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笑，笑笑......”是林家棟的聲音。

多笑笑睜開眼睛，林家棟果然坐在她面前。那一刻她感覺到了幸福。做噩夢不可怕，只要睜眼的時候能看到自己愛的人在身邊，就是最大的安慰。她開心極了，張開雙臂要給林家棟一個熱情的擁抱，她從來沒有那樣迫切地想要去觸碰他，林家棟卻將她推開，尷尬地站了起來。

“家棟？”

“我只請了三個小時的假，該走了，你好好休息。”林家棟沒有看她的眼睛，急匆匆走了出去，多笑笑看得出，他不高興。

“家棟啊，麻煩你了，吃了午飯再走吧，阿姨也給你準備了。”院子里傳來陳曉麗的聲音。

“不了，阿姨。我得趕回去上班。”

“今天真是麻煩你了，阿姨送送你......”

院子里恢復寂靜，多笑笑把被子蒙在頭上，試著回想夢里的一切，但腦海里總是浮現出狐貍面具后的那雙眼睛，心底同時涌起愁意。

“笑笑，好一點了嗎？”陳曉麗忽地走進來，嚇了多笑笑一跳。不等多笑笑回答，陳曉麗的手已經摸上了她的額頭。

“一點兒都不燒了。家棟這醫術還可以。”

“他什么時候來的？”

“早上，你爸要去給你買藥的時候遇到他了。”

“難為這孩子，為了你耽擱他上班的時間。記得改天叫他到家里來吃飯。”多弘毅從外面走進來，把手機遞給笑笑，“手機沒電了自己也不知道。幸會我和你媽回來的早，要不然你昨晚可能會在地下躺一夜。”

多笑笑打開手機，里面是二十六通未接電話，七條未讀短信，全部來自林家棟，多笑笑從最早的一條信息開始，逐條往下讀。

林家棟說：在干嗎？怎么不接電話？

林家棟說：手機怎么關機了？

林家棟說：不要開玩笑了，看到消息回電話。

ωωω?тт κan?C〇

林家棟說：今晚我在柳泉等你，不見不散。

林家棟說：其實我媽跟我說了那件事，我本來不相信。但現在，我真的還能相信嗎？

林家棟說：難道是真的？

林家棟說：我這會兒就在你家門外，出來見我，好嗎？最后一條信息的時間是2004年4月28日20時36分。

4月28日20時36分，4月28日20時36分......多笑笑不斷地念叨著這一組數字。將電話回撥過去，但電話剛響過一聲，就被掛斷了，接著打，接著掛，接著打，接著掛，接著打，接著掛......多笑笑改用發信息。

“怎么不接電話？昨晚有沒有打傘，是不是淋雨了啊？會不會感冒？”

“我這幾天忙著趕稿子，手機沒電了都沒注意到，原諒我......別生氣了。”

“笑笑，快來吃飯。”多弘毅在院子里喊。多笑笑答應著，發出了最后一條信息：“今晚我們見面吧。我有話和你說。”

“笑笑，昨天梅子來家里，和你說什么了嗎？”多弘毅一口吃下一大塊饅頭。

多笑笑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沒說什么啊？”多弘毅還要問什么，陳曉麗卻狠狠地瞪了他了一眼，他只好低頭繼續吃飯。

“我昨天和她吵架了。”多笑笑自己坦白，語氣里帶著氣憤，“我讓她離婚，她不聽。”

“你怎么能和她說這種話呢？女人怎么可以離婚，離了婚以后的日子怎么過？”陳曉麗皺著眉質問她。

“為什么不能離婚，難道婚姻比命都重要嗎？難道......”多笑笑越加氣憤。

“好了，別吵了。”多弘毅將碗摔在桌子上，看著母女倆。桌上的人都沉默了，到吃飯結束也沒有再說一句話。

回到房間，多笑笑做了幾個深呼吸，才將手機拿到面前，鄭重其事地打開，大聲地念起來：“看在我們曾經相愛過的份上，我們還是放過彼此吧。今天早上，你一遍又一遍喊著他的名字，我都聽到了。”這是林家棟的回信。

