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完行頭，我與婉兒便離開了軒閣。“吱呀”一聲，後院的丫頭輕手輕腳地關上了墨綠色的大門。

那個我生活了十六年的屋子，在自己的身後沒了聲息。鼻子一酸，我垂了頭，不敢再看。

總有一種預感，彷彿這一去，就再也回不來了。

哥哥一直送到我府門外，他固執地遣開小廝，親自替我攬了包袱，只默默地看著我，竟無一言。

爹爹已在府門外等我。他灰白色地衣袍在風中飄揚，花白的鬍子似乎傾訴著他的不捨。渾濁蒼老的眼裡，跳動著不捨與無奈。

爹爹也是愛我的，也捨不得我。我心內一動，一股熱流涌向心間。

爹爹見我出來，忙換上一副笑容，說道，“殤兒，爹爹一切都準備好了，你只管放心去燕國，不過這路上也要小心，防止他們趁機有所不軌。”

我知道爹爹口中的“他們”指的是誰，徑自點了點頭，接過哥哥手裡的包袱，說道，“爹爹請放心，殤兒一定會找到太子殿下，留在他身邊，護得姚府上下安康太平。”

昨日孃親曾對我說過，太子殿下此番是暗訪燕國，他們並不知道太子的確切住處，況且太子對他們的決定也並不知情，一切的關鍵，就看我是否能找到太子，告知丞相的屬意，好讓兩方勢力聯合，擊敗二殿下皇甫浮華。

只是，人海茫茫，我該如何找到他呢……

“好孩子……”爹爹眼裡忽然一紅，嘴角也顫抖起來，他握起我的手，滿是不捨，“爹爹知道這個主意對你有些殘忍，爹爹答應你，等我們姚府安全了，一定加倍呵護你。”

“爹爹，您別這

樣說，這是殤兒應該做的。”我被爹爹的悲傷觸動，眼圈一紅，終於落下淚來，“況且太子殿下對殤兒也是極好的，嫁得如此郎君，也是殤兒的福分。”

“你能這樣想，爲父也就放心了。”

“老媽呢？”哥哥上前一步，問道。

“你娘怕見了你妹妹，捨不得她走，變不來了。”爹爹嘆了口氣，唏噓不已。

“爹爹，殤兒不在您身邊，您和孃親要好好照顧自己，府中還有哥哥維持，他雖年輕好玩，卻是家中的男兒。”我望著哥哥與爹爹，又轉身看了眼府後的那座閣樓，府後閣樓的窗戶裡，孃親靜靜地依著窗框，她手中的粉色絲帕在空中飛揚，似妖嬈美麗的蝴蝶，沾了些許的淚漬。

我向著閣樓的方向福了一身，低語，“爹孃，哥哥，你們好好保重，殤兒走了。”

路途遠渺，婉兒與我坐於轎中，透過時而隨風揚起的轎簾，一幢幢昔日熟悉的樓閣在我眼前一閃而過，那些久遠的記憶，霎時間飛閃進腦海。

我，是否還能回來？

“砰！”轎身一頓，隨著撞擊聲傳來，我被重重地震倒在地。

怎麼回事？

我警惕地透過轎簾往外看。

“唔……”耳邊，傳來婉兒不可抑制的抽噎聲。

轎外不知何時已陰雲遍佈，漫天黃土夾雜著林中的枯枝呼嘯著，街上人跡全無，只有城門上掛著些許物件，正待細看，卻被黃沙迷了眼。

“好痛。”我用絲帕捂著眼睛，酸澀！難忍！

“小姐，小姐，你怎麼了？”婉兒見了轎外景色早已嚇得不敢言語，又見我忽然捂著眼睛

，心一慌，話語間已帶哭腔。

轎外風聲愈發地緊了，寒風夾雜著雜物狠狠地撞擊到轎身，發出“砰！”的巨響。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方纔還好好地，晴空萬里，現在怎麼卻……

眼中疼痛似乎減輕了些，我握了婉兒的手，安慰道：

“沒，沒什麼，只是眼睛進了沙，婉兒，你快去看看外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是……小……哇……”婉兒扭了頭探向轎外，卻立馬退了回來，“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我心下疑惑，猜想婉兒必定看到了什麼極恐怖的事物，便擔憂地問道，“婉兒，怎麼了？是不是看見什麼了？”

“小，小姐，你看那城門上……”婉兒說著指著城門口，斷斷續續，“是，是……”

“怎麼了？”眼睛已然好轉，我扯了絲帕，勉強著睜開眼睛。

轎外狂風呼嘯，飛沙恬著樹木的葉子在空中打轉，前一刻還綠得發亮的樹葉，頃刻間已發黃枯萎。

“小姐，那城樓上掛著的，是什麼？好像是……”婉兒縮著脖子，沒敢吭聲。

我循著她的視線望去——

子揚城暗灰色的青石城樓上，幾個物件被懸掛著，在風中零星殘破。黑色的毛髮垂下，顯得蕭索，恐怖。

那是什麼？爲什麼心覺得那麼痛，好像是自己，快要瀕臨死亡……

轎子慢慢地靠近城門，城樓上蕭索的懸掛物愈發清晰。

那是……

我驚恐地睜大眼睛，瞳孔急劇收縮。淚水，猛然間溢出眼眶，心，亦痛徹心肺。

那是，爹！娘！的！人！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