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在說什么啊……什么局外人……你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份……阿四他又怎么了……”多笑笑斷斷續(xù)續(xù)地問出了一大串問題，如果沒有人阻止，也許她會問個不停。

隆虺轉身看著她，嘴唇動了一下，但又沒發(fā)出聲音。他將多笑笑攬入懷中，輕輕拍著她的背。多笑笑愣了一下，驚慌地將他推開。

“你干什么。我不是你的楓兒，你早知道的。”

隆虺并沒有理會她說的話，再次上前將她擁入懷中，任憑她怎么掙扎，也沒有放手。

“你的楓兒走了，去和她的水團聚了……你明知道我是一個局外人，你還來招惹我。”多笑笑一拳一拳捶打在隆虺的身上，聲聲哭訴落在他的心上。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隆虺緊緊地抱住她，“那時我不知道你是局外人，我也不愿相信你是局外人。我叫了那么多次的楓兒，但是你最清楚我更想呼喚的名字，不是這個。不曾想我還是錯了，與其說我錯了，不如說我一直都是在癡心妄想，這是我的報應，報應，我對不起你……”

“隆虺。”多笑笑的脖頸里，滑進溫熱的液體，她的心中生出一種情愫，不是同情，不是愛戀，而是比那些還要更深刻的什么，好像小溪潺潺，好像習習微風，留不住，又揮不去，一下子刻進了她的血脈中去。

直到與多笑笑分別，隆虺也沒有說出他最想呼喚的那個名字，多笑笑由此相信并確信，隆虺終是深負了那一個人，且交融銘心的也只有那一個人。

鬽山仍留在那里，以她從未有過的模樣，隆虺告訴多笑笑，他并不失望，經(jīng)歷了那么多的事情以后，他甚至為鬽山現(xiàn)在的樣子而感到高興，因為現(xiàn)在的鬽山讓他感到安心。

“如果我不打破幻鏡，會怎樣？”多笑笑好奇地問隆虺。

“那里就會變成云蝶花的天下，而真正的鬽山，永遠如此枯竭。”

“火楓去找水了。千夢叫你不要牽掛她，也不要感到愧疚。”

“你剛才說過一遍了。”隆虺深視她。

“還有，幻靈他從來沒有騙過你。幻靈的死，也與你無關。”

“……”

“……”

“……”

“隆虺，其實我想知道很多很多事情，但是我不知該從何問起，我有太多的疑問了……不過，不說也罷，知道答案了好像也沒有什么用。應該沒有人會問闖入自己生活的人為什么吧。也應該不會有人，去到別人的生活里后，也問一句為什么吧。”

隆虺聽著多笑笑的話，露出了淺淺的笑容，他贊同地點點頭，但是卻沒有保持沉默。

“其實云蝶花，剛開始也并不是現(xiàn)在這般貪婪、邪惡的花，花娘用它造就幻鏡里的世界，好多生靈都因為那個虛幻的美麗世界，紛紛慕名而來，在那個世界里，他們認識到了自己的不凡，當然，那時慷慨的云蝶花也給過他們不少智慧。我的爹娘也一樣，雖然他們的確不凡，花娘甚至愿意走進自己親手造就的世界，與他們做朋友，但是他們也和其他生靈一樣，帶著私欲。如果云蝶花沒有被毀，花娘或許會一直讓那個美麗的世界存在，讓每個生靈都在那里快樂自在地生活吧。然而，沒有什么如果，自云蝶花被毀后，花娘的感情里摻雜上了恨。她想把所有生靈趕出那片世界，讓她的云蝶花在那里痊愈，然后開遍漫山遍野。但是很顯然，大家的欲望和花娘的心意有太大的矛盾和沖突……不過我想花娘一定也懷疑過自己的做法，要不然，她就不會把你和林阿四帶到這里，作為局外人，讓你們也參與這場戰(zhàn)爭。”

“阿四死了。”

“我知道。”

“你知道？”

“我知道。雖然我不確定。在這里，我不是旁觀者，我頂多是一個優(yōu)秀的猜測者……林阿四他沒有我這樣強烈的生存欲望。”

“哈哈哈……我覺得我也是一個優(yōu)秀的猜測者。”多笑笑看向隆虺，“我猜我長得很像你的一個故人，但她并不像火楓，她似乎沒有我聰明。”為了體現(xiàn)與隆虺之間的默契，多笑笑也刻意沒有說出那個名字。

隆虺的瞳孔忽地放大，又恢復，那是不經(jīng)意的、一瞬間的驚訝，然而他也只是點點頭，笑了。多笑笑也跟著笑起來，笑著笑著的，她哭了，“我們四個人里，必須有兩個人死，他們最愛我們，他們也是最幸運的。”多笑笑哭著撲進隆虺的懷里，兩個人再次相擁而泣。

太陽落山的時候，隆虺向多笑笑辭別，去了半月山，他說要在那里等一場大雨，然后把冰溫留下。或許，他將會成為第二個臥雪，也說不定。

“好好珍惜。”這是他臨別時，送給多笑笑的最后一句話，只有四個字，卻有著道不盡的語重心長。

目送隆虺遠走，多笑笑的眼睛漸漸模糊，不是因為她哭了，是因為天黑了，是因為她該離開了。她呆呆站著，等待最后時刻的到來，心里坦然又凜然。

天上忽然下起傾盆大雨來，一縷閃電照亮了遠處的天邊，一群人迎面向她走了過來，隨后穿過她縹緲的身體，繼續(xù)向前，最后他們停在了曾經(jīng)還是幻靈殿的不遠處。這時，走在前面的一個小女孩掙脫了娘親的手，開心地向前奔跑起來。

“敏兒，你去哪里？”年輕的母親擔憂喊道。

“阿娘，快來看，好可愛啊。”女孩跑了沒幾步，指著腳下的某個地方，雨水沾濕了她額上的頭發(fā)。

其他的小孩聽見，也都跑過去圍觀，并且發(fā)出了一聲又一聲的驚嘆，吵著鬧著要自己的爹娘去看。大人們應答著，朝孩子走去，他們把目光越過孩子的肩膀，朝那個小小的角落望過去，隨后也爆發(fā)出了一陣喜悅的歡笑……

多笑笑望著他們，也輕輕地笑了，她不知道他們看到了什么，但是她為他們的開心而感到高興。她笑著轉身，在茫茫雨幕里行走，她想，或許半月山上此時也正下著這般的大雨，不知此時隆虺是否也和她一樣，正笑著淋雨呢。她很想告訴隆虺，她仍然希望還能與他一起，做深海的泡泡，冷了，就飛向太陽，雖然這個夢將再也絕無可能實現(xiàn)，但是，最起碼她從來沒有后悔過。

她最后望一眼這片夢中的世界，花來過，樹來過，小草來過；風來過，雨來過，太陽來過；鳥來過，蟲來過，人也來過……現(xiàn)在他們全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