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林夕並沒靠近,依舊後背緊挨著欄桿處,試探著問出口:“你們找我有什麼事?”
“恭喜你,做了正確的選擇。”聲音似是從地上躺著的老人嘴裡發出,卻又像從四周的牆壁裡漫出來的。
“我做什麼選擇了?”
“來這裡接受最後的提示。”
“說的好像之前你們提示過一樣。”
“你還有一次踏上正確之路的機會,就在你身邊,離你很近。”
趙林夕皺著眉頭想了一會,還是不明所以。“我說你們能不能說清楚呢?我真的聽不明白。”
“就在這個警局裡,你的機會,只要你抓住了,就能重新回到正確的路上,此世之旅便會有一個完美的結局。”
“這個警局裡?”趙林夕一隻手抓住欄桿,腦中飛速回想從踏入這個警局開始,眼前所見的一切情境。
“能不能再提示一些?”
老人突然擡起一隻手,以遠慢於常人的速度指向了頭頂處身後的牆壁。
趙林夕的表情越發精彩了,眉頭皺的能夾死飛蟲,張了張嘴:“還有麼?”
他倒是放下了手,依舊如之前緩慢的速度。
“只有這一次機會,錯過了,就再也沒了。”他的話明顯已經算作結束語,直接堵住了趙林夕想繼續下去的祈求。
“那好,最後一個問題。你到底是什麼人?你和沃倫有什麼關係?”
“他去如我生,渡人如渡己。”說完,他便閉上了眼,熟悉的呼嚕聲響遍整間監牢。
“什麼?”趙林夕向前走了兩步,卻再也得不到任何迴應。
再出來時,她明顯感覺到周身環繞一團散不盡的迷霧,徹底遮住她的雙眼。
“你看到了嗎?”
白頭警長環顧四周,反問她:“看到什麼?”
“算了。”趙林夕垂頭喪氣地走在他的身側,不願再作答,這迷霧怕是隻遮在她一人的面前。
“你剛剛聽到我們的談話嗎?”
“沒有,我還在猜測你們在做什麼,連話都不說一句。”
趙林夕又低下頭去,這個結果已在她的預料之中,果然也就只有她一個人能聽到來自怪老頭的聲音。
“牆那邊是什麼?”趙林夕舉起雙手共同指向左手邊。
“那邊,是女監區。”
趙林夕望著走廊的牆壁,像是已經透視過去,看到了同樣一間間的監牢裡,也正躺著的女人們。
“是安娜嗎?”
“安娜?她怎麼了?”
“能讓我和她說幾句話嗎?”
白頭警長搖了搖頭。
“幫幫忙,我真的必須見她,或者不見面,讓我們能通話也行。你們可以全程監督,不會給你們添麻煩。”趙林夕央求著他。
看著她的動作和神情,白頭警長感覺自己像上帝一般正接受她的禱告。“我試一試吧,能不能成我不能保證。”
“好。”
拖了個長長的尾音,趙林夕便開始了她的等待,嘈雜的監牢區彷彿生出了一段被隔離的地帶,她只能聽見自己心臟的跳動聲,也只能看見那一面牆壁。
再等來白頭警長時已是傍晚,趙林夕已於坐立難安間度過了一下午的時光。“怎麼樣?可以了嗎?”
“抱歉,她已經被保釋出去了。”
趙林夕一下子衝到門前,抓著欄桿,腦門撞在上面,卻渾然不知痛覺。
“這個事情要由警司同意,還要做好防範準備,我等到警司時,才得知,她已經在一個小時前被保釋出去了。”
趙林夕的呼吸已經快要停滯,她本以爲自己找到了那老人口中所說的通路,可竟然還是發生了意外,爲什麼都要這麼巧?她只要幾分鐘的時間就好,卻已經沒機會了。
“誰保釋她的?她在這裡根本沒有親人。”
“我也不知道是,這個案子不歸我管,我無權知道更多。”
趙林夕將腦門靠在欄桿上,眼神低斂:“有她的聯繫方式嗎?能不能找她?”
“不能,她出去了,就更不可能讓你們有聯絡。”
“她不是認罪了嗎?怎麼還能保釋出去?”
“只要錢夠,開庭前,她都可以留在外面。”
“明天,我明天是不是也能出去?”
“這要問你的律師了。”
此行兩次入獄,再出來時,趙林夕的形象更加萎靡狼狽,陽光刺得她有些睜不開眼。
“薩姆先生,你還是不能離開這裡,除非陷害案有著落,需要開庭,否則強闖民宅的案子結束前,你都不能擅自離開。”
這是律師的忠告,趙林夕若是不遵守,很有可能耽誤案情進展。
“我還是不能見安娜嗎?”
“不能。”
“通話呢?打電話呢?”
