來,這件事是你有沒有殺人,但在朕看來,人怎么死的、究竟是誰殺的,完全不重要。重要的是趙可善拿這件事來針對朕,想以此來搞亂暗衛,暗衛是朕登基以來最為得力的助手,在這關鍵時刻,朕豈能如他的意。”
“所以皇上打算怎么辦?用葉驍來對付他?”
“葉驍就算制不住他,也能壓住卞侍郎。這事情容不得他再置喙了。”
“難道不是查出了究竟誰是兇手,一切才水落石出?”林清淺不懂朝堂政治,只是覺得大家完全沒想到一塊兒去。
林清淺:男人跟女人的思路真的不是一國的。
“清淺要查?”周懷錦一臉不可置信的樣子。
“要查。”林清淺很是果斷。
“好,你要查便去查,朕回頭吩咐張公公,一切聽你差遣。但你記著,倘若什么都沒查出來,這事情便聽朕來解決了。”
說到這里,周懷錦語氣又溫柔了起來:“清淺你生在國公府,一世都沒遇過勾心斗角的朝堂,你且放心,朕會護你周全也不會讓你受委屈,朕既然知道了人不是你殺的,便更能放手去做事了。”
林清淺看著這張平日里陽光朝氣的臉,如今在光線的陰暗處隱隱露出了陰霾,不由得也心疼了起來:“懷錦,臣妾知道朝堂險惡,也明白做皇上不容易,臣妾不但不會給你添亂,還會想著幫你一把。”
說著,林清淺把昨天最后一次跟趙彩兒見面的原委,完完全全告訴了周懷錦。
“臣妾和趙彩兒都已經握手言和,她絕無到死還要陷害我的道理,這個+必然是另有其人,只是眼下配合栽贓嫁禍的匕首,有心人把臣妾推到了最引人注意的位置了而已。”
周懷錦點點頭:“清淺叫朕懷錦了,那便是不朕的生氣了。”
林清淺:周懷錦我們在談案子你抓重點好不好!
“你有想幫朕的心,朕已經很感激了,你我都好似在險灘的小舟上,兩人一船,風波險途。”周懷錦捏著林清淺的手說道。
“兩人一船,風雨同舟,同渡風雨,同待艷陽天。”林清淺接過話來,認真地看著周懷錦,雙眸發亮。
葉宅。
葉鶯剛剛回到家中,身后只有兩包簡單的行李。
葉驍看著幾個月不見的女兒,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阿鶯瘦了,眼神也黯淡了,怕是在后宮里吃了許多苦。”
葉鶯看著眼前這個儒雅的中年男子,不過四十頭發已是灰白,身形消瘦:“爹爹也瘦了,一個人在家中連個噓寒問暖的人都沒有,爹爹真不續弦嗎?女兒不會阻攔的……”
“這剛回來還沒喝口水,就催著爹續弦,剛進門這個真是我女兒嗎?”葉驍打斷了葉鶯的話,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葉鶯伸了伸舌頭:“女兒想著先下手為強,否則便該是爹爹要催著女兒再嫁了。哎,該是嫁不出去了,女兒就在家里陪著爹一輩子,爹該不會不舍得多一副碗筷吧?”
說著,葉鶯笑嘻嘻地把葉驍推到了椅子上,邊替葉驍捶著后背邊說道:“還是回來了好,后宮女兒真是不喜歡,連喘口氣都覺得污濁。”
這般天真活潑小女兒作態的葉鶯,是皇太后、林清淺、周懷錦從未見到過的。
“辛苦阿鶯了,小小年紀本該詩詞歌賦、花前月下,偏偏要擔負起這般丑恨和重擔來。哎,都是做爹的沒用,自己報不了仇。”說著,葉驍咳嗽了兩聲。
葉鶯趕緊倒了杯茶,細心地吹涼了些,送到了葉驍面前:“爹爹你可別這么說了,娘和外祖父的事情,便是我的事情,這仇不報,我在家哪有心思吃香的喝辣的,哪來的心情談情說愛。”
葉鶯將茶遞給葉驍后,又站到了葉驍背后,葉驍嘴角微微上翹,細細地抿了一口茶說道:“你且安心在家先待上一段日子,下個月便是你外祖父全家的忌日了,就算再有什么安排,也等給他們上完墳再說。”
葉鶯捶著背的手一頓:“這么快,爹爹就又要把女兒許配出去嗎?這次又是哪家?這回怕是……”
葉鶯正猶豫著要不要告訴葉驍她被皇太后逼著喝了碗藥,便聽到葉驍的聲音又傳了過來:“你且先在家中呆著,好好休息幾天,爹爹再籌謀籌謀,不用辛苦你了也為未可知。畢竟,你爹今日升作了刑部尚書。”
說到這里的時候,葉驍頓了頓,好似在等葉鶯的反應。
“刑部尚書!”葉鶯驚叫了起來:“這豈不是一步登天!我還以為周懷錦已經看不上我們葉家了。”
葉驍抿著嘴,頗為得意地看著葉鶯驚呼完后,才慢悠悠地說道:“怎么會看不上葉家,周懷錦不靠你爹,還能靠誰呢?”
話音剛落,葉驍臉上的笑意突然褪去,他森然問道:“周懷錦對你說什么做什么了?你為什么會以為他看不上葉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