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像是握著空氣的手, 重新有了實感,慕異卓轉頭一看,便見到司涅也在瞧著他, 不安終於消散了。
他們在一個十分寬廣的大廳裡, 四面都是透明的屏幕, 映出了外面無垠黑色的太空, 大大小小的紅色數字就在屏幕上不斷變化, 跳得人頭暈眼花。而頭頂,則懸掛著密密麻麻的人體——全都是同一個人,他們閉著眼睛, 沒有任何生機,更像是剛從廠子裡出來的機器人模型。
“你們來了。”
不起眼的角落裡, 一個男人坐在輪椅上, 仰著頭盯著變化的各個數字, 像是早就預料到他們的到來似的。
他也長著周零的臉,又或者說, 周零長著他的臉。
“你……又叫什麼?”慕異卓心情複雜地問。
他從容地將輪椅轉了過來,正對著他們兩人,慕異卓剛纔看不見的半張側臉佈滿傷疤,紅獰一片,沒有眼球, “執, 叫我執就好。”
“果然, 假的茗夏就是你的手筆吧。”
“她不是假的。”執意念一動, 一片印著數字的屏幕往旁邊推開, 裡面藏著一個小瓶子,瓶子裡放著一堆霧氣似的東西, “這是她的靈,自從你們讓她知道真相後,她就不願意再另尋軀體了。”
“什麼是靈?”
“生靈的本質。”執關上格子,“其實有點像你們地球說的靈魂。”
“那是迷信。”
“迷信?”執不置可否,“有能耐的喪屍能瞬間移動,厲害的機甲也能瞬間移動,相信你們二人深有體會,可就拿你們地球一百多年前的觀念來說,瞬移就是一種迷信的表現形式。”
“可瞬移自由科學道理。”慕異卓一時間有些接受不來。
“科學是什麼?不過就是人們相信的一種東西。科學發展到極限,和所謂的魔法,所謂的仙術沒什麼區別。”執反駁道,“如果你信科學,那又怎麼解釋重生?所謂重生,不過就是利用一下時間的規律,救活或是重塑軀體,將靈重新放進去罷了。你身邊的人可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慕異卓愣了愣,纔想到關鍵,“他重生是因爲你?”他看向司涅,對方眉心微皺,似乎記起了什麼。
“你可以問問他。”執轉回輪椅,重新盯住屏幕,“也是時候他記起來了。”
“記起什麼?”
“我是怎麼重生的。”被隱藏的記憶碎片從腦海的各個角落裡飛出,終於慢慢拼成了一塊完整的拼圖,折騰得他頭痛,“還有當時阻止我取異卓疫苗的也是你,契約的締造者,告訴我怎麼消除悖論影響的也是你……”
該死,執原來就是他腦海裡時不時出現的人影,一直在自己腦海裡作妖,可自己卻像提線木偶一樣,人家說什麼就做什麼。
“我可都是爲你好。你當時如果吸收了異卓的疫苗,可不會多增一分異能,只會變成普通人類,劑量太重了。”
司涅雙眸變作豎瞳,驀地像疾電一樣朝執衝去,可半途間卻像是遇到了什麼阻礙,癱倒在地難以動彈。
“你沒事吧?”慕異卓連忙趕上前將他扶起來。
“該死!”他恨恨地往地上砸了一拳,看似普通的地板一點裂隙都沒有出現,倒是手指滲出了好些血絲。
“很久沒來人了,我想好好和你們說說話,別緊張。”執說話間,又一個藏在屏幕後的格子拉開來。
這次是個大格子,裡面放著樣挺大的東西——
卡鯊。
“不過人獨自待久了,脾氣總會變得比較偏激。”他也就是稍微揚了揚手指,還在格子裡幹瞪著眼的卡鯊霎時粉身碎骨,消失無蹤,格子再關上,上面的數字已經全部變成了0。“不要這樣看著我,他沒死,還原成數據而已。”
“那不就是死了!”
