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一浩去多笑笑家拜訪的時候,正趕上螢靈村的廟會,多笑笑家的長輩們都在,她擔心杜一浩會緊張,所以勸他再等一等,但是杜一浩看起來卻很放松,絲毫沒有擔心的樣子,而且表現得的確也還不賴,大家都稱贊多笑笑找了一個不錯的人。吃過午飯,多笑笑帶著杜一浩去逛廟會,兩個人從最前排的貨攤,一排一排地逛,一直逛到了最后一排,兩個人都沒有覺得無聊或者疲憊。
杜一浩也去螢靈寺上香,多笑笑就站在螢靈寺前的臺階下等他,他上完香從寺里出來,站在臺階上,跟多笑笑說:“千萬不要問我許了什么愿?我不會說的。” 多笑笑聽后笑了,“我根本就沒想要問。”說著轉身要走,杜一浩卻站在臺階上沒有動,他喊了一聲“笑笑。”
多笑笑回頭看他,他把眼睛投在遠處的人群里,“去年的今天,我就是在這里第一次看到你的,那時候我也是剛上完香,我不知道我站在這里看些什么,反正我就一直站在這里,然后我看到了你,你穿著一條藍色的連衣裙,戴著一頂帽子,看不清容貌,總的來說也沒什么特別的,但我就是移不開眼。后來我就向著你的那個方向走,走到近前的時候,你正在和一個男人講話......”說到這里,杜一浩突然停住不說了,他快步從臺階上走下來,牽起多笑笑的手說:“走吧。我們到那邊去看看。”
“你聽到我和林家棟說的話了?”多笑笑站著沒有動,小心翼翼地看向杜一浩,杜一浩回看她,眼波中蕩起一絲溫柔,“沒有,我走到你跟前的時候,發現我根本不認識你,就走開了。”
多笑笑和杜一浩一直爬到了后山的最頂端,那是一道地勢較緩的斜坡,坡上開滿了許多不知名字的野花,粉紅色的、白色的、淡紫色的......他們找了一個比較平坦的地方坐下來,十指相扣,靜靜地俯視著螢靈寺和螢靈寺前熙熙攘攘的人群。
“笑笑,你看那里。”杜一浩指著天邊。
“什么?”多笑笑瞇著眼順著他的手指看過去。
“那里有座雪山。”
天邊,果然有連綿起伏的雪山,多笑笑淚目。
“是不是眼睛不好使?看不清啊。”杜一浩拍拍她的肩,攬她入懷,她哭濕了他的大半個肩膀,他卻沒有再說一句話,也沒有問她為什么哭。
太陽落山,已是黃昏時分,多笑笑和杜一浩下山回家。途中遇到多弘毅和一個攤販閑聊,于是好奇地湊過去看看那攤上的東西,是一些竹子編成的手工制品,小到供人欣賞的各種小動物,大到用來盛裝物品的背簍、籃子之類......杜一浩拿起一只小熊貓放在手上,讓多笑笑看,多笑笑覺得喜歡,杜一浩便買來送給了她。賣貨的是位和多弘毅年齡相仿的中年男人。
“這是你家姑娘吧?”男人問多弘毅。多弘毅點點頭,笑著說:“是。”又指指旁邊的杜一浩,“這是她男朋友。”杜一浩以笑示好,男人打量一眼,連夸杜一浩一表人才,直言多笑笑和杜一浩是郎才女貌,聽了他的話,大家都笑得合不攏嘴。
“我們真是老了。年輕那會兒,我家老爺子每年都要來你們村里趕廟會,他手藝比我好,生意要比我好上好多倍。到了我這里,就這樣了,學藝不精啊。”男人感慨道。“你們家老爺子也去世有幾年了吧?”
多弘毅點點頭,“四年了。那時候兩個老頭子一年見一次,見了就要坐在一起天南海北地聊,一直要聊到廟會結束。”
“可不是。”男人露出燦爛地笑。多笑笑從他們的談話中,忽地想起了那位老爺子的樣子,還有他靈活的雙手,來來去去編織的樣子。他還給她講過許多奇奇怪怪的傳說,她最喜歡他講的關于后山的故事。他說有一年,人們嫌上山的路難走,所以準備往后山修一條路,但是人們剛動工,山上就往外冒黑水,有人說,后山上住著兩條很大很大的蛇,它們在那里修行。如果晚上一個人到后山去,就會遇到一位穿著白袍、白發、白眉的老人,那兩條大蛇是他養的寵物,他們一起守護著螢靈村......多笑笑回頭望向山頂,她在暮色中的輪廓,那樣柔和,讓人想要靠著她。如果能夠變成一個巨人,背靠著大山的曲線,看看天上的月亮,應該會很愜意。
晚上,夜空滿布繁星,多笑笑幫陳曉麗刷完盤子,坐在葡萄樹下休息,多弘毅端來一盆水坐在多笑笑旁邊,一邊泡腳,一邊仰著頭看夜空。
“爸,你對一浩還滿意嗎?”
多弘毅把腳從水里撈起來,一邊擦,一邊說:“孩子是個好孩子,沒得挑,就是比你小了些。”
“我知道,爸,但是現在我不介意。”說著她禁不住笑了,“一點都不介意。”
“只要你不介意,我們也不會介意的。”陳曉麗不知什么時候站在了父女二人的身后,“我跟你爸贊成。”
“謝謝媽。”
......
一家三口幸福的說笑聲回蕩在夜空之下。
晚些時候,多弘毅夫婦都睡了,多笑笑坐在床上讀書,說是讀書,其實是在盯著眼前的書本發呆,她一遍又一遍地回想著過去,她身邊出現的那些人,以及她自己。曾經在無數的時間,無數的場合,大家都出現在彼此的生活里,人潮中,千千萬萬的人,沒有姓名,面容模糊,當她靠近他們,或者他們靠近她的時候,她的眼睛才看清他們的五官和身上的衣著。有些人,只是那么清晰地一晃,什么都沒做,就不見了;有些人,走了一段路,還不能說出他們的意義所在,也便消失了;剩下的人,也許有意義,也許沒意義,總之要長久地生活在一起了。但是真的沒意義嗎?他們自己看自己的時候,怕不是如此。她忽然很迫切地拿起手機,打給了杜一浩。
“一浩,睡了嗎?”
“嗯。”杜一浩沉沉地回答道,“你怎么還沒睡?發生什么事了嗎?”
“沒有,我正準備睡。”
“嗯,早睡早起。明天我帶你去個好玩的地方,我已經做好計劃了。”
“好,晚安。”
“晚安。”
“一浩?”
“嗯。”
“我之前生過病……很嚴重的病,我甚至差點把自己殺了……可是一浩……我想和你結婚……”
“傻瓜,我生氣了。”
“什么?你……嫌棄我了?”
“對。嫌棄你搶我臺詞了。我想和你結婚,這是我明天要說的話。”
“啊,哈哈......不好意思。”
“那我也要搶你的詞,我愿意。”
“好,好。”
“好什么?當彩排了,明天才是正式的。”
“我知道了,謝謝你,晚安。”
“傻瓜……晚安。做個好夢。”
月亮漸漸西沉,它把微弱的光灑向后山上黑漆漆的樹林,也灑向靜立的螢靈寺,螢靈寺大門上寫著一副對聯:“人貴在靈,花美于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