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夜晚,風更硬,夜更寒。
雁奴為田玉蘭施了針,才終于幫她止住了咳嗽,折騰到半夜,人終于安穩的睡下了。
忙活了一天,雁奴覺得異常疲憊,她披了棉襖,準備去看看田奎,雙腳才剛剛踏出房門,便聽到一種聲音,那究竟是什么聲音,是極難分辨得出的。因為她只能在一陣風過后,另一陣風尚未到來時那一刻時間里聽到,是極為短暫和輕微的。
她立刻立定身子,凝眉靜聽,那是衣料在風中抖動的聲音,只是距離實在太遠,聲音也尤其輕微,讓人聽來有幾分不真切,才更有一分恐怖。
接著,她便看到遠處有兩條蠕蠕而動的影子,當然,在這種情況下,她根本分辨不出那究竟是人影抑或是獸影,因為距離實在太遠。
幾乎只是眨眼之間,那兩個讓人看不真切的影子,竟然放大了幾十倍,因為他們已經來到了雁奴的眼前。他們乘風而行,慢慢的落入田府的高墻之內。
劍都已出鞘,看來,這兩人此行,必為殺人而來。
雁奴心中一緊,立刻隱身到暗處,窺探那兩條黑影的行蹤。
兩條黑影落地后,便徑直向雁奴的方向直奔而來。雁奴心道不好:難道這兩個人的武功竟然如此之高,已然知道她在此處躲藏。
她心中驚懼不已,但不敢輕舉妄動,緊緊的貼在冰冷的墻上,靜待那兩個人慢慢走進。
正思忖,雁奴見到那兩條黑影行的飛快,仿佛兩條沒有雙腳的影子,一路飄了過來。
很快,雁奴便看清了他們,兩個均身穿黑色夜行衣,他們均是左手握劍,他們所走的每一步、所做的每一個動作,無論是速度還是幅度都是一樣的,就像是一個人。他們,讓雁奴想到了之前被她殺死的“夜叉雙魅”。
可是,雁奴的心中卻非常清楚,這兩個人并非怪物,因為他們的眼睛雖然閃著嗜血的精光,卻是正常人的眼睛,不是“夜叉雙魅”那鮮紅色的眼睛。天色雖然很暗,可雁奴卻能清楚的看到他們露在外面的皮膚是正常皮膚的顏色,并非黑色。
雁奴心下放松了一些,卻因為那兩個人越來越近的腳步,而又焦急起來。
那兩個人越走越近,幾乎只差一步便來到了雁奴藏身的墻角處。
突然遠處一串急促的腳步聲,驚擾了這兩個持劍的黑衣人,他們那快如閃電的身形,幾乎在聽到聲音那一剎那就已經在原地憑空消失。
若不是雁奴一直緊緊的注視著那兩個人,幾乎不敢相信,他們能在瞬間,便自院子中懸掛到房梁上,而且沒有弄出一絲響動。
雁奴心下暗暗驚懼,她思忖道:“這兩個人的武功如此之高,倘若我與他們二人交手,不知我是贏是輸!”想到此處,那發出一連串腳步聲的人,也已經來到了門前。
這人來得非常突兀,竟像是從土地鉆出來的。來的人是個頭發花白的老人。
雁奴看在眼中,心道:“以此
人的身手,走路又怎么會發出聲音,他定是故意鬧出動靜,嚇唬那兩個人!”
她正想著,那老人似乎看到了雁奴藏身到那有著陰影的墻角,向那墻角看了一眼,低聲道:“哼!有本事就真刀真槍的干,大半夜的來偷襲一個手無寸鐵的小姑娘,算什么本事!躲在房梁上不下來,是等著我老頭子上去請你們嗎!”
老人的話音剛落,剛剛躲上房梁的兩個黑衣人便來到了老人的面前。
那兩人手中的劍不知放在了何處,站在老人的面前都畢恭畢敬,他們向老人抱拳道:“宋老前輩怎么會深夜到此!”
那老人冷哼一聲,道:“你們能來這里,我老頭子就不能來!還不快滾!”
姓宋的老頭底喝一聲,嚇的那兩個黑衣小子立刻在原地消失的無影無蹤。
雁奴本以為風波已過,卻不想那姓宋的老頭看向墻角,道:“出來吧!別躲了!”
雁奴猶豫著,自墻角中走了出來。
那姓宋的老頭是個頭發花白的老人,那人雖仍強自偽裝著硬朗,但他臉上的皺紋和佝僂的身形,卻無法掩飾歲月所帶給他的蒼老。只有他一對眼睛,卻仍然炯炯發出光彩,毫無灰黯之色。是以當人們第一眼看到他時,他所帶給人們的感覺,是極不相稱的。
試想一個人有著暮年人的身軀和面貌,卻有一對年輕人的眼睛,那在別人的心目中,會造成一種怎么樣的印象呢?
