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面漸漸變得模糊,擺在我面前的四顆五行輪回珠閃著光,而當那些畫面全部退去的時候,其中一顆的光芒也逐漸暗淡下去。
胸口溫熱,我笑了笑,沒想到我同他竟然還有那樣的過去。而后我吸了口氣,慢慢吸收著這些記憶。當我感覺我又想起了一部分之后,剩下的三顆珠子,又發出了比剛才更加耀眼的亮光。而我的意識也跟著沉了過去……
“小姐,他們都死了。”
長嶼面色凝重的看著我。
前幾日收到消息說城外有僵尸,吸走了不少人的血。官府衙門不敢來,這幾日府中上下的人都被召去了京都卞城,我因病在家,恰好錯過了這次面圣。偌大的楚府如今就剩了我跟一群小廝,還有翠兒和長嶼。翠兒膽子小,于是我便只能帶著長嶼過來看看。
不過來之前我還是問衙門要了幾個人,只是現在他們都讓我趕著去引僵尸了,破廟里也就只有我和長嶼兩個人。
地上躺著的幾個人都衣衫破舊,頭發凌亂,看著也是臟兮兮的樣子,應該是一些無家可歸的乞丐。
我湊過去看了看,發現這些人的精氣似乎也沒有了。聽長嶼這么說,我捻起指頭算了算,又轉頭看了圈這個破廟,外面風大雨大,這方圓百里,竟是只有這個地方可以躲避。
“這里的陰氣和尸氣都很重,應該不止有僵尸。長嶼,我讓你帶的糯米和荔枝葉呢?”
糯米可以去除尸氣也能夠避開陰氣,而荔枝葉是陽性植物,燒起來的話打鬼那是打一下就矮一寸。
“帶了。”
長嶼邊說邊從上衣里摸了一小袋子糯米出來,過后又從袖子里拿了柚子葉遞給我。我看了看手里面完好的柚子葉,倍感稀奇:“你是怎么做到把這個東西放在袖子里,還沒有折彎的?”
“……”
“噼啪……”
正這時,一道驚雷落下,我向來害怕打雷,但是又不想在長嶼面前顯得我很慫的樣子,于是我肩膀抖了抖,對長嶼說:“嗯,點根蠟燭吧。”
“嗯。”
長嶼又從袖子里摸了兩對蠟燭出來。
“……”
我咳了兩聲,過后吩咐長嶼讓他把蠟燭點在這幾具尸體旁邊。
燭光搖搖晃晃的亮起來,微弱的光芒照亮了破廟。只是在這種環境下,估計待會兒風一吹,蠟燭就滅了。想了想,我念了句咒語,又從懷里掏出符紙,小心翼翼的在蠟燭旁邊點燃燒了。這樣一來,燭光果然穩了不少。
這一招還是我日前跟江楚城學的,他說有時候蠟燭燒不起來是因為周圍陰氣太重,用符紙點一下,把四周的陰氣驅一驅會好很多。
那個家伙雖然不是陰陽天師,但是卻對這方面懂很多,我有不少小法術都是他教給我的。前些日子他還來了書信,說過兩日便會與我見面,我估摸著他說的應該是我們被圣上召去京都卞城這件事,奈何我生了病,他這信中所言的“過兩日”,怕是又要等上一段時間了。
說起來,自從上次他去北方震地,順路來看我之后,我們也有快兩年沒見了。也不知道他過的怎么樣。
這么胡思亂想了一番,長嶼已經把糯米撒在了這幾句尸體旁邊,并且還扯了一些荔枝葉在尸體上。
“小姐,好了。”
我點點頭,吩咐長嶼去門口站著,不要讓風進來把蠟燭給我吹滅了,之后我便盤腿坐了下來。
這些人都是讓僵尸殺死的,在這荒郊野嶺,要是不快點把處理掉,很容易就變成走尸。我閉起眼,嘴里慢慢開始念起往生咒,金色的“卍”字隨著我念咒的速度朝尸體飛去。
那些尸體漸漸燒了起來,每次念往生咒的時候我的五感就會特別強烈,所以就算是沒有睜開眼睛,我也能看見黑氣不斷的從他們身上冒出。
那黑氣里帶著一股惡臭,我輕聲喊了聲長嶼。長嶼便快速的走過來,將剩下的糯米撒在了那些尸體上。
黑氣慢慢變成了白煙,長嶼重新回到了廟門口。等到面前的火勢逐漸小下去之后,我也慢慢的睜開了眼睛。
我轉頭問長嶼:“那幾個衙役還沒有回來嗎?”
長嶼搖了搖頭:“未曾看見。”
可他話音剛落,目光就陡然變得犀利起來,那一瞬間,長嶼的身上便起了殺氣。于木忠還是有幾個人朝這邊跑過來,長嶼將手放在腰間,大拇指頂開了腰間的長劍。我走過去,瞇著眼睛看向前方,手習慣性的抓著他的衣擺,小聲道:“是那幾個人嗎?后面好像還跟著什么人啊。”
長嶼沒有說話,他繃著下巴,渾身都呈現出戒備的狀態。他用另外一只手將我護在了身后,沉聲道:“小姐,后退些。”
那幾個人越來越近了,風雨聲里開始夾雜著人的哀嚎和慘叫。我捻著手指算了算,又看了看天,對長嶼道:“你去看看,那些笨蛋好像是把僵尸帶過來了。”
長嶼回頭看我:“現在陰氣變濃了,只恐有變,小姐一人可能應付?”
