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排好堡內的事務之后,張力終于派出了請功隊。
北虜東虜的首級經過石灰的硝制,在氣溫不高的秋季,是可以保存很長一段時間的。
請功隊由二百多名團山軍偽裝成商隊,依然走朵顏、宣府一線進入京師。
張力自己也早早地寫好了戰斗報告,快馬送往兵部去了。
兵部職方司是‘葉天成‘的地盤,靜萍妹子現在雖說在家安胎,不過寧遠兵備道的請功報告,她一定會親自處理的。
這事兒肯定會震動京師,到時候看靜萍那邊會帶來什么驚喜吧,眼前卻還有一件事,需要立即去做。
……
團山堡西南二十里,也有一處軍堡,叫做鐵山堡。
鐵山堡顧名思義,這里雖然有兵士駐扎,卻沒有老百姓種田——只有挖鐵礦石的礦工而已。
這日天剛蒙蒙亮,正在鐵山堡把總府摟著小妾纏綿的蒲把總被衛兵吵醒了。
衛兵稟報說堡下來了一隊人馬,約摸五六百人。
蒲把總頓時嚇得三魂丟了兩魂,穿上衣服就往堡墻上跑。
按慣例韃子一年才來一次的啊,這尼瑪韭菜沒長出來,又跑來割了?
割你妹啊,倉庫里+無+錯+小說+m.+quledu+com都沒多少生鐵給韃子搶的——要不然金國的大爺們自個兒挖礦去?
蒲把總腹誹歸腹誹,還是第一時間趕到了鐵山堡的堡墻之上。
往堡墻下一看,蒲把總險些雙腿沒有站穩!
只見堡墻下果然站著五六百人的隊伍,前幾排人火銃高高舉起,指著墻頭。
最最要命的是,下面的隊伍居然用牛車拉著兩門千斤弗朗機炮,那炮口黑洞洞地也指著墻頭!
這……
張力騎在一匹高頭大馬之上。在火繩槍的射程之外,冷冷地看著墻上的守軍。
此刻張力的心中正在盤算著這次的行動計劃。
其實自己從來到團山堡第一天開始,就四處打探附近的礦產資源,然而理想很豐滿,現實卻很骨感。
寧遠衛倒是有幾處鐵礦,不過距離都太遠。乃是在北邊和東邊。
團山堡在寧遠衛的西南方向,距離那些鐵礦實在是鞭長莫及。
團山堡附近只有一處鐵礦,那就是鐵山堡。
遼東的礦產資源先前是被地方豪強控制的,遼西將門崛起以后,這些礦山又被祖家盡數控制。
沒有鐵礦,發展什么軍工?
所以,鐵山堡自己一定要‘拿‘下——先霸占了,后面再慢慢與祖澤溥‘扯皮‘!
先前孑然斥候隊帶來的情報,這鐵山堡以前也是有兩門小型弗朗機炮的。不過數月前被韃子洗劫,弗朗機炮自然被韃子繳獲了。
眼下鐵山堡也就是二百余名兵卒,基本配置也就是破爛的火繩槍、大刀長矛什么的罷了。
張力回頭瞅了一眼牛車上的那兩門千斤佛朗機炮,不由得微微頷首。
方以智果然聰明,憑著三寸不爛之舌,居然花了兩千兩銀子將鄭家戰船上的兩門炮都拆下來買了……
張力收斂起心思,一抬頭看見了堡墻上的蒲把總,于是朝身后的潘霸天揮了揮手。
潘霸天立刻上前。扯起嗓門大喊道:‘寧遠兵備道張大人前來視察鐵山堡防務,你們還不快快開門。‘
其實在剛來的時候。張力還特意吩咐手下人不用劍拔弩張,就當是一次正常的巡視罷了。
然而潘霸天第一次喊門,對方居然不鳥他,還放了幾槍火銃,差點沒將潘霸天打傷!
這下張力來了氣,在退到安全距離之后。將后隊藏著的千斤弗朗機直接拉了上來。
堡墻上終于傳出聲音了:
‘張大人,末將奉廣寧巡撫戴大人之命,鎮守鐵山堡。戴大人說,要開堡門必須他的手令,不知道張大人有沒啊?‘
一聽這話。張力眉頭深深皺了起來。
高元良現在是團山軍二號人物,張力不在的時候,自然是由他坐鎮防御,所以這次跟張力出來的是火槍隊的把總潘霸天。
‘大人,老潘我瞅著有點邪乎!您堂堂五品大員,他一個小小的把總竟敢不開堡門,恐怕真的是戴健那孫子打了招呼了——他官比您大呢!‘潘霸天愁眉緊鎖,苦著臉看著張力。
張力揉了揉太陽穴,老潘說得不錯,區區一個把總竟敢不開堡門的話,定然是戴健那孫子再三叮囑了的。
這卻有點棘手了,鐵山堡也是大明的鐵山堡,自己難不成硬攻?
一下令攻擊的話,那就是徹底撕破臉了。
先前在總兵府拍桌子砸酒杯不過另有深意,做戲給想看的人看看而已,那叫斗而不破。
若是直接撕破臉攻城,不是明智之舉啊!