“從你們的角度來說,算是吧,畢竟不能享受這個世界的東西感情了。所以如果不想也還原成數據,異卓,恐怕你得勸勸另一個自己,別那麼衝動。”執微微地笑,“好了,有什麼問題儘管問吧。”
“你的所作所爲,真不配頂著那張臉。”周零、息、追漣、詢紀他們,哪一個不善良,他們會爲了自保、爲了自己的立場而殺喪屍,甚至殺人,卻沒有一個會僅僅出於“想要安靜聊聊天”的念頭,隨便扼殺任何生靈。
那更像是喪屍的做法。
“你覺得我沒有人性,是不是?你覺得我侮辱了周零在你心裡的形象,是不是?”執毫不在意,“異卓,我告訴你,這纔是人性。人性太複雜,周零那樣的人,纔是不可能存在的。”他雙眼從方纔就一直沒離開過屏幕,“所謂的周零,或是你遇到的其它人,不過是我性格的一部分。他們只是我複製出來的一部分靈,作我在宇宙各地的耳目,就像是□□,替我體會不同的感情。但是歸根結底,他們是殘缺而偏執的,甚至不能算得上是人。”
慕異卓絲毫不贊同,“他們比你更像是人。”
執嘲諷地笑,“在你眼裡,也就只有好人才是人。”
“你不要混淆概念。”
“呵。異卓,他們一開始怎麼樣,到死都會是那樣,從來不會變,可人是會變的。”執依舊沒有轉頭看他們,“就像是司涅,另一個你。恐怕有時候你都看不清他在想什麼吧?”
“所以纔會有喪屍病毒、解毒劑那些東西嗎?”一直保持沉默的司涅忽然問道。
“不錯。”
“什麼意思?”慕異卓想不通。
“他在獲取樣本。”
“你倒是瞭解我。”執滿意地笑,知道慕異卓還是一頭霧水,也不在意多費話解釋,“無論是喪屍病毒或是解毒劑,甚至是機甲,都是激發人性的催化劑而已。人的本質是靈,人性算是靈的重要表現形態,只要樣本足夠大,不怕不能借人性分析出靈,如果能得到靈的方程等式……”
“你想造人。”慕異卓驚愕於他的野心。
“爲什麼不呢?”執稍稍擡起手,一個玻璃杯在他手中逐漸成形,盛著透明的液體,與此同時,慕異卓兩人面前也出現了一個小臺子,上面擺放著兩個高腳杯,酒香四溢。執做了個請喝的動作,幹了自己手裡的那杯,“我說過,科學到了極限,和魔法仙術也就是名字上的區別,既然如此,神話傳說能造人,爲什麼人不能造?”
手握成拳,玻璃杯憑空消失,執盯著空空如也的手,像是想到了很久遠的事情,似乎有些……傷心。
司涅自然不會管他傷不傷心,“所以我們是你的樣本之一。”
“不錯,你們是我最重要的樣本。”
“爲什麼要讓抵消裝置失效?”
“不撤掉,你們又怎麼會找到這來?”執側轉過身,手架在椅背上,一手托腮,“我想跟你們要一樣東西。”
“什麼?”慕異卓不安感油然而生。
“你們其中一人的命。”
隨著他中指與食指輕輕敲了敲面部,慕異卓猛地覺得肚子像被小針扎到一樣,起初只是一點刺痛,慢慢地痛感擴散開來,彷彿有隻無形的手在他身上扯開個小口子,血液很快就浸溼他的衣服。
與此同時,司涅身上也出現了同樣的傷口,作爲喪屍的癒合能力不知爲何失了效,他只能眼睜睜地見著暗色的血液留出,奈何不得絲毫。
他低咒了一聲,想要衝上前去抓住始作俑者,卻覺得彷彿背了一座巨大無比的山,行動十分緩慢,走沒有幾步就精疲力竭了。
“在血流盡之前,你們做一個選擇吧,誰活下來?”執狂熱地盯著屏幕上的各個數字,好久都沒有眨一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