我搖了搖手里的符紙:“來一只你小姐我就能收一只。”
長嶼扯著嘴角,說了句等我回來,便縱身沖進了雨里。
而就在他出去的時候,破廟里的蠟燭明顯晃了晃。我開始感覺四周有寒氣漫過來,我嘆了口氣,看來鬼也是挺欺軟怕硬的。長嶼常年跟著我捉鬼殺鬼,身上的戾氣也是很重的,那鬼自然是不敢出來。現在他走了,我身上是一點殺氣都沒有,那鬼便也就出來了。
“你出來吧。”
我一邊說一邊轉頭看了眼墻壁,原本墻上只有我一個人的影子,等我說完那句話之后,墻上的影子開始慢慢的變成了兩個。
“噼啪……”
又是一道驚雷。
原先干燥的地面,出現了一串濕漉漉的腳印。
我慢吞吞的點燃了手里符紙,拿到面前晃了晃,說道:“這些人的精氣都是你吸走的?”
燭光又晃了一下。
閃電照亮了整個夜空,那一瞬間,我看見了一個穿著一襲紅裙的女子站在我幾步開外的地方。她長發及腰,眉心印著一點紅,目光有些發冷,卻不似我之前見的那些鬼,那般怨毒。
我張了張嘴,最覺得這鬼可是真的好看,不由得多看了兩眼,可她居然在這個時候突然對我出手,要不是我坐的端正,差一點就要被她掀翻在地。
“這就要開始打了嗎?”我有些悻悻的說,“我還沒看夠你呢。”
那女鬼聞言又是一揮手,這回我做了準備,立刻將手里的符紙甩了出去,符紙落在她的袖子上,她頓時發出了一聲痛呼。再看過來的時候,她的眼睛也陡然變成了猩紅。
那是厲鬼才會有的眼睛,她這是對我起了殺心了。
我嘆了口氣,說道:“本來還想問問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看你這樣子應該是能聽進去我的話,也不像是經常害人的。你要是想要殺我的話,我也就沒有辦法了。”
“不過一個黃毛小丫頭,也敢這么和我說話。”
她終于開了口,我卻發現她聲音意外的好聽。
我癟癟嘴,自從江楚城老和我說快點長大之后,我就特別不喜歡別人說我小。我摸摸鼻子,想了想,好歹我也有堅持每天喝牛奶呢……
“我其實不是很想殺你。”我說。
女鬼愣了一下,隨即有點發火的跡象,手一伸,指甲暴漲,就朝我撲過來。
我趕緊拍拍屁股爬了起來。那女鬼站在我剛才的位置,一時間根本沒辦法動彈。我嘿嘿一笑,說道:“剛剛忘記和你說了,跟你說話的時候我就已經畫好了陣。雖然長嶼老不放心我,但是你這種級別的鬼,我收服起來還是不成問題的。”
“你算計我!”女鬼朝我吼道。
這話說的我實在是有點委屈,之前我明明已經說過不想和她打了,她還要撲過來,那我也是沒有辦法的嘛。
我摸摸鼻子暫時沒有說話,想了想,她再怎么樣也是一個厲鬼,這糯米陣雖然好用,但估計也困不了她多久。于是我又從隨身帶的小包里摸出了一張紅符來,還沒扔出去,那女鬼臉色就變了:“等等!”
我看著她:“怎么啦?”
她有些害怕的看著我手里的符紙,說:“我不會殺你,你……你換張符紙吧。”
我笑了笑:“你一只鬼,也懂符紙?”
那女鬼說:“我生前就是一個道士,只是后來被人陷害才死掉的。”
她這么說我倒是來了興趣:“你是道士?那你為什么不去投胎,反而在這徘徊?你可知道陰陽皆有秩序,你長時間留在這個地方,是會擾亂陰陽兩界的秩序的。”
“我……”她好像終于明白打不過我,干脆將指甲收了起來,說道:“我在找一個人,沒有見到他之前,我不愿意離去。”
我說:“那你找到了嗎?沒找到的話,你覺得自己還會找多久?你要知道,你在這陽間一天,就會不斷的吸食別人的精氣,要不是我看你并沒有直接取走這些人的性命,否則你剛才成一戶來,我就將你送去見閻王爺了。”
她梗了一下,舔了舔嘴唇,而后說道:“方才,我應當是看見他了。”
聞言我道:“在哪兒?”
“就在這兒。”
我有些驚訝,剛才這里可就只有我和長嶼兩個人啊,難道她說的那個人……是長嶼?
正這時,長嶼一身濕氣的從外面走了進來。
而他進來的時候,那女鬼便目光灼灼的看著他。
我暫時沒有提這只女鬼的事,頭偏了偏,發現他是一個人回來的,身后并沒有人,遂問道:“那幾個衙役呢?”