一時間張力有些進退維谷了,不過也就是短短一瞬間,張力突然笑了。
張力轉過頭對潘霸天道:‘老潘,你告訴守城的,團山堡失蹤了一名兵士,現在本官要進城搜查,抓逃軍!‘
潘霸天一愣,旋即反應了過來,不由得一拍大腿:‘哎呀!這理由好!‘
張力心中有些悻悻然,呃,盧溝橋事變日寇不就是這理由么……
很快潘霸天便又吼開了:‘堡上守將聽著,我團山軍失蹤了一名兵士,有眼線說那人躲進了鐵山堡!你們趕緊開門接受兵備道大人的搜查,若是敢不開的話,戴巡撫那邊也護不住你們——哼哼!‘
墻上的蒲把總一聽這話,頓時像個泄了氣的皮球,癱坐在地。
現在兵備道大人說是追查逃軍,戴巡撫沒交待自己遇到這種情況怎么辦啊!
開門嗎?
不行,若是打開堡門,后面怎么跟戴巡撫交待?
不開嗎?
……
就在蒲把總舉棋不定的時候,突然一聲巨響傳來,幾乎同時。堡墻上一陣地動山搖!
‘哎呀!兵備大人開炮啦!‘
‘快躲起來!‘
‘跑啊!‘
堡墻上兵卒們大呼小叫起來,立刻亂成了一窩蜂。
蒲把總死死抱住頭,將身子幾乎貼在墻垛子下面,雙腿瑟瑟發抖。
‘轟——!‘又是一聲巨響,又是一陣地動山搖!
這一次蒲把總死死閉住雙眼,忽然感覺頭上飛過來一個什么東西。濕漉漉的。
等彌散的粉塵稍稍散去,蒲把總伸手往頭上一摸,登時險些閉過氣去。
竟然摸著一只新鮮的人手!
‘別打啦,開門,開門!‘蒲把總歇斯底里地打呼一聲,飛也似地往堡墻下面跑去。
堡墻下的張力做了一個停火的手勢,冷冷地看著鐵山堡的堡門。
不到一炷香時間,伴隨著一聲‘嘎吱吱——‘的響聲,鐵山堡的大門終于打開了。
張力微微一笑。對身旁的潘霸天道:‘解除守軍武裝,將守軍連帶礦工盡數押回團山堡。‘
潘霸天一愣,有些疑惑地看著張力。
張力淡淡地道:‘今日朵顏衛韃子攻打鐵山堡,鐵山堡自然是淪陷了。本官率援軍趕到的時候,真真是一片狼藉,這里所有人都被韃子擄走……‘
頓了一頓,張力長嘆一聲:‘唉,鐵山堡守軍真是無能呀。以后只能本官勉為其難,守一守這里了。‘
……
一直到了第三天。祖澤溥等人才收到張力的‘情況說明‘。
寧遠衛城總兵府內,祖澤溥咬牙切齒地站在趙公公下手,整個臉已經氣得鐵青了。
趙公公卻一點也不著急,輕輕地吹著手中茶杯里浮起的茶葉,似乎在想著什么要緊的事情。
又過了好半晌,趙公公還是不說話。祖澤溥有些按捺不住了:‘趙公公,咱們寧遠衛城的生鐵盡數來源于鐵山堡的礦山。張力竟然敢明搶,真真是不把您老人家放在眼里!‘
趙公公陰陰一笑,看了祖澤溥一眼,卻并不接這個話茬。
祖澤溥心中咯噔一下。這老狐貍玩的是什么套路,裝什么蒜?
寧遠衛北邊的也有兩座礦山,不過那里毗鄰廣寧衛,是父親祖大壽控制的。
鐵山堡對于寧遠衛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趙公公在這里面也是有好處的。
雖然現在遼東與建奴打得難解難分,不能賣給他們,不過北虜蒙古人卻也是缺鐵的呀!
每年鐵山堡產出的生鐵,賣給蒙古人的占了大頭,至少七八萬兩銀子。
趙公公要了三成的利潤,這便是二萬多兩銀子,他不心疼?!
祖澤溥有些想不通了:‘趙公公,您——‘
趙公公摸了摸沒有胡須的下巴,冷笑道:‘先前那張力竟敢不給咱家面子,當面頂撞,咱家不是有安排了么?‘
祖澤溥一愣,旋即反應過來。確實趙公公早有成算,是要對付張力的。不過那事兒還需要準備妥帖才能動手,現在張力突然霸占了鐵山堡,恐怕需要立即做出應對才行!
‘趙公公,那事兒末將已經在準備了。然則現在鐵山堡這事兒很急,咱們是不是直接出兵?別整那些幺蛾子了?‘
‘祖總兵切莫自亂陣腳!直接出兵不是上策,咱家想好的上策是——‘
趙公公招了招手,祖澤溥立刻走到他身邊。趙公公附耳低語道:‘寧遠兵備道可不歸祖總兵你管轄,也不歸咱家直接管轄……‘
一聽這話,祖澤溥不由得皺起了眉頭:‘張力歸廣寧巡撫管呀!可是趙公公您老人家也知道,那廣寧巡撫戴健恐怕不是張力的對手。‘
趙公公眼中兇光一閃,冷冷地道:‘一力降十會。戴健心眼斗不過張力,難道不知道帶兵去嗎?‘
祖澤溥也不傻,立刻明白了:‘趙公公的意思是我這邊出兵,讓戴健頂前面去?‘
‘戴巡撫可是提督寧遠軍務,他的命令你敢不遵?‘
‘啊?——遵啊!末將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