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弦聽了默然不語,胡子卻不以為然,搖頭笑道:“這種鬼話你也信,咱們倒斗的人,平時接觸這類東西太多了,如果動不動就疑神疑鬼的話,怕是要變神經(jīng)病嘍?!?
眼鏡點頭道:“什么事情都有其科學(xué)性是吧,所謂‘迷信’,其本質(zhì)必然也可以用科學(xué)去做出解答,但是這種科學(xué),未必是現(xiàn)在已知的科學(xué)?!?
東海也點頭說:“這點我認(rèn)同我?guī)煾档脑捔?,如果你對古代人說鐵在天上飛,在海里游,人可以奔月,死物可以唱歌,誰信吶?當(dāng)時的迷信,現(xiàn)在的科學(xué),現(xiàn)在的迷信,以后的科學(xué),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你既不能說這是反科學(xué),也不能說這是迷信糟粕,你再怕,它就在那里,等著讓人去研究,或許這個過程是一百年、一千年、一萬年、一億年,甚至一百億年,但任何現(xiàn)象的存在,都是可以解釋的,只是人還不知道怎么去解釋而已?!?
我看他前言不搭后語的,又擔(dān)心他們誤會我太膽小,就故作輕松笑著問:“你到底是認(rèn)同胡子,還是不認(rèn)同胡子?怎么前面看著還像是挺胡子的,后面反倒像是挺蒙毅的?”
東海愣了一下,說:“也是啊……我到底挺誰來著?”他似乎自己把自己給弄糊涂了。
胡子笑道:“東海的話證明了一件事,哪怕是截然相反的理論,都有可能殊途同歸,因為它們的本質(zhì)是一樣的,只是現(xiàn)行理論上有差異??诳诼暵暦瘩g迷信,到最后可能和你所認(rèn)為的那種迷信論調(diào),變成了一致的口徑,因為真相只有一個?!?
東海說:“師傅,你說得太深奧了,我聽不懂咧。”
胡子無奈地沖我笑,其實我也似懂非懂,但是不好意思讓他知道,我就也笑。東海說:“二黑你得瑟什么,你不也是個半文盲嗎?大家半斤八兩,你少給我裝深沉?!?
張弦說:“既然水銀毒氣被硫磺毒氣中和了,毒性不大,大家趕緊戴上口罩,一口氣沖過去吧。記著,千萬別呼吸!再怎么沒毒,那畢竟還是水銀毒氣,我想頂多是皮膚短時間暴露在里面沒什么事而已?!?
我奇怪地問:“蒙毅怎么沒事?”
張弦想了想說:“蒙毅的不死藥本來就是通過煉丹制成的,他體質(zhì)特異,肯定比我們更耐汞蒸氣,生命開不起玩笑,你不要和他比?!?
我點點頭,胡子先弄點什么化學(xué)制劑丟進去試了試,才說:“的確可以過人,但毒霧太濃烈了,不要在霧里面呼吸,不要耽擱時間太久,身體能不暴露的,盡量不暴露?!?
除了帳篷,我們將能包住身體皮膚的布料都翻出來用上了,這時候攀援繩頂了大用,朝胳膊、脖子上一繞,頂了大用。大家又戴上口罩,吸足渾濁霉變的空氣,朝另一頭沖過去。濃霧中遠看著很遮擋視線,但是鉆進來卻發(fā)現(xiàn)又不是那么夸張,我們跑到一半的時候,就能看見另一頭了。
有日月江河和山柱的大廳,真的很大,超乎我想象的大。我憋氣憋得厲害,實在受不了了,以至于路過銀棺的時候,只匆匆瞥了一眼,發(fā)現(xiàn)這似乎是個青銅合金棺,但是外面凝固了一層水銀,所以遠遠看著像是銀棺。我路過的時候,正巧有幾道水珠狀水銀,像蒸寒一樣沿著棺材外壁緩慢地下滑,這才露出了合金本質(zhì)。
奇怪的是這些水銀不是汞黑的黑色或者丹砂的紅色,它不是硫化物,而是銀白色的,看來水銀純度很高,也沒有產(chǎn)生什么化學(xué)反應(yīng),難道這副棺材還有吸附毒霧中水銀的作用?
我實在憋不住起了,為了防止吸入水銀毒氣,只好一點點朝外吐氣,這樣又堅持了七八秒,胸腔里的氣也吐盡了,憋得我捏拳跳腳,青筋暴起,眼鏡已經(jīng)倒下了。
我心里猶豫了一下,剎那間閃過了要不要救他的念頭,我已經(jīng)沒有任何救人的能力了,自救尚且沒個準(zhǔn)數(shù),只能都看自己的造化了。
再跑了幾秒鐘,窒息的狂潮猛地涌上我的腦海,我的膝蓋骨忽然一軟,人整個萎靡了下去,膝蓋骨扭得我疼的要死,我腦子特別暈,處于昏迷臨界點時,看到東海也猛地倒下了,就跟仆尸一樣。
接著我也倒在了地上,腦袋被什么東西撞了一下,我看了看,是紅色的硫化物,跟石頭一樣,我心想絕對不能倒下,爬也要爬過去,牙一咬手卻使不上勁,接著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醒來的時候,我兩眼看到了天上的磚塊,趕緊撐起身朝四周看去,發(fā)現(xiàn)所有人全都在一間密室里,這里沒有毒霧,也沒有兵馬俑,石門是半開著的。
“紅英,紅英……哥……”我忽然聽到張弦在喊,接著在角落里找到了他,他昏迷不醒,嘴里用古五水蠻方言說著胡話,也只有我和東海能聽懂了。
眼鏡躺在他身邊,也說起了胡話,嘴里含混不清地念叨著什么地震啊,爸媽啊之類的話,這時候我才知道他還有個妹妹,死在汶川那場地震中了。我心里一酸,他家就剩下他一個了,這要是換了我,恐怕不能想象。這樣孤獨地活著,需要莫大的勇氣,我第一次發(fā)現(xiàn)眼鏡其實是個很有毅力的人,他看著文弱,卻干著最驚險刺激的營生,他文質(zhì)彬彬,卻經(jīng)常咬牙堅挺,腿崴了照舊像鐵人一樣飛奔,他本來可以不下斗,我每次找到他,他都義不容辭,兩肋插刀。
他絕對不弱小,一直以來,我輕視他了。
東海坐在地上,遞給我一瓶礦泉水說:“當(dāng)時可危險了,得虧了小哥和蒙毅!小哥為了扛我們出來,都汞中毒了,一直說胡話,眼鏡倒下得太快,吸入大量毒氣,也吃虧大發(fā)了。還是豬老板有辦法,他裝了一瓶子空氣,中途換了一次氣,人沒事?!?
我好奇地問:“我不是看到你也倒下去了嗎,你比我還先倒下咧,怎么知道得比我還清楚?”
東海說:“我呸!我那是被絆倒了,還憋著一口氣咧!你程爺命大,這口氣綿長……”
胡子正在搗鼓急救箱,回頭說:“什么關(guān)口了,還不忘了吹牛?你倆過來幫我一把,摁住眼鏡,我給他打一針。”
我趕緊蹦起來,眼前猛地一黑,又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