長嶼說:“我出去的時候他們已經被僵尸拖走了。”
我有些詫異:“我之前不是讓他們把糯米帶在身上嗎……”
話還沒說完,我就看見長嶼默默的舉起了手,而他的手里,是五個已經被雨水打濕的帶子。其中一個還已經破開了,里面的糯米從那個小口子里跑了出來。
“……”我捂著臉,哀嘆道,“他們怎么能把糯米打濕了啊,糯米濕了就沒有用了呀!到時候那知府大人問起我來,我要怎么說呀!嗚嗚嗚嗚……”
長嶼抿著唇沒有說話,兩三步來看我的身邊,和那女鬼擦肩而過,而后說道:“沒事,反正已經死了,到時候我就去說是因為他們亂跑,和我們分開了才被僵尸抓去了。”
“……”我看了長嶼一眼,發現他說瞎話也是挺厲害的。
過后擺擺手說道:“算了算了,這么說應該也行吧。還好這方圓數十里都沒有百姓,今晚沒有月亮,他們就算被咬了也不會這么快就尸變。等天亮我們再去把他們的尸體找回來,燒掉就行了。”
長嶼點點頭,目光卻突然看向了女鬼的方向,皺眉道:“這廟里的陰氣似乎又比剛才重了很多,小姐可無恙?”
他跟了我這么些年,雖然能夠感覺到陰氣,卻是看不見那些東西。
那女鬼聽見他這么說,表情突然有點失落。我看看女鬼,又看看長嶼,問道:“長嶼,你跟了我多少年了?”
長嶼看了看我,好似有些好奇我為什么會突然這么問,但仍舊答:“從小姐出生時起,長嶼便伴隨小姐左右,到今年十一月,便有十二年了。”
我點點頭,又道:“那你跟著我之前呢?是在做什么?”
長嶼說:“在京都卞城,江府,聽憑公子差譴。”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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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扶了扶額角,怪不得那個人對我身邊跟了個侍衛一點反應都沒有,原來連長嶼都是他的人。
“我之前問你從何處來的時候,你為何沒有告訴我?”
長嶼說:“小姐當初問的是長嶼從何處來,并沒有問長嶼之前在做什么,長嶼便以為小姐只是問長嶼的故鄉,未曾想到這處上來。”
好吧。
那女鬼看著就想要和長嶼說話的樣子,她眼里的紅色已經消退了,一雙杏眼含著淚光,目光凄凄的看著我。于是我問長嶼:“你之前可有家室?”
長嶼嘴角抽了抽,已經是不想回答我了:“長嶼跟著小姐的時候不過十二三歲,進江府的時候也才六歲左右,不敢有家室。”
他這話說的涼涼的,我忽然就覺得背上躥了一層涼意。
“你問問他!問問他可還記得自己有一個妹妹!”
長嶼剛一說完,那女鬼就急切的叫起來。
我扒拉了一下頭發,又問道:“那你家中現在可還有親人?”
一般來說,長嶼是不會怎么和我聊天的。但因為我怕打雷,所以一遇到這種天氣,翠兒不在的時候長嶼就只能硬著頭皮從房梁上下來陪我。
畢竟,他也不怎么愿意淋雨。
所以饒是他已經明顯的露出不是很想和我說話的表情,他也還是開了口:“進江府之前家父家母都還尚在,后來聽聞他們又生了一個小妹,只是我從來沒有見過她。只聽說后來被送去了道觀,其他的,便再不知曉了。”
他說完的時候,那邊的女鬼已經嚶嚶哭了起來。
“爹和娘……在我去道觀之后沒有多久,就被流寇殺害了……”
我心中一緊,不知道這個時候應該要怎么做。最后想了想,對長嶼說:“你想見見你的妹妹嗎?”
長嶼一愣:“家妹?”
我點點頭:“她就在這里,你剛才感受到的陰氣……其實就是她。”
“方才你離去的時候,她就現了身,說是一直在找你。我原以為她是你……嗯,未過門的娘子,所以才問了那么多……”
長嶼的身子不可抑制的抖了一下,他那張始終沒有表情的俊臉上,終是有了一絲波瀾。長嶼轉過頭,愣愣的看著那女鬼的方向,輕聲道:“小姐,可否讓我看看她?”
我點點頭,隨后讓他轉過身來,咬破手指,然后在他眉心畫了一個圈,又輕輕的點了點。
“好了。”
話音落下,長嶼睜開了眼睛。
外面雨水落下的聲音慢慢漸漸小下來,只剩下夜風在疾行,吹得破廟外的樹葉簌簌下落。
這是長嶼第一次看見那個世界的東西,那只女鬼安安靜靜的站在糯米陣里,好半天才囁嚅著開口:“大哥……”
長嶼說:“你是……紅箋?”
