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廣王一走,阿芙便將皮鞭一拽,將我直接拉到了她的面前,一雙眼睛妖嬈霸氣,她問我,“你到地獄來做什么?我之前不是告訴過你,有事情我上去找你,不許你下來!”
她這不單是地獄,而且是地獄最苦寒、最陰森至極的第九殿。我一個好端端的活人,也不知道這是第幾趟下來了。
換做是平時,我會安安分分地聽阿芙大人教訓,可這一次我面色凝重地看向她,雖然貼得近,但并無絲毫膽怯之意。
“你別管我為什么來地府,我且問你,為什么商榷會是一只攝青鬼,為什么他在地府受了那么重的傷回來?”我死死地盯著芙殤,就盼望著她給我一個答案。
那么強勢的語氣,竟然帶著滿滿的哀求。
阿芙皺了皺眉,將皮鞭扔在里的上,輕輕地沖著我嘆了口氣,有些無奈。“阿遲,你終究還是得問我……”
她竟然也無奈?
我便見她徑直地坐在了地上,那副模樣雖然慵懶,但是又和平日里的確有些不大一樣。我也奇怪,為什么我身邊的人,都像是藏著無數的秘密。
他們可以一眼,極為輕松地將我看透。可是偏偏,我窮盡所有的本事,都無法將他們看清。我的爺爺、我的父親是如此,商榷、阿芙似乎也是如此。
我是唯一一個,沒有秘密的人。
將眼眸微微往下垂了垂,卻是死死地盯著阿芙,我還盼著能夠從她的口中聽到一個答案。阿芙嘆了口氣,有些無奈地看向我。
“兩件事,你想先知道哪件。”
我長長地舒了口氣,這兩件事情我都想知道,但是說實話,我也都怕知道。只能是咬著唇,有些生澀而艱難地看了阿芙一眼。
“受傷的事情吧。”
我遲疑了下,還是選擇了后者。
阿芙嘆了口氣,從地上站了起來,拉著我走到她平日辦公的桌上,將一本厚厚的生死薄扔在了我的面前,“你還記得商榷死了多久吧,那時候大概是什么朝代?”
“兩千四百年。”他說過次,然后我就一直記得。“那時候,應該是春秋戰國時期吧。”我歷史學得一般,也不知道那時應該算是戰國,還是應該算是春秋。
“是。”阿芙點頭,表明我的確沒有說錯,“兩千四百年,那的確是非常久遠的春秋戰國,不過倘若要具體說,那是戰國,且已經到了戰國后期。”
戰國后期,群雄并起,硝煙戰火彌漫,戰爭割據,百姓一天不得安寧,當諸侯君王妄圖實現自己凌駕天下的美夢,尋常民眾卻連偷安茍活都是奢望。
我眨了眨眼睛,眼前已經是一片生靈涂炭之景,雖然感慨戚戚,但是我挺想問問,這和我今天所問之事,有何關系?
阿芙擺弄著桌上的生死薄,我的眼前便出現一幕幕、一幀幀生靈涂炭的場景……餓殍滿地,伏尸遍野。
偏偏阿芙還同我說。
“這便是商榷所處的年代,他是楚國人,復姓公孫,不過后來他有了戰功和封地,后人便稱他為商鞅,你應該認識吧。”
阿芙這話,說得很淺,但是我卻赫然瞪大了眼睛。
商榷……商榷是商鞅?
我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難以忍受的疼痛讓我清醒,也確定自己并非是在夢中,便又聽到阿芙繼續往下說,“所以,商鞅變法,你也應該知道吧。”
我點了點頭,我當然知道商鞅變法,只是有些不大明白阿芙的意思。
“那商鞅變法,你又知道多少?”大抵是習慣了我一貫沒有見識,這事情又實在是匪夷所思,所以阿芙并不對我那副大驚小怪的模樣,有任何不滿意。
我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我知道些,但是又怕阿芙問的我不知道。更何況我現在腦中一團漿糊,還在上一個問題當中掙扎,那商榷怎么可能是商鞅呢?
阿芙一臉嫌棄地看著我,臉上非常無奈,“那些法度上的事情,我并不想和你說,但是自古革新法律,便是一場流血的屠殺。”
阿芙面色凝重。
我在歷史上學過北宋王安石變法,那便是浩浩蕩蕩,流血漂櫓,不知道多少性命被無辜牽連。更何況,是最為殘暴的商鞅變法呢?
我曾在一本書上看到過,當年僅僅因為一案,便在渭河邊一日處決囚犯七百余名人,將整條河水統統染成了紅色,周圍一片鬼哭狼嚎,我當時覺得震驚。等到認識商榷,進了地府,發現就算是冥界地府,也不如那時場景震撼。
耳畔邊繼續響起阿芙的聲音,“我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因他而死,不過單單是行株連,用連坐這一樁,便讓地府添了多少冤魂。”
“這些,都得還在商榷的身上?”我顫抖著聲音詢問阿芙,我既然已經同鬼神打交道,那么便篤信這世上有因果、有報應,你活著犯下的每一件錯事,都得在死后一件一件的清償。
“不光是這些。”阿芙繼續往下說,“他首開株連的先河,那么以后但凡帝王或是旁人再行株連之時,那些冤死的亡靈,除掉算在施暴者的頭上,也得有部分算在他的頭上。”
“啊?”
“如果不是他,這世上或許就不會有株連之法,這事情算在他頭上,不虧。”
阿芙打斷我的思慮,繼續往下說道。“所以他就算做了兩千多年的厲鬼,仍舊沒有辦法清償身上的罪過,倘若不是因為近代廢除了株連制,我也不知道這筆賬,他還能不能還清。”
“雖說厲鬼都得在地府服刑,但是每個月需要承受的刑罰乃是一定的,他便仗著本事,每月中旬來我這里,一次把所有的懲罰統統受了,其他的時候在人間逍遙,做他想做的事情。”
我聽得心疼不已,可偏偏阿芙說得無比輕松,畢竟她已經見了兩千四百年,早就司空見慣了。甚至還話音平淡地補充了一句。
“你現在知道,他為什么會一身是傷的回去了吧,也知道他為什么每個月十五,都得下地府一趟了吧。”
他同我說,下地府是和阿芙約會,可這……約的是哪門子的會?
“不過還真是特別,他往日都會在我這里休息兩天,將身上的傷將養得七七八八,然后才回去。這一次可是馬不停歇。”
我眼眸垂了垂,心中更覺內疚,他會如此,還不是因為我。
他擔心他不在,我會去招惹攝青鬼,擔心我會搞不定那件事情……可是,他那時真正應該擔心的,不是他自己嗎?tqR1
我將手放在胸口,真覺得那地方冰涼一片。
可偏偏阿芙還繼續往下說,“所以,你到底不一樣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