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走,阿弛,咱們快跟上去。那個發鬼應該是要出來了。”
我拉著葉弛從衚衕的另一邊走了出去,這麼一會兒工夫,阿春已經跑的沒影了。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清香,我嗅了嗅鼻子,對葉弛道:“這邊。”
那是方纔那個叫清寂的男人身上的,雖然我一向反感男人身上塗胭脂水粉,可這味道著實好聞,想著那人的臉,倒是也沒有違和的地方。
那股清香一直延續到城外,跑步向來不是我的長項,以前在學堂的時候還因爲老是跑不過隔壁胖嬸家的胖兒子,而被先生教訓過,回頭我就從那學堂出來了。
月上中天,我們跟著那清香從偏門出來又一路到了城郊,卻沒有見到阿春的影子。我捻起手指燒了張引路符,卻見地上滿是黑色的長髮,一團一團的,有一些被月亮照到了,甚至還在蠕動。
我心想壞了,這是那發鬼已經出來的跡象,阿春多半是兇多吉少了。
只是這阿春不見了,爲何那叫清寂的也不見了?
“阿翎,你看那邊。”
葉弛拉了我一下,我順著她指的那個方向看去,只見不遠處的池塘邊站著兩個人,看衣著打扮好像正是阿春和清寂。
我搔了下頭,這城外……何時有個池塘了?
阿春的頭髮果然已經長得觸到了地面,還沒走近,我便感覺到了一股強烈的鬼氣。先前那發鬼應該是一直在吸食阿春的陽氣,所以一直都沒有顯現出來,只會每到半夜陰氣最重的時候纔會稍稍溢出。而戲班子先前都住在畫舫上,也難怪沿河的雞公會提前打鳴。
人見了太陽會覺得精力充沛,而鬼見了月亮也同樣會鬼氣肆意。
那池塘四周一點遮擋的地方都沒有,月亮的精華全都讓那發鬼吸去了。這還沒到亥時,這發鬼就要出來了。
“阿春?你怎麼了阿春?別嚇哥哥,你倆色怎麼這麼難看?”
清寂搖著阿春的身子,面色焦急。只是阿春已經沒法說話,兩隻眼睛空空的看著他,那模樣其實還怪嚇人的。
“阿春……你爲何不理我?是不是還在我的氣?我不是和你說了我與小云只是隨便聊聊罷了,並沒有你說的什麼兒女情。哥哥最喜歡的就是你,怎麼會拋下你不管呢?”
這個話題似乎有點太……太……那個了,我實在害怕要是再聽下去會聽到什麼別的來,於是趕緊兩三步上前:“她被鬼上身了,你還是離遠一點比較好。”
清寂身上的香味讓我情不自禁的多嗅了兩下,想著待會兒把這發鬼解決了,我一定問問他是用的什麼薰香,等下次見到那個人,也給他用用。
“鬼上身?”
清寂十分不相信的樣子,看看我們,又看看阿春,“我妹妹怎麼會被鬼上身?你們是不是搞錯了?還有你們是誰啊,方纔我就瞧你們鬼鬼祟祟的樣子,莫不是什麼歹人?”
“……”
他這麼說我委實有些無辜,我和葉弛都是身嬌體弱的女子,怎麼看都不像是歹人吧。
“我是這城中楚家的小姐,這位是我的好友,我們倆都是陰陽先生。”邊說我邊掏出符紙。
“陰陽先生?那你們爲何……一路跟蹤我們?”
我和葉弛對望一眼,實在是不想再跟他在遊說下去,眼看著亥時就要到了,現在發鬼雖說已經開始有所動作,但好在還有時間收服它,再過一會兒,恐怕就有些困難了。
“令妹被髮鬼纏身,我們只是尋著這發鬼而來,除了這發鬼,我與好友自會回家睡覺,不會再悄悄的跟著你們,比如剛纔那些‘哥哥最喜歡你’的話,我們是一句也沒有聽到。”
清寂的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粗聲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是是是,”我連忙道,“我什麼也沒說啊,這位好哥哥你還是先讓我們收了附在你妹妹身上的鬼,我們也好回家休息。”
我與葉弛素來默契,她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不過她比我動作更快,在我說話的時候她已經拿了符紙開始唸咒。
但是清寂卻依舊不相信我們的話,哪怕阿春的頭髮已經快拖到池塘中去了,他也還是堅定不移地抱著阿春不撒手:“聽不懂你們在說什麼,我家妹子好著呢!兩位姑娘還是回去吧!”
