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問天微微一笑,開口道:“許藝,穆洪峰。”
穆醫丞和許醫令齊聲應道:“屬下在。”
葉問天淡淡地道:“剛才我們議論之事,你們切不可泄露半分。”
穆醫丞和許醫令神色一凜:“謹遵醫卿大人之命!”
葉問天點點頭,道:“好了,此事就此打住。許藝,你現在說一說分區驗藥的情況。”
許醫令一聽,連忙開口應道:“啟稟醫卿大人,現在西城驗藥區和東城驗藥區染病人數相差無幾。”
許醫令接著道:“想不到這板藍根竟然如此神奇!”
穆醫丞也點頭道:“人參價格比板藍根貴了百倍不止,若是板藍根真的能代替白虎人參湯的話,張力這小郎中,可真是為蓬萊縣的百姓做了一件大好事!”
許醫令為人忠厚,此刻也不禁為張力擊掌叫好:“這個張力,真真是百年難遇的醫界奇才啊!”
葉問天向來老成持重,捋須道:“還有兩天分區驗藥才結束,凡事留點余地,不可話說得太滿。這些溢美之詞,還是等十日之期到了再說吧。”
許醫令跟隨葉問天多年,又怎會不知道葉問天的心意?
葉問天城府極深,他越是這么說,心中越是對張力贊賞有加!
許醫令微微一笑,連聲應道:“是!是!醫卿大人教訓得是!”
葉問天沉吟了片刻,淡淡地道:“今日我有些疲乏了,你們下去吧!”
“是!”穆醫丞和許醫令連聲應諾,緩步走出了房間。
兩人離去以后,葉問天眼睛微瞇,坐在椅子上閉目養神。
這一次的瘟疫,不簡單吶!
穆醫丞,終究還是想得不夠深遠!
若不是黃土山那一夜出了變故,屠殺百姓的命令最終泡了湯,他這濟世醫丞的職位,也算是到頭了!
以當日的情勢,疫情確實失控,情況危急。
但是,這屠殺染病百姓的命令,誰下達誰事后必然倒霉!
百姓失控的話,可以立刻再找登萊總兵張燾調兵——若是情況緊急,蓬萊縣的民壯,附近衛所的衛所軍也可以應急!
所以自己在收到了穆醫丞的書信之后,才會親自趕到這蓬萊縣!
穆醫丞和許醫令,算是自己手下的得力干將了,若是穆醫丞就這么翻了船,實在是太可惜了。
須知這二人跟隨自己多年,若要再培養一個親信出來,又談何容易?
濟世醫社內部,派系眾多。雖說自己是濟世醫卿,可是每一個醫士和醫令的背后,保不齊便有有勢力的靠山。
當日攛掇穆醫丞下令屠殺病人的,是曾醫令和陸醫令!
這兩人,到底誰有問題?
從去年的宣府大疫開始,自己就隱隱感覺有些問題……
曾醫令和陸醫令,恐怕有一人想急著上位吧,到底是誰?
……
分區驗藥第九日。
古諺有云,行百里者半九十。
張力向來是個小心謹慎的人,所以今天一大早,他便帶著康興安和高元良一起進入了西城驗藥區。
剛進入驗藥區,康興安便問道:“少爺,咱們這最后兩日是要嚴防死守了么?”
張力肅容道:“最后兩日我們便住在驗藥區里。”
看著張力一臉的鄭重之色,高元良小聲道:“安子,你知道少爺這次的對手是誰?堂堂濟世醫社的曾醫令!他不搞點事出來,我都不信!”
安子有些不樂意了:“高大爺,就你能想出來?安子我也想到了呢!不知道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少爺常說的這詞兒杠杠的……”
張力淡淡一笑,打斷了兩人的貧嘴:“我想了很久,恐怕曾醫令這次沒多少牌可打……”
安子和高元良齊聲問道:“牌?什么牌?”
張力啞然失笑,后世這撲克牌現在是肯定沒有,不過麻將牌么,史書記載天啟年間就有了。
張力看著一臉疑惑之色的兩人,神秘兮兮地道:“當然是馬吊牌!”
“曾醫令還打馬吊?!”康高兩人一聲驚呼,待回過神來時,少爺張力卻已走出老遠了。
……
已經是黃昏時分,張力依然守著自己在西城驗藥區的一畝三分地。
西城驗藥區今日一個染病的病人都沒新增,只要明日一過,這濟世醫社的醫士名額,豈不是妥妥地被自己收割?
張力心情大好,走在去熟肉鋪子的路上。如此好心情,豈能沒有酒肉?于是張力便決定今晚加餐——依然是兩斤熟牛肉,一壺燒酒。
康興安和高元良被張力留在驗藥區了,自己需要出來走走,透透氣。
剛走出西城驗藥區不遠,路旁一對夫婦的對話便吸引了張力的注意力。
一名二十多歲模樣,穿著藍布夾襖的小娘子道:“相公,這幾日大家都在買板藍根呢,聽說三錢銀子就能買一兩,聽說那藥效可很不錯哩!”
