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山王府坐落在仙臺上,臨海的城池上高筑的摘星臺,四周七彩霓虹般薄如蟬翼的輕紗飛舞,仙樂飄飄,琉璃燈泛著流光麗影,虛幻的含了神秘妖嬈的色彩。陣陣醉人的花香撲鼻,兩隊歌姬身披霓裳羽衣,隨了仙樂飄飄款款輕舞,如壁畫上的飛天,束帶當風(fēng)飄飄玄舉如山巔旁輕云出岫,飄飄渺渺。
靠山王楊林微瞇了眼,仔細打量領(lǐng)舞的歌姬,那窈窕的身材,細腰被霓虹色的束帶扎緊在右邊打個精致的寶藍色蝴蝶結(jié),如花瓣般灑開的百褶裙如仙葩盛開,她蒙了紫紅色的面紗,面紗上泛著珍珠般晶瑩奪目的光彩,隨了笙歌樂舞她輕舒腰肢,皓腕上一雙玉手托了琵琶嫻熟地信手慢攏。婀娜的腰肢,曼妙的舞姿,令楊林癡癡地望著她仿佛回到了十八年前。
楊林原本不愛樂舞,更覺得那種靡靡之音都是八佾舞于庭,玩物喪志之屬。這都歸功于嫂嫂獨孤皇后自幼對他的教誨,妖嬈的女人多半是妖精,教坊的歌姬更不許輕碰,否則就墜入深淵般無可自拔。這些教誨自幼在他和大侄兒楊勇心里根深蒂固,直到見到了她。
眼前這領(lǐng)舞的女子舞姿曼妙,她高擎琵琶在腦后輕攏慢捻,錚錚淙淙的樂曲叩著心魂一般,只在一回眸的瞬間,蒙面輕紗上那一雙勾魂的桃花眼令他心頭一震,整個身子如猛著一冷棍,他緩緩起身,看著那領(lǐng)舞的女子。
“王爺,王爺!”幕僚在身邊輕聲提醒,靠山王才徐徐坐回雕犀案后,目光中滿是驚愕和迷茫。
他扶扶頭,借了三分酒意,對領(lǐng)舞的女子揮揮手,樂曲罷住,歌姬們深服一禮低頭退去,只那領(lǐng)舞的女子留在原地。
“你過來!”靠山王吩咐,女子款款前行,拖曳著長長的舞裙,那層薄霧般的輕紗拖在琉璃磚鋪的地上,如一片彩云緩緩的飄過。她低頭來到靠山王的案前。
“你,叫什么名字?你不是那個牡丹紅姑娘。”靠山王手里把玩著犀盞,她緩緩抬頭,揭去面試,鶯聲輕語:“王爺,可還記得大興宮大寶殿?”
靠山王失聲喚出:“嫣兒,是你?”
忙起身掃了一眼左右幕僚,眾人知趣的退下。
“小叔公,是嫣兒,嫣兒千里迢迢來投奔小叔公。”紫嫣忍不住熱淚盈眶,她見到小爺爺楊林,再也抵擋不住心中那積蓄的親情熱潮翻涌。盡管她知道了自己不是楊家的骨肉,但她仍忘不了皇爺爺待她的好,小爺爺昔日對她的和藹親熱。
“平身,平身,你知道小叔公不好此虛禮,坐吧。”楊林吩咐紫嫣坐下,打量她感慨說:“真是太像你娘了,如何看如何像。昔日你娘尚未嫁給你父親時,一次在你祖母的壽誕上,她就是領(lǐng)舞這曲《霓云曲》,滿殿文武都疑是仙女下凡塵,驚為天人。那日,你皇祖母和祖父欽定了她為太子妃,嫁給你父。”
楊林捻了胡須打量著紫嫣呵呵地笑,問紫嫣:“你如何來了?你二皇叔說先皇駕崩的夜晚,太子府忽遭滅門天火,你也喪生火海,如何你還活著?”
紫嫣左右看看,話到嘴邊,黛眉微抖,珠淚潸然。她心里猶豫過能否相信小皇爺爺,能否單刀直入告訴他真相。但她轉(zhuǎn)念想,如果她先提救秦瓊的事,而掩蓋了這真正的大事,她對皇爺爺有愧。這是她逃脫皇宮身負的遺命,對一位慈祥的老者,她無論如何要把話帶到。
紫嫣起身,貼了靠山王的膝蓋徐徐跪下:“小叔公,皇爺爺臨終有遺詔,囑咐嫣兒帶話給小叔公,要小叔公帶兵殺回京城勤王。小叔公,你要為皇爺爺報仇呀。”
紫嫣啜泣著將二叔楊廣如何逼死了姑姑瓊花公主,如何調(diào)戲宣華夫人,如何逼宮。及至皇爺爺駕崩那夜她所見的真相一一對靠山王言明,靠山王瞠目結(jié)舌地望著紫嫣,似乎將信將疑。
紫嫣在啜泣掩淚,楊林定定神仰頭收了把眼淚,對紫嫣問:“你皇爺爺圣駕升天前,可還囑咐過你什么話?”