他這麼抱著阿春,葉弛的符咒根本沒法扔下去。她用眼神示意我:“怎麼辦?”
我瞧了清寂一眼,難得嚴肅的說道:“清寂,我未曾與你說笑,你妹子的確是被鬼上身,你若是再不撒手,你妹子恐怕就要沒命了。”
說著,我手指動了動,五行之火在指尖跳躍,這是鬼最忌憚的火,果然,那發鬼感受到五行之火之後便猛地往後縮了縮……實際情形就是阿春的頭髮拖著她往後退了好幾步。
“你看到了吧?正常人的頭髮難道會把人拖著走嗎?”
這回清寂總算是相信了,他訥訥道:“真……真是鬼?”
我懶得再和他廢話,一把將阿春從他懷裡拉出來,葉弛立刻甩出手中的符紙。符紙一接觸到阿春的頭髮便燒了起來,剛纔還一動不動的阿春立刻尖聲大叫,一張小臉變得烏青,那樣子比剛纔他們拿著表演的紙人還要讓人害怕。
“阿春!”
清寂見狀又要衝上去,好在葉弛拉住了他:“別過去!發鬼要出來了!”
葉弛剛一說完,便有一團黑氣從阿春的頭髮裡跑出來,我神色一凜,手伸進袖子裡拿出紅符,而後咬破指尖劃出符咒:“天圓地方,律令九章,六煞皆退,萬鬼潛葬!急急如律令!”
符咒瞬間變成了幾道紅色的光芒,在發鬼逃出去之間將它牢牢困在其中。
“啊!”
發鬼發出淒厲的慘叫,那一聲堪比鑼鼓,震得我耳朵疼了好一陣。趕緊朝葉弛揮揮手,讓她快去把這發鬼給收了。
這發鬼是最低等的鬼,剛纔若不是怕中途出變故,我也不會用紅符,雖說有點浪費,但好在能夠速戰速決,這麼想一想,還是不虧的。
“好啦,你家妹子沒事了,帶著她回去吧。”我拍拍手,招呼葉弛回家,想了想又擡頭看了眼月亮。
卻發現原本皎潔的月色變得有些黯淡,我掐指一算,發現這地方陰氣還是沒有散去,反而更加濃烈了。
“阿翎,有些不對勁。”葉弛一邊將收鬼的瓶子放進袋子裡,一邊皺眉對我說道。
我嗯了聲,又轉頭看向身後,發現那清寂還抱著阿春站在原地,他低著頭我也看不見他的樣子,只是他的頭髮在不斷的變長,而身上也有黑氣在不斷的往外冒。
“不好!那發鬼方纔是轉移到清寂身上去了!”
我立時驚呼,剛一說完,被清寂抱著的阿春也站了起來。這發鬼看起來多半是成煞了。鬼成煞,便能同時附身在好幾個人身上,眼下清寂和阿春,看來都是被那發鬼給附身了。
失策啊,真是失策啊。
出來的時候我並沒有帶太多符紙,剛纔還把唯一的紅符給用了。我行走陰陽兩界這麼多年,這種失手的情況還是第一次遇見。好在那個人不在,不然又要被數落一番了。
正在我盤算著要怎麼解決掉這隻鬼的時候,那邊清寂的頭髮已經猛地伸到了我的腳下。
“小心!”
葉弛用力推開了我,我沒有防備的地上打了好幾個滾。沒等我起來,那頭髮又襲了過來。
簡直是沒完沒了。
我再次咬破手指,在空中虛畫了一道符,等到那頭髮接近的後,便猛地一拍!
“咿呀呀呀呀!”
那發鬼撞了個正著,發出尖利的叫聲,我趁著這個空隙對葉弛吼道:“去清寂身邊!用火咒燒頭髮!”
“好!”