那女鬼點點頭:“我找你了好多年了……”
長嶼神色一動,問道:“爹娘不是把你送去了道觀,你怎么會……”
我本來是想提醒長嶼不要去問一只鬼是怎么死的,因為那樣可能會激發她生前的感情,從而讓她感覺到憤怒,這樣的情況下是極有可能會變成煞的。
但紅箋把自己控制得很好,長嶼那話問完的時候,她臉上的表情分明有變,但還是極力克制住了,她凄然道:“我出生之后沒幾年,家鄉便遇上了饑荒,爹娘沒有辦法,將我送上了附近的道觀,求道觀里的真人收留了我。但那之后沒多久,又有流寇下山,爹娘……也被他們殺死了……道觀的師父一開始并沒有告訴我,等我及笄之后,才把爹娘死去的消息跟我說了。”
“那之后我便下了山,先是替爹娘報了仇,一路上也抓了不少鬼……但沒想到,后來又被那幾只流寇化作的厲鬼追殺。那天晚上正好是天門大開,陰氣最盛的日子,我死后也就成了一只厲鬼。但自我出生之后就沒有見過大哥,這大概也算是我一個未了的心愿,所以我死了之后,也沒有輪回,只能終日在這陽間游蕩。偶爾吸食人的精氣……”
長嶼的睫毛顫了顫,眼底投下一片陰影。他兩手緊握成拳,好半天才緩緩松開,聲音也有些嘶啞:“這些人的精氣都是你吸食的?”
紅箋點點頭,但又害怕長嶼會責怪自己,小聲說道:“我游蕩到這附近,感覺到了大哥的氣息,可是那許州城有金光,我修為不夠也進不去,只能等在這里,想著哪一天能夠在這里見到大哥。大哥,我……”
長嶼擺擺手,示意她不要再說,過后又轉頭看著我:“小姐……”
我也擺擺手,說道:“她沒有傷害過別人的性命,我不會打散她的。”
說著我又把目光投向了紅箋,本來想問問長嶼怎么就這么肯定這個女鬼是他的妹妹,可是一看,他倆長得確實很像,那雙眉眼,幾乎是從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你現在已經見到了,有什么打算嗎?”
長嶼平復了一下心情,問道。
紅箋聞言搖搖頭:“我不知道。”
“你應該要去輪回。”
長嶼說。
紅箋聽完就咬著下唇,很明顯她是不想去。
“這陽間已經不是你該待著的地方了,現在你也已經見到了,算是心愿已了,也可以安靜上路了。”
“大哥……”紅箋紅了眼眶,想要上前一步更加靠近長嶼,但她剛剛跨出來一步,就被腳下的金光彈了回去。紅箋頓時有些氣餒,只道:“紅箋知道現在應該是要離開了,但是……我已經是不能夠進入輪回了。”
聞言,長嶼皺起眉頭:“為何?”
紅箋苦笑:“大哥有所不知,我雖已為鬼,但是一路到這里已經是耗盡了自己的氣力,如果不是靠著每天吸食一點精氣,現在恐怕早就魂飛魄散了,哪里還能等到大哥,更加別說是前往陰間司輪回。”
長嶼身子一顫。我看了看紅箋,而后上前一步道:“能讓我看看嗎?”
紅箋看了長嶼一眼,長嶼朝她點點頭:“我家小姐是這許州城有名的陰陽先生,小妹你且讓她看一看,說不定能夠幫到你。”
紅箋有些詫異:“她看起來不過是一個十一二歲的娃娃,還有這種本事?”
長嶼說:“莫要以貌取人。你之前看見的許州城的金光,便是出自我家小姐之手。”
紅箋聽完忙道:“原來真是高人,還請小姐不要見怪。”過后又說,“來的時候我便聽說這許州城有一位千百年難遇的老祖,不知道……”
長嶼點點頭:“正是。”
長嶼跟了我這么多年,難得夸獎我一次,而且還是在他小妹面前。我頓時挺起胸膛來了勁兒,伸手點了點紅箋的額頭,又握著她手腕感受了一番。
她的體內有一股似有若無的冷氣在流竄,而且正是那些氣息在支撐著她的身體。
片刻后,我放下她的手,又咬破手指在她面前虛畫了一個圈。紅箋一看我的血,便有些害怕,我道:“不用怕,我只是看看你體內的精氣,不會用這血傷害你。”
說完我便點上了她的額頭。
的確如她所說,內里已經耗盡,看似厲鬼,實則弱不禁風,就算是三流的道士恐怕也是能將她收服住的。
不過她這皮膚倒是光滑得緊。
長嶼詢問的看著我:“小姐?”
我哦了一聲,過后嘆了口氣:“確實如她所說,體內陰氣已經耗盡,如果沒有生人的精氣,她恐怕早就灰飛煙滅了。她的三魂七魄現在也不健全,應該是來的路上被野鬼啃食,受了不少苦。”
聽我這么說,饒是長嶼也有點著急:“那……可還能輪回?”
我搖搖頭:“魂魄不全,進入陰間司都難,更不要說是輪回了。”
長嶼沉默了。
他這個樣子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于是說道:“雖然我沒有辦法讓你的小妹輪回,但是讓她留下來問題還是不大的。”
聞言,長嶼有些驚訝的看著我:“小姐?”