紫嫣心頭一驚,她想莫不是皇爺爺同楊林有什么暗語?她惶然后,思忖片刻說:“有的,皇爺爺說過,軒轅臺三個字。”
“旁的可還說了什么?”楊林緊張地扶起紫嫣,目光緊鎖了紫嫣的明眸。
縱然是心驚肉跳,紫嫣極力鎮(zhèn)定,目光中還是平靜,徐徐地搖頭抽噎道:“不曾有旁的,皇爺爺本是要再說,這時宇文丞相、越王爺和二叔來了。嫣兒就被宣華娘娘拉了躲藏離去。”
一抹憾然的神色從楊林面頰上逝去,紫嫣見楊林低頭不語,她的心在狂跳,她藏了啟天木簪,她隱藏了啟天的秘密。她知道那七天是打開古井密道得到玉璽的鑰匙,但是已經(jīng)被她交給了羅成帶走。
“小叔公,家父和嫣兒的滿門就是被二叔滅口的!”紫嫣哭訴,她心里縱是恨那個“父親”,但滅門血案,她還是對楊廣充滿了仇恨。
楊林無奈地起身,心力憔悴地吩咐人帶走紫嫣,自己要去歇息,紫嫣搶前一步跪在他面前求道:“小叔公,嫣兒求小叔公開恩,救救嫣兒的救命恩公。”
紫嫣忙解釋說,她逃難來登州的路上被壯士秦瓊仗義相救,后來結(jié)義為兄妹。秦瓊為了救山東各州府的官員、眷屬和他自己的老母,寧遠自己冒充強盜來登州尋死。如今她既然知道此事,這樣的大孝子是不能被誤殺的。
“小叔公,秦二哥他真是嫣兒見過的荊軻一般的慷慨義士,他不求名利,只為了救山東州府上下幾百名官員和眷屬的性命,為了老母風(fēng)燭殘年得以安養(yǎng)晚年,他寧可舍棄自己的性命來挽救敗局,只身赴險,染面涂須詐登州,自來送死。小叔公,如此的義士古今罕見,小叔公若是殺了他,讓天下人如何議論評價小叔公?有損小叔公一世的英名。”
紫嫣竭力地為秦瓊開解,激動地講述秦瓊是一位如何仗義豪俠的丈夫,言語中充滿欽佩,目光中滿是凄婉。
楊林凝視著紫嫣,看著紫嫣惶然焦慮的表情,啞然失笑。他扶起紫嫣,吩咐手下說:“去,把十三太保請到這里來!”
不久,一陣靴聲,熟悉的腳步聲令紫嫣心頭微顫。她回身時,殿門口走進一位一身黑色鎧甲英姿勃發(fā)的青年將領(lǐng),叉手給楊林施禮說:“義父在上,孩兒秦瓊有禮了!”
“二哥!”紫嫣難以自信,她愕然地微張菱唇,目光中滿是不解。不是說二哥染面涂須詐登州,被靠山王抓去了死牢要問斬嗎?如何二哥衣冠楚楚英姿颯爽的立在大殿前?
秦瓊更是驚訝,不想一對露水鴛鴦在此處尷尬的相逢。
“嫣兒,你可是說的是他?”楊林問,笑容中帶了得意的神色,紫嫣驚駭之余心里暗想,秦二哥此舉太奇怪了。他是來赴死,一是為了尋楊林報父仇,二是為了救綠林和官府的兄弟們,如何二哥反給靠山王楊林這個殺父仇人當了義子十三太保?而她呢,二哥此刻也一定驚駭于她的真實身份,二哥會如何的看她?畢竟秦、楊兩家有血海深仇,她又不能講明她同楊家的血脈無緣,無顏說出自己卑微的身世。
滿懷的愁緒和矛盾,紫嫣不知如何應(yīng)對,只剩了淚漣漣地上前說:“二哥,可是嚇死我了。”
“子顏,怎么是你,你如何來了這里?”秦瓊極力地故作鎮(zhèn)靜,更是奇怪紫嫣此刻的一身裝束,縱然是美若天仙,卻是陌生如初相識。
“嫣兒,秦瓊就是你的救命恩人?嫣兒你可是慧眼識英雄了!”楊林贊賞地說。
搶在楊林的話前,紫嫣忙解釋說:“二哥,紫嫣瞞了二哥,我本名叫紫嫣,不是李子顏,我并不姓李,我姓楊,是先廢太子的女兒。逃到民間實屬有苦難言,二哥莫怪。”
二人此刻在靠山王府面對,卻忽如陌路人一般,彼此對面,發(fā)現(xiàn)即將結(jié)為連理之人原來并不知彼此的真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