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一只手“啪”的一聲打在我身上特別響亮,跟耳光似的,我手臂火辣辣的疼,挨了這一下打,我就知道這是個人。
我揉著手臂正準備開罵,這人用氣聲小聲說:“是我二黑,東海!”我愣了一下,問他:“你怎么在這里?”
東海急了,忙“噓”了一聲,讓我別說話,又貼著我的耳朵呵氣說話,讓我往外看。我心想你他媽噓聲這么大,跟說話有什么區別。
東海估計是發現了什么,我搞不清狀況,只好憋著不做聲,感覺腳下空蕩蕩的,有點怕人。我坐在他身上非常的不舒服,但地方太窄,實在沒辦法只好將就著,偏偏這小子惡趣味,一直在揉我屁股,故意逗基情秀,惡心得很。
我拿眼瞪他,樹洞里太黑他也看不見。
樹洞里有一股濃濃的樹脂氣味,黏稠的樹液沾在我衣服上和巴掌上,跟沾了強力膠似的難受。這可是會腐蝕人的液體,想想我就想往外跑,但東海這么大反應,我擔心外面有更要命的事,勉強忍住了。
過了沒一會兒,腳步聲就傳過來,有人在外面問:“小劉,你剛聽到有人說話了嗎?”這人模仿著我剛才的口音和語氣說了句:“你怎么在這里?”
我嚇了一跳,東海猛地在我屁股上掐了一把,疼的我直嘶氣,差點叫出聲來。
另一個叫小劉的說:“大馬,你是不是挺聽糊涂了,我怎么沒聽見?”
大馬說那是你聽力不行,我明明聽到有人說話,對了現在又有“嘶嘶”的聲音,難道是鬧鬼了?
那個小劉估計也怕,他們走近了一點,我終于看清了,他們手上都拿著手槍。小劉說:“我倒是聽到了一種噓氣的聲音,好像是從樹洞里傳出來的。”說完他將手電筒朝我們這邊晃,槍口也指了過來。
我倆趕緊往邊上讓,東海這混蛋,居然又推我屁股,估計是看我沒轍故意整我,我心里惡念一起,在他腰上沉了一把勁,沒想到他摸得更起勁了。我玩兒不過他,只好先罷手,自認倒霉,這小子是真不要命了,頂槍口上還敢胡鬧。
大馬說:“你別嚇唬我,我剛才盡回味那句話去了,沒注意聽,真的有噓噓的聲音嗎?”
小劉說噓噓那是尿尿,德行。我就聽到有一聲,特別的清晰!你小子居然沒聽到,還好意思說我聽力不行。
大馬說你別瞎咋呼,我……我想尿尿。小劉聽他說要尿,就譏笑著故意逗他,大聲的噓噓起來。
結果大馬真被嚇到了,說我膽子再大,終歸也是個人,你別嚇我。然后他將燈往樹上晃了一下,驚得大喊:“我靠小鄧他們被掛樹上了,身體都開始溶啦!這樹他媽是吃人的妖怪!”他一下跑開,我看不見人了,只聽見一陣急促的跑步聲越來越遠,應該是這貨跟我們剛才的反應一樣,被嚇跑了。
小劉也被殺人樹的氣生根上面那些人給嚇到,忙邊跑邊說:“你小子他媽不夠義氣,等等我……”
等確認他們走遠了,東海忙說:“哎喲程爺的腰,你再晃蕩,我們就都得掉下去了。”
我想起來這樹洞里分泌的粘液能溶化人,馬上打開燈一看,發現自己正坐在他腰桿子上,樹洞里是有很多樹脂,但并沒有造成我想象中的腐蝕效果,那些螞蟻也不見了。我拿燈一掃,下面是深不見底的樹洞,怪不得他一直推我屁股,原來不是搞基逗趣,是他受不了。
我嚇了一跳,要是換過來,他坐我身上,我都不用去推他,我直接就會掉下去。
我注意到樹的空心桿上有人釘了鐵樁,東海的腳踩在鐵樁上,要不是這樣,估計他肯定承不住我的墜力。我將燈光筆直照下去,這樹是空心的,下面有很多可以下腳的鐵樁。我們踩著鐵樁爬下去幾步,變成一個人在上面一個人在下面,身體才算解放了。我用燈照著往上一看,樹心的上面趴著一條小龍,渾身長滿鱗片,忽然伸出長舌吃了一只紅螞蟻,嚇得我差點手軟跌下去。
我不敢往上走了,又不想認慫,就壯著膽,裝模做樣地說:“我們下去看看,說不定小哥就在里面咧。”
往下爬了好幾十米,東海忽然問我:“不說話你不覺得悶嘛,剛才樹心上面有一只特大號的穿山甲,很好看,你看到沒有?”