好像昨夜的雷聲被什么東西儲存了，這會兒突然轟隆一聲被釋放了出來，恰好在她的頭頂爆炸，“這是什么話啊？”沒關系，多笑笑告訴自己，沒關系，或許是誤會，她再次撥打林家棟的號碼，電話里傳來的卻是提示音：“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多笑笑捶著自己的胸脯，感覺喘不過氣來，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噼里啪啦地往下掉，但她卻發不出一點兒聲音來。

晚上馮嫣約多笑笑在老地方見面。老地方指的是“一盞茗”，一家坐落在蒲城郊區的茶樓，茶樓里有一個四人小包廂，名叫滿天星。滿天星是馮嫣最喜歡的花，偶然的一次機會，一盞銘的滿天星就成了他們的老地方。那里的茶具齊全，環境優雅，還有專門的琴師，十塊錢一曲《關山月》，馮嫣最喜歡。

多笑笑從家里趕到滿天星的時候，馮嫣已經等了一個小時。

“嫣姐，對不起，我遲到了。”多笑笑給馮嫣一個大大的擁抱，當做十幾天未見的見面禮。

“沒事兒，知道你趕過來不容易。”馮嫣給多笑笑倒上一杯茶，是她們經常喝的紅茶，“稿子快寫完了嗎？”

“嫣姐，你約我來不會是問稿子的事情吧？”多笑笑哭喪著臉，表現出極度的不適。

“那倒不是，只是順口問問。”

“不過還是跟你說說好了。”多笑笑放下茶盞，“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我再睡上幾覺，就能寫完了。”

“睡上幾覺？就能寫完？這是什么話？”馮嫣驚奇地睜大眼睛。

“到時候再跟你說吧，現在沒法兒和你說。總之，我會按時完成的，絕對不會讓師太炒我魷魚。”

“那就好。”馮嫣看一眼手表，心不在焉地回應多笑笑。

“嫣姐，你有事嗎？”

馮嫣把目光收回來，看向多笑笑，“不是，楚軒說他要來，沒想到他比你還慢。”

“楚軒要來。”多笑笑從座位上彈起來。

“對啊，你怎么那么大反應啊。是不是怕他笑話你帶著兩個黑眼圈啊？”

“不是。”多笑笑坐下來，想要找個說辭離開，想了半天，卻只想出來一個自己都不相信的理由，硬著頭皮正要說，楚軒已經到門口了。

“謝謝。”多笑笑聽到陳言在向服務員道謝。門被拉開，楚軒站在門口，一件白色的西裝，襯的他格外陽光。他在馮嫣身邊坐下，跟笑笑打招呼，多笑笑笑著回應，心里想著要不要說出心底的爛借口。

“笑笑，送給你的。”楚軒將一顆仙人球遞過來，放到多笑笑的面前。多笑笑不知所錯，尬笑著看向馮嫣。馮嫣顯然也沒有搞清楚狀況，但是為了不讓氣氛尷尬，她還是硬著頭皮出面調節氣氛。

“楚軒，你不會是為了買這個，才遲到這么久的吧。”馮嫣拿起那顆仙人球，一邊翻來覆去地欣賞。一邊準備打趣一番，回頭的時候，卻看到多笑笑和楚軒對峙的眼神，其中傳達的異樣情愫讓她明白了自己的處境。

“我去趟衛生間。”馮嫣起身，多笑笑卻攔住了她。

“嫣姐，我有話要跟你說，我來之前約了個朋友，他還在等我，我只能失陪了，不好意思。”

沒有回應，這是多笑笑期盼的，這個時候，她最怕的就是馮嫣追根究底的盤問，那到時候，他們都會很難堪。她拿包站起來，推開門正要離開。

“笑笑，收下吧。”楚軒擋在她前面，遞過來那顆仙人球。

多笑笑把仙人球推回去。“不用了，我帶著不方便。”

楚軒沒有動，依舊擋在多笑笑的前面。兩人就這樣僵持著，僵持了一分鐘的時間，楚軒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既然你不喜歡，那就扔了吧。”說著便將手中的仙人球扔進了一旁的垃圾桶里。