律師繼續搖頭:“你有什麼問題,我可以替你轉達。你和她私自見面,很容易出事。”
“可我必須和她通話才能說清楚。”
律師說什麼也不允許趙林夕與安娜私自會話,他來這裡的任務就是儘快幫薩姆脫身,他不允許當事人薩姆擅自做主。
回到酒店後,趙林夕從前臺取來寄存的揹包,裡面的東西倒是沒少,可是對現在的她來說,竟沒有多大用處了。
揹包被她隨意丟在牀上,出獄後第一件事,當然是洗個舒舒服服的熱水澡,衛生是當前最該解決的問題。
滾燙的熱水打在皮膚上,彷彿高溫便能衝滅她心內的陰霾,在猛烈的水流下衝了很久,直到手指都泡的發白,她纔不甘不願地擦乾身體,也就在這個時刻,她的身體和大腦才能得到片刻的放鬆,整個人徹底沉浸在溫暖的水汽間,忘記所有。
躺在柔軟的牀墊上,她竟感覺到一絲不適應,在監獄冷硬的地板上睡了好幾天,她早就忘了牀能帶給她的滿足感。
她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又翻了個身。
“嘶”,趙林夕不敢再動,一隻手摸向後背,從身子底下摸出了個東西。
“是它。”盯著手裡的小方盒,她這纔想起出發前自己得到的小玩意兒,古董店老闆給她的贈品。
“上次用兌換碼,我是不是隻問了兩個問題?”對著盒子,她自言自語道。
她興奮地坐起身,將盒子按在嘴脣上,使勁兒親了幾口,還真是老天不忘給她機會。“貴人啊,你們都是貴人!”
趕忙找出手機,又進入了紙上標註的網站,一點不在意網頁界面又一次發生的變化,她用最快的速度開始輸入自己的問題,這可是她現在唯一的機會,
“我想要安娜懷特和我聯絡。”
“抱歉,只能回答問題。”
“那就安娜·懷特當前的聯繫方式。”
網站很快便發給了她一串號碼。
兩分鐘後,趙林夕又發起了消息。
“不行,你給我的號碼無效。”
“抱歉,只有這個號碼。”
“那不行,剛纔的問題不算,我說了要有效號碼。”
“稍等。”
趙林夕等了近十分鐘,焦躁感不斷衝擊著他的情緒,剛剛洗完澡後的輕鬆感已蕩然無存。
“抱歉,找不到聯繫方式。”
“那她現在的位置呢?”
“抱歉,找不到。”
“什麼東西?你不是號稱自己什麼答案都知道嗎?”
“請換個問題吧。”
“怎麼能與安娜聯絡?”
“請換個問題吧。”
趙林夕氣的將手機丟進被子中央,拳頭重重敲在牀墊上。
“砰砰”兩聲,手機隨著被子一同彈起,又落回。
找不到安娜任何的聯繫方式,但也許能從她的資料裡發現端倪,畢竟這是當前調查安娜唯一的方向,這一次,也不知道沃倫又或者那兩個老頭,是否會認可她的決定,但凡有辦法,她也不會明知錯路,卻還執意走下去。
“安娜的資料呢?我要她全面的資料。”
“請換個問題。”
“靠。”趙林夕險些失控將手機砸到牆上,這個一直號稱什麼都知道的網站竟然也有這麼一天,安娜難不成是憑空出現的人不成,聯絡方式沒有,位置定位沒有,現在竟然連一點生平資料都沒有?
爲什麼安娜的一切都是個謎,甚至可能就連名字也並不屬實,就因爲她是一箇中途出現的轉折點嗎?
手機鈴聲不合時宜地從她的手中響起,熟悉的號碼,收到她的短信半小時後的回電。
“他已經離世了。”
“什麼時候?”
“三天前。”
掛斷電話,趙林夕跌坐在牀邊,手機滑落到地板上,她卻毫無反應,只有一滴淚順著眼角落下,順著腮邊滑進領口。
“將來找到她的時候,把她帶到我的身邊。”這是沃倫口頭上的一個請求,雖未寫進協議裡,但趙林夕記得清楚,他到底還是思念維羅妮卡的,可惜,任他窺探這世間一切動向,卻連自己的親生女兒是生是死也參透不出半分。
可能在沃倫最後的時日裡,他還以爲自己會在天上與維羅妮卡團聚吧,可惜他倆始終都要天人永別,永不相見了。
倘若他知道維羅妮卡還活著的話,協議裡需要被保護和照顧的,可能就要變作烏利亞和維羅妮卡兩個人了。
這一刻,她竟產生出一個自私的想法,維羅妮卡就這樣瘋下去也好,總歸不用再理會世間的傷痛與別離,忘記以前的一切,便是她的重生吧。
也許,案子結束後,她也該當做維羅妮卡已死去,放她去過最純粹簡單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