我想了一下,估計他說的是那只小龍,是我認錯了,怪不得螞蟻都沒有了,都是被這只穿山甲給吃了。我不好意思說自己將穿山甲當成了龍,自己被它給嚇破膽了,就敷衍地說:“嗯。”
我問他那半截尸體是誰給扔到路上去的,東海說:“除了程爺,誰還有這個膽兒?”
我沒好氣地說:“倒了幾次斗,就爺、爺的叫上了,還程爺,我還郭爸咧。”
這時候下到了底,我們鉆出了樹洞,東海撲哧就樂了:“鍋巴是挺好吃,你程爺就好這一口。”說完他還得瑟地在我屁股上摸了一把,我一腳給他踹了個趔趄,躥到水里去了。
這時候我才看清,原來空心樹下別有洞天,淺淺的地下河,跟山泉水一樣,我們顧不上聊天,背靠背各照一邊,準備先看清楚形勢再說。忽然東海拍了拍我的肩膀:“要發財了。轉角看到個長頭發的粽子站那里,身上穿著漢服。邊上還有個鎮魂棺,黑色的,行貨。”
我一聽都嚇傻了,狗屁的發財,黑色鎮魂棺,他說的一定是區別于青銅棺的磁石棺,那一般是大粽子才能享受的待遇,該不會讓我們撞大運給撞上了吧?
我忙回頭看過去,還真是,那只粽子身上干凈整齊,看不出男女,穿著道袍背對著我們站著,磁石棺已經打開了,我估摸著棺材多半是的靈柩。
東海努努嘴說:“你看衣服還很光鮮,那不會是個人吧?”
我想想也覺得有可能,連忙喝問:“裝神弄鬼的,你是誰?”
那人應了一聲:“你是誰?”聲音居然和我一模一樣。東海嚇了一跳,說這不是二黑你的生魂吧,難道你要掛了?
我在他后腦勺上拍了一下:“你個烏鴉嘴,老子精神頭好著咧。”
那人忽然又開口了:“個烏鴉嘴……個烏鴉嘴……個烏鴉嘴……個烏鴉嘴……個烏鴉嘴……”
我和東海互看了一眼,真他媽快嚇尿了,重復說話都不算什么,關鍵是這種聲頻重疊效果,人的聲帶是發不出來的,只能通過電子合成。這一聲疊一聲的,好像是某種精神體的無腦復制。
東海拉了拉我的衣角說:“我們還是跑吧。”
我白了他一眼,往哪兒跑?這里根本沒地方可逃。我們不約而同地拔出了傘兵刀,那粽子緩緩回過頭來,臉上全是黑的,分不出男女,那種黑看起來很模糊,好像是個無底深淵,又好像沒有臉。
我壯著膽說:“那什么,有冤報冤,有恩報恩,要想升天成佛,千萬別傷及無辜。我們可跟你沒仇啊,咱不認得個咱的,你不要亂害人……”
那粽子低聲答應了一句。
“嗯。”
東海說:“你嘴里就吐不出句好話來,你和粽子那能是‘咱’嗎,你他媽跟我才是一伙的。”
我心頭一塊大石頭總算落了地,側身一拍東海的肩膀:“怎么樣,小郭爺還是有點本事的吧。”東海做出了一種很夸張的表情,驚恐地看著我身后不說話。我想他是故意嚇唬我的,要真有東西在我背后,他還不早拉著我跑了,會傻傻地站在原地不動?
道理雖然是這么說沒錯,但我還是不放心,猛一回頭,那張模糊的臉就出現在我的鼻子前面,冷氣逼人,沒有呼吸。
這張臉距離太近,我瞬間感覺自己都快看成個斗雞眼了,一陣頭暈目眩,忙大叫著往后退。東海還站在那兒,我沒那么不講義氣,跑開幾米后回頭說:“你傻了?還不跑!”
東海快哭了,著急地說:“你以為程爺不想跑啊,我麻了,邁不開腿。”
我愣了一下,惡向膽邊生,趕緊沖了過去。管什么大粽子小粽子,是個粽子就得是肉做的,敢害我兄弟,我不用傘柄刀捅你幾刀,我就不姓郭了。
東海鼻涕眼淚混成了一塊,哽咽地說:“好兄弟,程爺沒白活這一遭,還是有人愿意為我賣命的!”
賣命?什么亂七八糟的,我顧不上計較他的胡言亂語,猛地朝那粽子撲上去。東海忽然腿也不麻了,朝我撞過來,拉著我就跑:“打什么打,你打的過嗎?能跑就趕緊跑得嘞。”
我們朝另一邊跑過去,踩在地下泉河里也顧不上了,幸好這條河里的水才半個小腿深,透明得跟玻璃一樣,不然誰知道里面有什么。
我們還沒上岸,就發現不對勁,特么的這粽子陰魂不散,居然在對岸等著我們!
我們趕緊轉彎,但無論怎么轉向,跑不了幾步就會撞上,所以一直停留在河水里,都沒法上岸。東海忽然直勾勾地盯著那漢服粽子,“撲通”一聲跪在了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