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把話題轉移到我身上。”怎麼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得滿天飛?
“只是友情提醒,好好做你的學生,別攬禍上身。”透過參差不齊的樹葉縫隙,司涅的思緒像是被什麼東西牽引得遠遠的,遠遠的。
“如果見到你的頻率能小點,我就什麼禍都沒有。”慕異卓吐槽。
司涅收回目光,輕輕哼了聲,“是嗎?也不知道是誰藉著我的名頭,避免了被人羣毆的慘劇。”
“扯淡!是誰搞得滿校園都以爲我們兩個是一對的?昨天就算你不來,我也對付得了那些人!你以爲我愛跟你扯在一起?還不是你陰魂不散,你……”和淡定的對方一比,自己簡直是暴跳如雷,質問的話和一拳打在棉花上沒什麼區別,慕異卓覺得真有必要省點力氣,於是語調趨於平緩,“你究竟來這裡幹什麼?”
“想知道?”
“……我不會答應你任何條件。”
“世上哪有免費的午餐。”司涅笑他,翻了個身,拿背對著人。
“你來這裡,是有什麼陰謀?要擊垮綠曼陀?要擊垮這個機甲學院?還是真的要從那棟建築裡取得什麼東西?”
“你看。”他側著身,用手指著天。
“看什麼?”
“像是有飯盒要掉下來的樣子嗎?”
慕異卓氣得牙癢癢,在心裡盤算突襲成功的可能性。
“要動手先想好,我不介意讓緋聞進一步升級。”像是看透了他在想什麼一樣,司涅懶懶提醒,難得只動用了嘴巴,沒有身體力行。
“你想要什麼?”
“你知道我要什麼。”明明就是個普通的肯定句,從司涅的嘴巴里出來,愣是彷彿繞上了名爲“曖昧”的絲帶。
慕異卓很無語:“你一個喪屍,爲什麼對我有那麼大的執念?”
“喪屍的執念都是很深的。”
“就比如說吃人?”
“你多說了一個字。”
“什麼?”
“吃。”
一個吃字,從他的脣齒裡溢出來,不知道爲什麼就帶了點特殊的味道,彷彿是調情,又彷彿殺機滿滿,但又像是……
慕異卓不自覺地愣著想了想,像是和這個字本身一樣,孑然一字,似乎無所依靠,又似乎靠著什麼都可以。
彷彿是……孤獨的味道。
真是瘋了。
他把這天馬行空的想法拋之腦後,硬著面子嘟噥:“那不還是包括吃人。”
司涅低低地笑,嗓音不知道什麼時候低沉了下來,像是處於半夢半醒之間,“慕異卓,你還真是得重新上一上學。吃和吃人在你耳朵裡沒差別?”
這傢伙今天的態度,還真是奇怪。
以前不是很喜歡一上來就動手動腳的嗎,今天這麼規矩,讓慕異卓做好的幾手防護措施都沒有用武之地。
今天的他,像是有點累?
別別別,開什麼玩笑,要是這傢伙也會覺得累,全世界還有不累的人嗎?
“想說什麼就說吧,差不多我要上課了。”
什麼時候喪屍也會在意上不上課了?
“你真的沒動手?包括校外進行實地操練的那些?”
“曼陀學院是機甲老巢,就算是喪屍王也得忌憚三分。”司涅重複著周零的話,“你朋友還是挺有見地的,多跟人家學學,我可是喪屍王,直接問我你確定有實話聽?”他自顧自地起來,拍了拍身上的草屑,趁著慕異卓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在他臉上親了下。
事實上與其說是親,倒不如是撞,兇猛地撞上去,重重地貼在慕異卓的臉頰上,讓他甚至能感受到薄脣之後那些牙齒骨骼。
“喂!”慕異卓被他撞得臉疼,一股子怒氣還沒來得及發泄,對方已經頭也不回地走了。
忽然襲來一陣猛烈的風,陽光透著樹葉,瘋狂地顫抖著,斑駁的光線在慕異卓的臉上不停地晃,動得他眼有點暈,不由拿手去遮擋。
恍惚間,那枚漸漸遠去的背影之上,似乎有鮮豔的紅色慢慢泅開,從拇指般大小的小漬,最終變成整一背的血紅。然而它並沒有到此爲止,依舊在擴大,薄薄的衣服彷彿也無法承受那麼多那麼重的紅,開始有血珠從衣角掉落下來。
初時點點滴滴,猶如鮫人血淚,慢慢地連成一線,匯作血溪,汩汩地落到地上,一直流淌,流淌,直到流淌到他的腳下。
但哪怕已是這副光景,那個人還在一步一步地走著,穩若磐石。
“司涅。”像是被滿目的紅映花了眼,慕異卓神使鬼差地喚對方的名字。
聲音很輕,輕得如鴻毛落水。
可他還是轉回頭來,藍色的眼睛是整場紅裡唯一的異端。
“還有什麼事。”
“那是什麼?血嗎?”