馮嫣看見楚軒將仙人球扔進了垃圾桶，忍不住抱怨起來：“你們這是干什么啊？它又沒得罪你們倆。”說著將仙人球從垃圾桶里撿了回來。

楚軒沒有說話，瞪了那顆仙人球一眼，消失在了她們的視線里。

“撿它做什么？”多笑笑問馮嫣。

“說來話長，你不是約了朋友嗎？”馮嫣故意逗多笑笑，多笑笑難為情地搖搖頭，“哪有什么朋友？講給我聽吧。”

馮嫣端起茶，輕輕啜上一口。

“也不是什么好故事。”她看一眼多笑笑，接著說下去，“曾經有一個女孩，小時候很自卑，因為她沒有其他女孩那樣美麗的外表和苗條的身材，所以雖然她有了喜歡的人，也不敢去表白。后來女孩兒上了大學，喜歡上一位學長，于是便偷偷寫信給那位學長，學長被女孩兒的信打動，約女孩在圖書館前見面。

見面那天女孩很忐忑，圖書館的燈光把周圍照得亮亮的。學長站在她的對面，從書包里掏出一顆紅紅的蘋果遞給她，她結巴著講不出話來，學長卻告訴她，他不是她喜歡的類型。女孩兒手里捧著那顆紅蘋果，想不通它的意義在哪里？卻又不敢問，只能看著學長越走越遠。

夜晚校園的林蔭道上，路燈透過樹木縫隙灑下斑駁的光點，女孩一個人走著，手里依然捧著那顆紅紅的蘋果，她沒有哭，也沒有生氣。在路過一個垃圾桶的時候，她將蘋果丟了進去，垃圾桶是空的，蘋果砸在垃圾桶的底部，發出“咚”的響聲，女孩在那一刻像是被驚醒了一樣，心劇烈地抽搐了一下，但她不是因為自己被拒絕而心痛，她是為那顆蘋果心痛。不錯，它是來自于拒絕她的那個人，但是它沒有錯，它只是一顆蘋果而已，為什么要被人賦予奇奇怪怪的意義，在前一秒被珍惜，后一秒被丟棄呢？就像女孩自己一樣，前一秒心里是愛，后一秒心里又是什么呢？女孩問自己。其實什么都沒有變，她心里的愛還在，雖然它沒有可能再屬于那位學長。蘋果還是蘋果，女孩的愛還是女孩的愛，可蘋果卻被扔進了垃圾桶，不能再實現它自身的價值，多不公平。最后女孩對著垃圾桶里的蘋果，哭了，因為她沒能善待那顆無辜的蘋果……”

多笑笑聽著故事，看著對面的馮嫣，披在肩上的長發烏黑發亮，顯得很有光澤，白皙的臉上恰到好處的妝容讓她散發著特有的魅力，她講故事的時候，眼睛一直盯著對面的自己，目光中散發著自信，還有讓人難以捉摸的深遠。

“你真美。”多笑笑突然脫口而出。

“哈哈哈......”馮嫣笑了，她問多笑笑，“你到底有沒有認真聽我講故事？”多笑笑點點頭，馮嫣卻斂住笑容，略顯神秘地對笑笑說：“偷偷告訴你，那個女孩就是我。”

“我知道。”多笑笑沒有驚訝，她端起茶杯喝一口。“如果你再有喜歡的人，還會去表白嗎？”

“當然會，為什么不呢。說不定你被拒絕到第一百次的時候，恰好就遇到了自己的真命天子。但是如果你退縮了，有可能你就真的錯過了。”馮嫣很認真地說。

“你真勇敢。”多笑笑發自內心地贊美她。“要是我……”說到這里，多笑笑扯起嘴角笑了，沒有再說下去。

那天晚上，馮嫣一個人在滿天星盯著那盆仙人球發了很久的呆，因為她要等多笑笑從衛生間里出來一起走。她知道，多笑笑待在衛生間那么久不回來，一定是一個人躲起來偷偷地去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