我一個挺身站了起來,和葉弛一齊往清寂的方向奔去。身後的頭髮像是一張鋪開的大網,我們只要稍稍停下來就會被抓住。
葉弛腿長,她比我先跑到了清寂身邊。那發鬼的本體是頭髮,而現在它用了所有的力量來追我,根本就無暇顧及葉弛那邊。我一琢磨,乾脆返身往另一個方向跑去。那邊葉弛已經念起了咒語,可就在這時候我卻被腳下的石頭絆倒了。
這一摔就摔出了事兒,身後窮追不捨的頭髮立刻纏住了我的腳,我趕忙咬破舌尖吐了一口血出去,但這居然不起作用!
我舌頭一陣疼,白咬了!
“阿弛!還沒好嗎!我……”
話說到一半我就閉嘴了,因爲我發現葉弛也被抓住了,並且她已經被裹得只剩下一個腦袋,整個人已經暈了過去。
“……”
失策啊,真是失策啊。
我再次感嘆。
濃密的頭髮再次纏上來,我身上已經沒有了符紙。被這發鬼提到半空中的時候,我不禁想著,究竟爲什麼這隻發鬼會這麼厲害?
雖說今夜月圓,鬼氣大漲,但也不至於讓發鬼變得如此生猛,難道在我們沒來的時候還發生了什麼事?
就在我這麼想著是時候,鼻息間又聞到了那股奇怪的味道。我一愣,垂眼往下看,卻發現清寂慢悠悠的站了起來。
他頭上的簪子已經掉了,頭髮散亂,方纔變長的頭髮已經恢復了原樣,而此刻他兩隻眼裡泛著紅光,毒蛇般的視線遊移在我和葉弛之間。
“真是可惜啊,我本來還以爲你們能有多大本事,僅僅是這樣,就不行了嗎?”
我心中一凜,這才反應過來我們是被算計了。
“你是誰。”
我深吸了一口氣,心裡想著這個時候千萬不能慌,慌則亂,亂則完。即便心裡已經有幾分忌憚,還是故作鎮定的瞧著站在下方的人。
“我是清寂啊,你們方纔不是聽見大班主喚我了麼?”
“你也是鬼。”我說,想了想,又補充道,“你是故意把我們引出來的?”
清寂仰著頭看我,過後他興許是覺得這麼仰著頭脖子太累,又揮揮手讓發鬼把我放了下來,讓他能夠和我平視。
“我覺得你應該在找我。”清寂說。
“之前城中雞鳴的事,是你弄出來的?”
他搖搖頭:“是這發鬼。”
我斜著眼睛看他,說的跟真的似的。
清寂笑了一下,我這才注意到他的眼角有一顆淚痣,還是硃紅色的,襯得他那張陰柔的臉更加妖冶。方纔沒有仔細瞧他,這麼近距離的看發現他確實長得挺好看,可惜我喜歡不上來。
“不過讓這發鬼出來的,卻是我。”
我哦了一聲:“那你是要殺了我嗎?”
“你覺得呢?”
我想了想,過後學著他的樣子笑了一下,還朝他眨眨眼睛:“我覺得你不會。”
“哦?”清寂眉毛一挑,頗有幾分好奇,“何以見得?”
其實我也是瞎掰的,因爲我覺著他如果是要殺我的話,應該早就動手了,不會跟我說這麼久。鬼是不會跟你講情的,除非他是真的不會殺你,否則根本不會跟你廢話這麼多。
不會我當然沒有這麼說,想了想,我讓他湊近些,說不定還能找個機會吐他一臉舌尖血。
清寂說:“你不會是想用舌尖血吐我吧?”
“……”
我搖搖頭,堅定道:“怎麼會呢。”
清寂勾起脣角笑了一下,語氣森寒:“你如果敢用舌尖血吐我,我就殺了你的朋友。”
爲了證明給我看他是真的會殺了葉弛,他當即命令發鬼收攏了纏在葉弛身上的頭髮,葉弛嚶嚀一聲,眼看著就要醒過來,卻被清寂一個掌風又給扇暈了,清秀的臉上立時出現了五條血痕。
我皺了下眉:“我不會吐你舌尖血,你不要欺負她。”
“你好像很重視她。”清寂偏頭看我。
我說:“她可是我請來的陰陽先生,給了錢的,你要是把她打死了,誰賠我的錢?”