我看了紅箋一眼,她也是滿懷期待的樣子。我嘿嘿一笑:“雖說這養鬼,在我楚家是不行的。但是我既然身為老祖,收養一只鬼還是很容易的。不過你得替我瞞著那些個叔伯,被他們發現的話,我說不定就要挨板子了。”
我原以為長嶼聽見這話會高興的歡呼一下……好吧,那的確不符合他的形象,那至少也得象征的表達一下自己的喜悅吧?
但長嶼在聽我說完之后,卻是把眉頭皺的更深了,他道:“小姐你身體素來不好,長時間接觸這些東西,對你來說已是極限。家妹現在又是厲鬼,要是再養在府上的話,怕是不妥。”
我摸了摸鼻子,這倒也是。
但長嶼雖然這么說,眼里的失落還是能看出來的。我向來是個體恤下屬的好領導,也不想看見長嶼因為這件事不開心。誠然,我要是直接在這里超度了紅箋也是沒問題,但萬一我能夠幫助她補全魂魄呢?畢竟鬼的魂魄跟人的是不一樣的,人的魂魄沒了就是沒了,但鬼的魂魄卻是能夠通過吸食精氣慢慢補回來。
這么想著,我對長嶼說道:“我現在要是超度了你家妹,那她就真的是魂飛湮滅,沒有下輩子了,你可要想清楚。”
我一邊說一邊從懷里慢悠悠的拿出了一張紅符,長嶼見多了我抓鬼,自然知道這紅符的作用。他看了看紅箋,我們的對話她一直安安靜靜的聽著,仿佛已經對自己的去留不在乎。
“……就沒有別的法子了嗎?”
最后,長嶼終是嘆了口氣。
我說:“有啊。”
“不把她帶回家也行?”
我看著長嶼的眼睛,慢慢道:“不行,我只能把她帶回家,才能慢慢替她補全魂魄。”
長嶼聽我這么說,就又要開口。我擺擺手,說道:“我可以把紅箋裝在一個小瓶子里,我想過了,反正你也是一直跟著我的,那我就把這個瓶子放在你身上好了,你只需要每到月圓之時把她放出來,讓她吸食天地精華,再順便吸兩口精氣,過個幾十年,她就能夠去投胎了。”
破廟里的蠟燭終于燃到了頭,燭光閃了兩下,廟子里又變得一片漆黑,偏巧這時候又是一道驚雷落下,嚇得我肩膀一抖,往長嶼的身邊挪了挪:“你……你要不還是抱著我吧。”
話還沒有說完,長嶼已經先蹲了下來,將我抱起來。這一下我可算能夠平視他們倆了,仰著脖子實在是太累了。
長嶼說:“小姐當真要這么做。”
我說:“這么做你應該會很開心吧,而且我明明能救你妹妹的方法,為什么不救呢?現在我要是在這里超度了她,日后你要是發現你家小姐我居然能夠救她,卻沒有救,那你不是要恨我?”
長嶼似乎被我說的跟繞口令一樣的話逗笑了,他灰色的眼睛里有笑意閃過,可臉上卻還是沒有什么表情:“長嶼不會。”
我撇撇嘴:“江楚城說,像你們這些面癱,其實心思是最復雜的,所以小姐我還是發發善心吧。”說完我看向紅箋,拉出了一直帶在脖子上的銅錢。
這枚銅錢是原先娘送給我的,說是可以消災驅邪。以前我倒是相信,后來我覺得她多半是騙我的,這銅錢分明一點靈力都沒有,怎么能幫我消災?又想了想,還是把銅錢放了回去,從袖子里掏出了一個小瓶子,打開上面的木塞之后,對紅箋說道:“你進來吧。”
話音剛落,外面的天又被閃電照亮。我手不自覺的抖了抖,催促道:“快快快,要打雷了!”
說完我又吩咐長嶼用腳把糯米陣破了,紅箋這下可算是能動了。但是她的第一個動作并不是飛進這瓶子里,而是“噗通”一聲朝我跪了下來:“小姐的大恩大德,紅箋沒齒難忘!”
我哎了一聲:“別忘了,以后說不定還有用得上你的地方,啊啊啊,你快進來,真的要打雷啦!”
……
因著晚上城門已關,天色又暗,我和長嶼只好在破廟里將就了一晚。我睡慣了床,饒是長嶼把自己的外袍脫下來給我鋪在了地上,我也還是覺得難受。
這一晚上都沒睡好,回去的時候頂著個黑眼圈,頭發又亂糟糟的樣子,翠兒驚叫一聲,險些沒有認出我來:“小姐!你怎么變成這樣啦!”
我趴在長嶼背上有氣無力的說:“快……讓人燒熱水,你小姐我要洗澡,還有把床鋪好,我快要累死啦。”
我這一覺睡了整整一天,起來的時候翠兒和我說衙門的人找上來了,但是又讓長嶼給擋回去了。
我唔了一聲,穿好衣服之后,趴在窗口喊長嶼。
房梁上有瓦片響動的聲音,一眨眼,長嶼就到了我面前,我說:“你把衙門那些人攆回去了?”