那小娘子的相公一愣,旋即點頭道:“唔……確實我也看過縣衙的告示,現在咱們蓬萊縣城在搞什么分區驗藥,用板藍根的人家確實很少發病!好,我們這就去藥材鋪子買些回去……”
張力微微一笑,慢步離去。
眼下時節已入深秋,街邊的大槐樹落葉紛紛,地面上一片紅色。
這兩日街面上行人略略多了一些,雖說瘟疫來襲,不過日子總是要過的。對升斗小民來說,平日里油鹽醬醋茶卻也一樣都少不了。
張力這幾日忙得頗有些廢寢忘食,今日忙里偷閑,確實心情大好。
心情同樣大好的還有王縣丞——呃,不,王縣令!
王奇峰出現在了張力眼前!
“哎呀呀,王縣丞,幾日不見……咦——”張力看著滿面紅光的王縣丞,正要行禮,卻看見那身七品官服!
“哈哈!哈哈哈……小神醫來買熟肉鋪買酒肉?”王縣丞滿臉笑容地看著張力。
這王縣丞是高升了呀,要不他哪敢穿七品官服?
張力笑道:“恭喜王大人了!哈哈,王縣令!”
剛剛榮升的縣尊的王縣令一臉喜色:“哈哈,小神醫就是我的命中貴人呀!若沒有回春堂那檔子破事,馬光那廝也翻不了船!嘿嘿……”
張力正色道:“王大人言重了。當日情勢緊急,王縣令能趕來救場,在下心里一直存在感激之心……”
王縣令笑道:“小神醫言重了。那是若不是國公府的人出面,恐怕馬光那奸賊定然不會伏誅……”
張力微微頷首,笑著看向王縣令,等他繼續說下去。
王縣令又道:“原本官員升遷是必須要到吏部報備的,不過現在蓬萊瘟疫爆發,吏部公文便下令本官就地升任蓬萊縣令之職,待瘟疫平息,再赴京師。”
原來如此,現在不光是瘟疫爆發,孔有德在山東鬧得也挺歡騰,蓬萊縣確實不可一日無主。
雖說此前王縣丞暫代著縣令的事務,不過這古代最講究一個名正言順,有道是“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呀!
又說了一會話,王縣令說是還要去各處巡查,兩人這才各自離去。
張力左手提著一包用油紙包住的熟牛肉,右手則是提著一壺燒酒,從熟肉鋪子走出來。
忽然張力想起了家中那個柳姑娘,也不知她情況怎么樣了?
在受傷的第二天,張力便找燈籠街上的木匠,定做了一副夾板。
畢竟疑似骨折受傷,最是需要固定。
湯藥金針只是輔助而已,骨頭的生長痊愈,還需要靠時間慢慢積累。
那柳姑娘么?哈哈,叫自己小淫賊的小妮子!
這些天由于忙著分區驗藥的事,自己除了開好藥方讓楚二娘給她服用之外,也顧不得過多的接觸。
第一次見她是在明月樓,當時柳姑娘對那幾名士子議論科舉試題嗤之以鼻的情景,現在還歷歷在目……
罵我小淫賊,后來還罵我什么登徒子小郎中?
這小妮子也是有個性,不錯不錯。
張力腦海中浮現出柳姑娘那張絕美的臉蛋,不由得有些微微陶醉起來。
她是參加那個什么復社大會,想必是個小文青了!
小文青么?
呵呵,與這小文青相處嘛,自己還是有些心得的——
張力心里一樂,腳步輕快起來。
……
轉眼間就到了分區驗藥的最后一日。
曾醫令的宅子只有一進,比較刻意選取的偏僻之處,越是不起眼越好。
內宅之中,曾醫令立于窗前,怔怔地看著窗外。
范慶安和宋醫士一臉恭敬之色,兩人俱是垂手立于曾醫令身后。
良久,曾醫令回過頭來,看著范慶安,開口問道:“剛才你說的事可有其他人知曉?”
范慶安連忙搖搖頭:“沒有!”
曾醫令又沉思片刻,有些不甘心地道:“我看葉問天對那小子頗有幾分賞識,明日分區驗藥便要揭曉最終結果,可這結果么,卻早已呼之欲出!”
宋醫士和范慶安也都皺著眉頭,臉上都是掛著一副不甘心的神態。
曾醫令輕輕捋了捋胡須,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我也實在沒料到,那板藍根竟然有如此的功效……”
宋醫士點點頭,附和道:“別說醫令大人了,就是那葉問天和穆洪峰,當初可不也沒想過用這板藍根么?醫令大人無需自責。”
曾醫令點點頭,不再說話,眼神中投射出一股子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