清寂的臉上閃過一抹錯愕,隨即撐頭笑了兩聲:“你怎麼還是這麼好玩。”
還是?
我跟著他笑了兩聲,而後道:“鬼大哥,聽你的口氣,你好像以前是認識我?莫非是小女子以前做了什麼得罪你的事?所以今日纔來報復?”
清寂收斂了笑,搖頭道:“不,今日我來,並非是要報復你。”
我笑的更和善了:“那你是來?”
“我不過是來看看你,現在究竟能有幾分本事。”他一邊說,一邊湊近了我,“今晚我不殺你,但不久之後你總會自己選擇死亡。”
他這一口冷氣哈在我的脖頸,我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如果不是身體都被這發鬼綁了起來,我真想去問問他,可是天氣太涼,感染了風寒?
但人嘛,就是要會能屈能伸,做陰陽師呢,就更加要學會變通。他這麼說,我就跟著附和:“是是是,今日鬼大哥若是放了我,來日楚翎要是再遇見大哥,絕對把眼睛放在頭頂上,裝作沒看見。”
清寂又是一笑,但那一雙紅瞳甚是冰涼:“你會明白我的意思的。”
說完他一揮手,纏繞在我身上的頭髮瞬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被他放下來的那一刻,我便撲到了葉弛身邊,她清秀的臉白的嚇人,就跟血被吸乾了一樣。
“發鬼吸乾了她的精氣,你若是想救她,就用自己的血吧。”
我一愣,看看葉弛,又看看踱到我面前的清寂。他居高臨下的看著我,我蹲下的時候人還沒有他腿長。
“把你的命分她一半,和她結成血誓之約,這樣不但能救她,興許……還能救你一命。”
聽到這裡我終於皺起了眉頭:“血誓之約?那是什麼?”
清寂俯下身來,紅色的瞳孔中倒映著我現在的模樣:狼狽、茫然,甚至還有些許驚慌。
“以血渡血,以血救人。被授予血的那個人會成爲你的臂膀,永生永世都跟隨你,聽起來,是不是很有意思?”
我低頭將視線落在葉弛身上,她的呼吸已經越來越微弱了,在這麼下去可能真的會死。
我用指尖摩挲著葉弛逐漸冰涼的臉,忽然想到,之前那個人給我的那張符紙,預示的也許根本就不是發鬼,而是面前這個讓人感到恐懼的厲鬼……哪怕他長得確實挺好看的。
這或許會是我活了這十四年來最艱難的抉擇……之一,其困難程度堪比當初那個人讓我跟他在一起。
清寂的意思大約就是,我用自己的命來救葉弛的命,這樣我也能活,葉弛也能活,不過我越想越覺得這是這隻鬼給我挖的一個陷阱。而且這個陷阱的關鍵就在於,我明知道它是個陷阱,還只能往裡跳。
呼吸間,我終於還是下定了決心,說道:“行吧,那我就和她結成血誓之約好了,但是要怎麼做?”
清寂的眼裡閃過一抹精光,他低頭在我耳邊說了兩句,我先是一愣,隨後也點點頭。
頭頂的月光茭白,而我面前站著的這個男人,他嘴角噙著讓人捉摸不透的笑意,他的腳下沒有影子。
他是一個鬼。
我是一個陰陽師。
而此時此刻,我竟然在按著他的吩咐去救另外一個人。
……
大雨滂沱。
雨水順著屋檐落下,滴滴答答的聲音聽的我十分不愉快。我素來討厭這種天氣,偏偏那幾個叔父還非得讓我在今日卜卦,越想心裡越是不暢快,我乾脆把面前的龜甲推到了一邊,撐著頭百般無聊的看著不停滴下的雨水。
“吱……”
門在這時候開了,我偏頭一看,便見到葉弛端著一個盤子賊頭賊腦的溜了進來。我心裡頓時一喜:“葉弛,你怎麼跑這兒來了?”
距離那件事已經過去快一年了,葉弛的身子倒是恢復得不錯,看起來也沒有什麼異樣,這倒讓我十分放心。
她把手裡的盤子放下來,裡面裝著花花綠綠的糕點,都是我平時喜歡吃的。我瞧了她一眼,這丫頭肯定是專門讓廚房專門給我做的。
“我聽翠兒說,你今日又被你那幾個叔父攆到這裡來卜卦了,前段時間不是才卜過嗎?怎麼還要卜一次?”