長嶼點點頭,他的脖子上帶著一個小瓶子。
我嘿嘿一笑:“你怎么說的。”
長嶼慢慢了吐了幾個字:“小姐在睡覺,不見客。”
“……”
我頓時就炸毛了,這怎么和我們之前說好的不一樣啊!
長嶼眼里有笑意:“小姐不必擔心,長嶼已經把那幾個人的尸體找回來了,尚未尸變。”
聽見長嶼這么說,我就放心了,想了想又問:“燒了嗎?那幾個人是被僵尸咬過的,可不能燒的太隨便。”
“照小姐的吩咐,用荔枝葉燒的。”
我點點頭:“這還差不多,好了你上去吧,我去看看廚房有什么好吃的,再過兩日爹娘應該就要回來了。”
我一邊說一邊推開門往外走,長嶼卻是站在原地沒有動。
“嗯?”我轉頭疑惑的看著他。
今天難得出了太陽,抬頭看看似乎有些刺眼。
我覺得自己大約是眼花了,竟然看見長嶼朝我露出了一個笑容,然后忽地跪了下來:“小姐,長嶼這一生都任憑您差譴,刀山火海,萬所不辭。”
我笑笑轉過身,過了一會兒又忽然想起,十年前我剛學會認人的時候,他也說了類似的話來著?
……
輪回珠的光芒再次暗了下去,我慢慢的睜開眼,胸口縈繞著一股暖流,而后我便感覺自己的靈力又恢復了一些。
原來長嶼真是我的影衛,而那個紅箋……還真是他的妹妹,居然還是被我救下來的。
我想起了在這一世見到的長嶼,他的樣子似乎和之前有點不太一樣了,七百年前他的頭發可是黑色的。
看了眼面前還亮著的兩顆五行珠,我嘆了口氣,而后又再次閉上了眼睛……
這幾日我的精神頭總是不大好,往常雞鳴時便能起來,現在總要睡到日上三竿。想來應是因為日前與葉弛定下了血誓之約,去了我這半條命的緣故。
那晚的事我并沒有告訴葉弛,只道是后來我有如神兵天降把那惡鬼打了個落花流水,葉弛明顯一副不相信我的樣子,但她也不知道后面發生了什么,饒是不相信,也無法反駁。
倒是后來我與她提起長嶼,她問起那日為何長嶼沒有跟來,我摸著鼻子告訴她,那是因為長嶼被我叫去做別的事了。和她說完之后我便也忽地明白過來,那清寂定是早已計劃好了一切,挑了個長嶼不在我身邊的日子,在我面前挖了個坑,讓我拉著葉弛一齊往下跳。
這么一想,我不禁又開始思考,那惡鬼如此處心積慮的對我,究竟是為了哪般?
今日天氣不錯,早上起來時翠兒與我說王夫人又譴人來了。我細細一算,這已經是她這個月第三次派人來了,前兩次我去看過,壓根兒就沒有什么事,今次我實在有些不想去,打算偷偷懶。
吃飯的時候我和葉弛提了一下,問她:“我打算派個人去替我看一下,你覺得我讓人去比較好?”
葉弛聞言,以為我是讓她去,放下碗筷便道:“我去?”
我搖頭:“阿弛你雖長相貌美,但那王夫人可對我們這些小女兒可沒有半點興趣。你與她又不相熟,只怕她會為難你。”
一旁的翠兒聞言,道:“小姐要不讓長嶼侍衛去吧?我看著那王夫人也挺喜歡……”
“啪……”
她話還沒有說完,房頂上的瓦片就掉了一塊在門前。而后聽見長嶼干巴巴的聲音:“小姐受驚,長嶼手滑了。”
翠兒早已嚇得龜縮在一邊。
我一邊喝粥一邊想,是不是該讓長嶼換個地方待了,他這樣要是老是手滑,恐怕我這屋子的瓦片遲早讓他給扔沒了。
思前想后,因著實在找不到合適的人,我也只好讓葉弛陪我一同上了路。
出府之前,翠兒倒是與我說起了一樁趣事。
說是那王夫人守寡這么多年,雖對容貌姣好的男子頗有好感,但她也都只是看看,最多摸一摸,再不然就是想方設法的往人家身上靠一靠,從來也沒有發生過別的什么事。可前段時間卻被翠兒發現有個長相十分俊美的男子從她家后門出來。
說來也是巧,當時翠兒正趕著去柳風巷子替我買糖糕,王夫人家的后門恰恰就在那巷子邊上。本來翠兒也沒有發現的,但她正好在那個時候回了頭,這一回頭不打緊,恰巧就看見了那個從王夫人家后門偷偷溜出來的男人。
“而且呀小姐,他出來的時候還是一副衣衫不整的樣子,我就看了一眼就趕緊轉過來了。”
一邊往外走,翠兒一邊和我說。
我驚奇的看著她:“你就看了一眼怎么知道那人長得好看?”