雁奴努力的收攝著自己的神智,她知道此刻她需要應付一個極為奇特的遇合,只是她自己卻無法推測這種遇合究竟是禍是福罷了。
因她的臉上罩著黑紗,遮擋了她所有的表情,所以,在外人看來,她是平靜的。
只是那充滿智慧的老人,早從她那閃爍的眼神中看出她的驚懼。
雁奴的目光是深邃的,前額是寬闊的,這表示了她的智慧和慷慨。
然而此刻她卻迷惘了……
沉默了許久,那老人用一種極為奇特的目光望著她,目光中像是他對這被他冒著狂風、自那兩個殺手的手上救回來的年輕人竟有些恐懼。
誰也無法解釋他此時的情感,他以前做錯過一件事,為了這件事,他離開了他所熟悉的地方,拋棄了他原有的名聲和財富,來到這荒涼而凄冷的地方,一耽就是二十多年。
很偶然的,他發現了這終日以黑紗遮面的少女,更偶然的,他竟能看出這少女身上所攜帶的、世人都想爭奪的寶物“光之權杖”。而花了極大的心思來追蹤她,來救了她。
這不能不說是雁奴的幸運,須知天下之大,有幾個人不想得到佛竺教的圣物,有幾個人不想得到至高無上的權利,又有幾個人敢觸怒劍宗墨家,公然與他們為敵!
而這寂寞、孤苦的老年人怎么卻能夠公然與墨家為敵呢?
這當然又是個謎。
終于,老人笑了,雖然他的笑容有些勉強,但總算是笑了。
雁
奴也從驚駭中平復了過來,她想起了方才的情況,才終于明白,那兩個持劍的殺手進入田府,是為她而來,而這個老人自然是為救她而來,。她對這老年人也無形中生出了感激。
老人帶著笑容走了過來,道:“沒有嚇到你吧!”說話間老人的臉上竟流露出驚奇之色。
他雙目一張,緊緊盯在雁奴臉上,瀏覽了一轉,道: 看不出你內力竟這么深。 他長嘆了口氣,又道: 只是你與他們結了仇,大約你遲早總有一天會不明不白的死掉的。 這老人雖然久居朔州,但是鄉音未改,仍然是一口圣州的官話。
須知年齡越大,學習別種方言也就越難,這幾乎是人類的通性。
雁奴一愕,倏然色變,問道: 我和誰結了仇…… 他對這老人的話,的確是驚異了。
那老人兩條長眉一皺,道: 你難道不知道他? 他微一停頓,又接著說: 看你的樣子,你在江湖上闖蕩的時間尚淺,不過你在武林中卻已經有些名聲,你難道沒有聽說過他? 雁奴倒吸了一口涼氣,驀地想起了一個名字來,脫口而出: 是他? 那老人微一點頭。
雁奴長嘆了一聲,道:“這倒奇了,他們如何知道我藏身田府!”
老人道:“不然怎么說你的江湖經驗太淺,連我這個老頭子都能找到你,墨家的人神通廣大,又怎么會找不到你!”
雁奴疑惑的看著老人,不甚明了。
老人嘆息一聲,道:“怪之怪你不該在大街上顯露武功,更不該在這樣的時候,還是這副打扮——終日以黑紗遮面!”
雁奴想起當日為孫小壯的母親看完病后,時間已經不早,怕回到府中受責打,回府時為了節省時間,腳下便用上了功夫,想到此處她不禁心下大駭,道:“這……我萬萬沒有想到,我的行蹤會有人注意,我竟將自己的行蹤暴露了!這該如何是好!”
老人道:“我看你還是盡快離開這里,這里你不能再留了!以免夜長夢多!”
雁奴露在外面的兩只眼睛無助的看著老人,帶些哀傷的道:“只是,前輩今日救了我,不怕墨家他日報復與你!”
老人爽朗的低聲笑道:“我這個老頭子還有幾日好活!他想要我的命,盡管拿去便是!我今日救你也并非只為了你一人,而是為了這天下蒼生!
女娃娃,你且記住,無論這一路上遇到多少困難,你一定要將你手中的東西,送到佛竺教新任祭司的手中。否則,此物若落在他人手中,必然會天下大亂!”
雁奴鄭重的點頭,道:“前輩放心,就算我粉身碎骨,也會將這東西安全的送到貢布神殿新祭司的手中!”
老人贊賞的看著雁奴道:“老祭司果然沒有選錯人,你的年紀雖小,卻有一份擔當!日后必成大器!”
雁奴在老人面前鄭重下跪,道:“今日多謝前輩相救,更多謝前輩提點。請問前輩高姓大名,身居何處,雁奴日后又該如何報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