我拿了塊綠豆糕塞進嘴裡,叫苦不迭:“上一次我卜出來的他們不滿意,說肯定是我沒有仔細,不相信,這羣老東西,仗著自己年紀大,都快騎到我頭上來了,你看看我這樣,像個老祖嗎?”
葉弛笑了笑,低頭瞅了眼被我推在一旁的龜甲,說道:“你那幾個叔父本來就是那個脾氣,你不要跟他們計較了。說起來,我來到你家裡快兩年了,見你卜卦也好多次,平日裡都是三個月一次,之前也沒有見他們對卜卦的結果有什麼不滿意,爲何這次……”
窗外的雨聲小了些,我又伸手拿了塊桂花糕,想到之前葉弛已經和我有過血誓之約,也沒什麼不能告訴她的。於是咬了兩口桂花糕之後嘆氣道:“你可知道我這兩次卜的是什麼卦?”
葉弛想了一下:“我觀你前幾次卜的卦似乎都和府中事務有關,莫非這次也是?”
我點點頭:“我身爲楚家老祖,每三個月都要爲家族的之後的運勢卜卦,是好是壞,心裡都是要有數的。只是這次……”
見我停頓,葉弛不免有些疑惑:“這次如何?”
我看了她一眼,又看向窗外,雨水在院子裡蓄積起了一個小的水塘,樹上的黃葉飄飄揚揚的落在中央,我小聲的啊了一下,方纔想起竟然又快到冬天了。
“這一次,楚家大劫。”
葉弛一愣:“大劫?”
我嗯了一聲,隨手撥弄了一下一邊的龜甲。
“能……解嗎?”
葉弛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麼,半晌才擠出了這麼三個字。
我用手託著下巴,頭疼的說道:“能解的話,那幾個老傢伙也不會讓我在卜第二次了。”
“據我所知,老祖所卜來的卦象,都是由天命所得,怎麼你那幾個叔父還不信?”
“他們當然不信,”我笑了笑,“我一歲時候便被奉爲老祖,五歲時候開始爲楚家卜卦,到如今也有快十一年了,這十一年裡,我卜的所有卦象,都從未有大劫一說,再不濟也只是小兇。換做是你,你會信嗎?”
“……”葉弛把凳子往我身邊移了一下,抓著我的手,眼裡滿是關懷,“那現在要怎麼辦?此番大劫,楚家之後會如何?你身爲老祖,是不是也會受到牽連?”
我噘了下嘴,用那隻空閒的手又拿了一塊糕點塞進嘴裡,漫不經心的說道:“卦象顯示,若是不能逃過此劫,楚家必然沒落,甚至是……”
我看了葉弛一眼,沒有把話說完。但她向來聰慧,必定也是能夠明白的。
果然,她的臉色陡然變得煞白,好半天才顫聲道:“那你呢?你會如何?”
“我嘛,自然是跟著楚家一起沒落。”我話還沒說完,葉弛抓著我的手就緊了緊,我開玩笑道:“放心吧阿弛,雖然我們倆有血誓之約,但是你是不會隨著我一起去死的,沒事的。”
“楚翎!”聽我這麼說,葉弛神色頓時變得凜厲,“你知道我不知道那個意思!”
我笑著拍拍她的手,看了看窗外:“哦?雨好像停了。”
“阿翎,你快告訴我你到底有沒有法子?你知道過兩日我就要走了,可你這樣,我實在是放心不下……你到底有沒有辦法?”
“你要聽真話還是假話?”
葉弛瞪著我。
我一笑:“假話是沒有,真話也是沒有。古人不是有句話嗎?船到前頭自然直,這卦象卜的是日後的事,最快也是三個月之後,這麼長的時間,足夠讓我那些叔父來想辦法了。你啊,就不用擔心了。”
“你平日裡跟我嬉皮笑臉也就算了,但是阿翎,這個時候你可千萬莫要騙我,如果你需要我的幫忙,一定要告訴我。”
“嗯嗯,我知道啦,阿弛對我最好了。”
就算我這麼說,她也還是一副不放心的樣子。
我抽出手覆在她的手上,輕輕的拍了拍,“放心吧,我不會有事的,還有他呢。實在不行,我就去找他。那個人……一定不會讓我出事的。”
聽我這麼說,葉弛這才點了點頭:“也是,他那麼疼你,一定不會讓你有事的……阿翎,不如你現在就去找他吧?”