翠兒說:“就是因為他長得好看翠兒才記得啊。”
“……”
我想了想,覺得她說的還是挺有道理的。能被別人一眼就記住的人,都是一些很特別的人。
要么特別好看,要么特別丑。
本來我對這樁趣聞本身是沒有什么興趣的,但偏生她最后說了這么一句話:“后來一琢磨,翠兒覺著那個男子好像是那曲竹居的老板,叫夙……夙什么來著?”
她說這話的時候我正拉著葉弛出門,聞言我轉頭看了她一眼,脫口道:“夙曄?”
翠兒連聲道:“對對,就是他!”
她說完我就看了葉弛一眼。
說起來這個夙曄還是不久之前才來許州城的,來的第二天就在這城里開了間茶樓,在那之前還特地趕到楚府來,想問我要張運勢符。
可偏生那日我有事出去了,翠兒一聽是找我的,想著平日里葉弛與我交好,而且之前我也吩咐說有什么事可以找葉弛。她就干脆找了葉弛,拜托她替我送了張運勢符出去。
可沒想到,從那日夙曄見了葉弛之后,每隔兩天就會變著法送來些小玩意,要不就是一些點心,或者送些新鮮的茶葉來。
但這些都被葉弛退了回去,可她退回去之后第二天那夙曄又會送來更多的,還是和前一日一模一樣的東西。來來去去這么幾次之后,葉弛直接找上了門,可那夙曄竟然每次都不在,氣的葉弛眉頭緊鎖,渾身低氣壓了好幾天。
故而當翠兒再次提到這個名字的時候,她一張臉瞬間就黑了下來。
翠兒嚇了一跳,還以為是自己說錯話了。
我說:“沒事兒,你回去吧,我這就和阿弛出門了。”聽我這么說,翠兒趕忙轉頭,一溜煙跑了。我湊到葉弛身邊對她說:“衣衫不整的從王夫人家里出來啊……我覺得此事定是另有蹊蹺,阿弛你覺得呢?”
葉弛看了我一眼,一臉陰郁。
我嘿嘿一笑:“不要這樣啦,其實我覺得這個夙曄還是不錯的,就是老跟你送東西,還不露面,還出入寡婦家門這一點讓人有點接受不了。”
葉弛一副不不想和我說話的樣子,轉頭就往外走。
此時剛過晌午,因著今日天氣好,街上的人也是挺多的。葉弛雖說比我高不了多少,但是兩條腿卻是長得很,三兩步跨出去,就離了我有好一段距離。
我小跑著跟上去,繼續道:“你說這夙曄也是奇怪,送你禮物也這么久了,為何偏偏不見你一面。你說他追你吧,人不露面,不跟你溝通感情,現在還衣衫不整的出入王夫人家,不追你吧,又老是送東西你,他到底……”
“阿翎!”
葉弛有些受不了的打斷我:“咱們還是快些去王夫人府上吧!”
說完葉弛又加快了腳步。我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忽然覺得她好像是有點生氣了,可看起來又不像是在生我氣的樣子,這么想著,我也邁開步子追上去。
“哎哎,阿弛,你等等我,現在時候尚早,不著急,不著急。”
一直到太陽快落山,我們才慢悠悠的往城東王夫人府上走去。
說來倒也是巧,這曲竹居恰好就在那附近,從曲竹居的門口經過的時候,忽地聽見里面傳來琴聲。我不由得停下腳步往里瞅了瞅,可偏生門口放著一個屏風,站在外面什么也看不著。
“阿翎?”
見我放慢了腳步,葉弛有些疑惑的回過頭。看見這曲竹居之后臉不由得沉了沉,道:“快些走吧,再晚一會兒過去,天就要黑了。”
她似乎是真的很不愿意見到那個人,我只好摸摸鼻子跟上他,卻在這時被人喚住了。準確的說那人喚的不是我,而是葉弛。
“葉姑娘。”
那人一身月白色的袍子,衣領微微松開,一頭長發還有點散亂。我看著夙曄,他長得挺好看的,就是渾身上下散發的那股浪子氣息讓人覺得特別沒有安全感。
以前娘就跟我說過,一個男人好不好,就得看他有沒有安全感。我想了一下,江楚城雖說對著我的時候老個沒正經,但在別人面前還是很矜持的。
相比之下,夙曄這種衣衫不整的出入寡婦家門的人,實在是讓人難以信任。于是葉弛腳步都沒有頓一下,聽見他的聲音反而還加快了步伐。
“葉姑娘且慢!”
夙曄火急火燎的從后面追了上來,我看他那架勢忙往旁邊讓了兩步,他一伸手就抓住了葉弛的手臂。葉弛立刻甩開了他,怒道:“你做什么!”