哪怕是血,難道他不該放任自由,甚至巴不得對方流血至死嗎?
爲什麼要問這個?
慕異卓覺得自己肯定魔怔了。
“嗯,血。”
就這兩個字的回答,卻讓他喘不過氣來,腳底下的血溪像是活過來一樣,叫囂著掀起波濤,彷彿要讓他當場沉溺。
“在想什麼?”
司涅的聲音忽然在他的耳邊響起,慕異卓像是被冷水從頭淋到腳一樣,頓時清醒了過來。他眨了眨眼睛,只見光影斑駁依舊,青草綠樹,哪裡還有半點血溪的影子。
“我剛纔像是看到……”
“白日做夢?”司涅嗤笑。
他心虛而氣惱:“沒有。”
就算做夢,也該做些其它的,好端端做個關於司涅的夢,居然心裡還會有點擔心,真是瘋了!
“慕異卓,你相信報應嗎?”
“什麼?”
“我相信。”
他有點不能理解對方的意圖,“所以你是想說,你相信作爲喪屍,殺了那麼多人,將來自己會有報應嗎?”
這邏輯似乎奇怪了點。
司涅搖頭,露出一個極其淺的微笑,“我相信我會是這個世界的報應。”
會是這個世界的報應?
是要報社的節奏?
記得司涅曾質問他慕異卓,質問他假若世界沒善待過自己,又爲何要爲它著想。
當時只覺得憤怒——多年累積的不忿被長期存放在某處,巴不得能對其視而不見,然而猛地被人揭開,□□裸地重見天日,實在難堪。
可是經歷了這麼久,再重新想想。
如果不是親身經歷過的人,怎麼會如此憤慨地發出這樣的質問。
所以從一開始到現在,他的各種所作所爲,其實只是在報復嗎?
像是一個得不到足夠關注的孩童,盡著全力破壞著一切,拼了命地在報復,哪怕歇斯底里到了最後,已經忘了報復的初衷,是什麼了。
“異卓,異卓,咳咳咳……喂……”任雄抵抗著老師的視線,試圖叫醒已經發呆到外太空的慕異卓,可是對方愣是一點反應都沒有。
“慕異卓!”
臺上的老師忍無可忍,撿起一個螺母,穩準狠地往慕異卓的額頭砸去。
事後想想,慕異卓還真佩服自己,發呆歸發呆,居然還能條件反射地接過那個螺母,然後再條件反射地丟回去。
至於原路返回會傷到什麼人……他發誓如果有意識到這一點,絕對絕對不會那麼做。
“第三十五圈。”操場邊上,任雄百無聊賴地數著圈數,“也就中午約個會,你就忘了自己是那條蔥了?老師砸過來的東西你躲起來不就夠了?居然還丟回去,司涅把膽子借給你了?”
“相信我,要是借到了他的膽子,我的下場就不止在操場罰跑那麼簡單了。”慕異卓隨口應了句。
“喲,小兩口中午和好了?心情不錯嘛,罰跑還懂得開玩笑。”
“……第一,我們不是小兩口。第二,我心情不錯是因爲想到某人也吃過鱉,心理平衡了。”
“看來你中午做了不少事喲。”任雄在旁邊歪曲事實,毫不意外地收到慕異卓的白眼,還想再添油加醋,就收到了校內通訊,“喂,我有事,要是你跑完我還沒回來,你就先回去吧。回頭記得幫我打個飯。”
“嗯。”慕異卓比了個OK的手勢。
等到他跑完,任雄果然還沒回來。他一個人拎了兩個飯盒,健步如飛地回到宿舍,把飯盒往邊上一丟就拿了毛巾準備去浴室,結果浴室門一開,刷地一下就有個人影射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