我聽著有些哭笑不得:“這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呢,你就讓我去找他,京都卞城到這裡來回可是要好幾天,府中上下近日還有不少事要處理,難道你要讓我撂攤子?那幾個分家的叔父指不定還要在背地裡數落我什麼呢。好啦,你放心吧,我的能力難道你還不清楚嗎?行了,這話也說了,點心也吃了,今日天涼,你身體本來就不好,過些時日又要回自己家了,實在不宜勞累,趕緊下去歇著吧。”
“阿翎……”
葉弛還想要說什麼,終究還是嚥了下去。
關門聲而後響起,我推開面前的點心盤子,又將一旁的龜甲抓了過來。拿起毛筆蘸了墨汁,一筆一畫的在白紙上寫下了今日卜卦的結果:楚家大劫,唯有逆天改命。
寫完之後我擡頭看了眼窗外陰沉沉的天,這纔剛過了晌午,天就黑的如同臨近傍晚,天邊還時有電閃,我摸著鼻子想了想,莫非是哪位道友在前方渡劫?
剛停下來的小雨又淅淅瀝瀝的落下來,聽著窗外雨點墜落的啪嗒聲,我想著,興許我的確應該找個時間,去一趟京都卞城了。
只是不知道,那個人要是知道我做了這樣的決定,會有什麼反應呢?
……
今年的寒潮來得特別早,這還沒有立冬,身上就得穿上棉衣了。
葉弛她今日便要啓程回葉家了,我跟著馬車已經一路走到了城門口,這大冷天,城外面盡是荒草,也沒什麼大樹擋著,風吹在臉上怪冷的。
我伸手搓了搓臉,恰巧露出了手腕上的黑色珠子。
“這是……你說的那個幽冥鏈?”葉弛提著裙子從馬車上走下來,盯著我手腕上的黑色珠子看了看,面露詫異。
我下意識的縮了縮手,朝葉弛眨眨眼:“怎麼樣,好看吧,這可是寶貝,能幫我們家渡劫的。”
但實際上並不是那樣,這不過是我隨便找來的一串珠子,用來誆她的罷了。
葉弛蹙起眉頭瞧了我一眼,明顯一臉不相信的樣子:“這鏈子看起來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啊,非要說的話,就是比尋常的玉珠子黑了些。這鏈子當真能夠助楚家渡過此劫?”
“當然啦,”我哼了一聲,“哎,你都不知道,那個小氣鬼,把這東西給我的時候,那臉色有多難看。”
我一邊說一邊揮著手繪聲繪色的給葉弛表演當時的情況,葉弛信以爲真,被我的樣子逗笑了,感慨道:“聽聞那人如今是京都卞城叱吒風雲的大人物,在聖上面前也是極爲受寵的。前些時候還聽說咱們這個皇帝有意封他做外姓王爺,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我順著葉弛說的話自行想象了一下,那人成天臭著臉,要真是當了王爺,說不定還真像那麼回事。
只不過,我應該是見不到那天了。
“哎。”葉弛說著又嘆了口氣,“這一別不知道何時才能再相見。明年翻了春你便要及笄了,過後就是談婚論嫁之時,我原想著看你出嫁的那一天,只是恐怕沒有機會了。”
葉弛說著眼裡就有淚花在閃動,認識她這麼些日子,我很少見到她有這麼多愁善感的時候。與她朝夕相處這麼快一年,我也挺捨不得的,於是道:“要不我用白符畫個我出來送給你?這樣你在路上的時候想我了還能看看?”
“……”
葉弛用手戳了我一下:“那白符化人形,除非是那人死了才能夠化成,就算你給了我,我也沒法把你變出來。”
我低頭笑了兩下:“還是阿弛聰明。”
“阿翎。”
葉弛忽然壓低嗓子喚了我一聲。
“嗯?”