夙曄忙放開了她,但眼睛一直看著葉弛,那樣子讓葉弛更加惱火,她深吸了一口氣,說:“夙老板,我與你不過一面之緣,還請你以后不要再糾纏我,到時候弄得大家都難看。”
她這話說的很重,換做是我的話恐怕早就轉身走了,但那夙曄偏生置若罔聞,仍舊風度翩翩的說道:“葉姑娘此言差矣,在下送葉姑娘禮物不過是因為心有愛慕,而葉姑娘不接受在下的禮物,那也是因為葉姑娘對在下并無此般心思。至于之前與葉姑娘說的那些以前的事,姑娘不記得也無妨,在下記在心中便可。”
葉弛嘴巴動了動,看著就要打斷他的樣子,但夙曄并沒有給她那個機會,唇角微微一翹,繼續道:“姑娘不是喜歡在下,那是姑娘的事,可在下喜歡姑娘,也是與姑娘無關。既然你我各不相干,姑娘又為何惱怒呢?”
聽完我驚奇的看了夙曄一眼,這一番話說的也太不要臉了,我還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但又覺得他說的挺在理的。于是我看著葉弛,她一張臉憋得通紅,半天說不出一個字來,最后一跺腳,道:“阿翎!我們走!”
說著她便抓著我的手怒氣沖沖的往前走,走了兩步又忽地停下來,轉身對夙曄道:“既然你我各不相干,那還請夙老板以后不要再送東西來楚府,阿弛本就寄居別人籬下,夙老板的這番動作,著實讓阿弛苦惱。”
我一聽就覺得壞了。
果不其然,那夙曄聞言兩只眼睛都快發光了:“既然葉姑娘覺得寄居在別人家不方便,何不來我這曲竹居?我倒是十分的歡……唔,迎。”
他話還沒有說完,葉弛就甩了張黃符扔在他的臉上。
夙曄慢悠悠的把符紙扯下來,無辜道:“可是在下說錯話了?”
葉弛是真的生氣了,嘴唇都有點發白,見她還要說什么,我趕忙拉了她轉身就走,連最后說話的機會也沒有給夙曄。
這根本就說不過人家嘛。
雖說我是提倡能能吵吵盡量別動手,但這吵不過也打不過的時候,自然就要跑了。
和之前兩次一樣,王夫人府上并沒有什么事,如此頻繁的差人來找我,不過是想要見見長嶼罷了。只是自從長嶼知道她對自己有非分之想之后,但凡我來她府上,長嶼就不會跟著。
和往常一樣,我給了她兩張鎮宅符之后便和葉弛離開了,出來的時候王夫人還不忘叮囑我下次記著帶上長嶼。
那凄然的樣子如同一個等不到愛人的妙齡少女,看的我渾身一抖,趕緊拉著葉弛走了。
一邊走我一邊和葉弛絮叨,王夫人近日這三番五次的來找我,可能一來是想要見見長嶼,二來是因為有了新歡,但是覺得新歡不如意,心里還是覺著長嶼比較好。可是偏生長嶼對她沒有半點感覺,喜歡的人不喜歡自己,不喜歡的人又在身邊,在這種環境之下,就讓她更加動搖,更加迫切的想見到自己喜歡的人。
葉弛聽我分析得頭頭是道,聽完之后,轉頭問我:“所以王夫人的新歡是誰?”
她說這話的時候我們恰好走過曲竹居,于是我順勢指了指:“大約是這茶樓的老板吧。”
葉弛:“……”
……
夜涼如水。
月亮有些寂寞的懸掛在空中,因著白日里天氣好,晚上的天也是格外的晴朗。此時我正在院里的梨樹下盤腿坐著,打算吸收吸收日月精華,想用這種方法來補補我耗損過度的靈力。
長嶼坐在對面的房梁上看著我,他身后站著穿著一襲紅衣的紅箋。
起先我還不知道他倆在那邊,乍一眼看過去還嚇了一跳。
紅箋恢復得越來越好了,之前在破廟里遇見她的時候她還不能夠收斂自己身上的鬼氣。雖說是我主張把她帶回來的,但那段時間我委實擔心了很久,生怕她在瓶子里讓自己的鬼氣溢出,又恰好被我那幾個頑固的叔父撞見,那就真是糟了。
如今她已經能夠很好地收斂鬼氣,著實讓我感到欣慰。
我算了算,若之后的幾個滿月都能夠順利的出來,那紅箋過不了多久便能恢復個七八成,到時候稍稍離開長嶼身邊,也不是不行的。
紅箋雖為厲鬼,卻從來沒有傷過人性命。等到她魂魄完全恢復的時候,若是她不愿意去輪回,想要繼續留在長嶼身邊,我也是能夠跟下面求求情的。
這么想著,我覺著自己可真好,心情也變得好起來。
正此時,府外忽然傳來一陣琴弦撥弄的聲音。琴聲悠揚婉轉,好似又帶著一些哀怨,只是這么一下,就聽的我心頭一顫。
其實我是個不懂音律的人,連五音都是不全的。曾經因為惹惱了那人,想著就唱唱歌紓解紓解氣氛,沒想到剛開起了個頭,就被他忍無可忍的塞了一嘴松糕,從此之后我再也沒有唱過歌。
長嶼和紅箋也聽見了這聲音,并且長嶼覺著這半夜琴聲似乎有些不對勁,故而從梁上翻身而下,皺著眉頭到了我身邊。
“小姐,這撫琴聲之前似乎從未有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