“你做事向來只憑感覺,不願意多斟酌。沒有我在你身邊,你切記不可莽撞……楚家大劫這件事,能避開是最好的,可若是不能避開,你也萬不可能勉強自己。這次一別,也不知何時能與你再會。在你家中的這些日子,承蒙你府中人照顧,葉弛此生絕不會忘……”
葉弛邊說,竟是一邊撩起衣裙朝我跪了下來,我誒了一聲,不過還是沒有阻止她。
三個響頭磕下來,葉弛的額頭都有點紅。我伸手替他擦去了額頭上的灰塵,但葉弛卻抓住了我的手,說道:“阿翎,此生能與你爲友,同你結下血誓之約,是葉弛三生有幸。”
她這番話說的實在是太煽情了,連我都忍不住紅了眼眶:“雖說日前你與我結血誓之約說好了一輩子都伴我左右,不過我心腸好嘛,又可愛又善良。倒是你啊,沒想到你居然是北方葉家的人,葉家之前沒落,現如今好不容易重振起來,雖是不捨,我也只能放你走了。”
“……不過我還是畫了張白符給你,你若是想我了,就拿出來看看。哎,我和你說,這畫啊,我可是先讓城裡面畫畫最厲害的那個人給我畫的……哦,我臨摹了一下,還湊和吧。”
一邊說我一邊把畫好的白符給了葉弛,她大概是覺得太好看了,一時半會兒都沒找到稱讚的語言。
太陽快升到頭頂了,饒是這樣寒風吹著還是冷的厲害,我忙催促葉弛:“好了,你快上路吧,別這麼傷感,說不定十年之後咱們還會再見呢?那時候你還未嫁人,我便牽著我兒子給你看……不過也不一定,說不定那個誰又去找你了呢?你說對吧?”
“呸。”葉弛含著淚啐了我一口,“就你話多。”
我笑了笑,退了兩步朝她揮揮手:“再見啦,阿弛姐姐。”
葉弛一愣,隨即哽咽道:“再見。”
我朝她揮揮手,而後轉過身,再沒有看她。
身後鞭聲落下,駿馬嘶叫,車輪子轉動的聲音漸漸變小。
太陽終於升到了最高處,將我的影子變成了一個小圓點。我慢慢走到了城牆腳,抱著手臂蹲下,終於是哭了出來。
這是我和葉弛的最後一次見面,而到她離開,我都沒有告訴她楚家是要如何躲過這一大劫。
逆天改命,是要受到懲罰的,可是讓整個楚家都來承擔這責罰,委實有些太重了。我身爲老祖,必要庇佑我的族人,只恐此次大劫之後,世上再無楚家,也恐怕再無楚翎。
說起來都怪我當初一時大意,讓那叫清寂的厲鬼有了可趁之機。日前與葉弛結下血誓之約,我差不多是分了一半的命與她,我覺得若是沒有現下這事兒,我興許還是能活個百年的。
那血誓之約若是兩人在近在咫尺,便是能替對方承受傷害。雖說這一切都是因爲被清寂陷害,但是葉弛好歹也是我拼了半條命救下來的,豈能讓她跟著我再去鬼門關走一遭?
但願葉弛日後聽聞這個消息,不會太過詫異。
稍稍哭了一下,我又站起來,拍了拍衣襬上的塵土,一步一步走入了城中。
“小姐,分家的幾位老爺都在府裡面候著您了。”
一直貼身伺候我的翠兒踩著小碎步跟了上來,我擡頭看了眼前方,那裡,曾經最氣派的那座府邸的上空,正盤旋著濃厚的黑氣。
我摸了摸手上的黑色鏈子,不緊不慢的將它取下來扔在路旁,問道:“翠兒,你跟著我有多久啦?”
翠兒說:“回小姐的話,翠兒跟著小姐到今年已經是第九個年頭了。”
“哦,”我點點頭,“待會兒回去之後,我就把你的賣身契燒了,你再另外尋個地方去了吧。這一次大劫,牽連的人實在太多。你小姐我現在靈力尚未恢復,也不知道能不能躲過去,能多保一個是一個……哎起來起來,這大街上的像什麼話,不要跪啦,什麼都不要說,你家小姐心意已決,若是能成功,到時候你再回來也不遲。”
我絮絮叨叨的說著,拉著翠兒慢慢走回了府。
……
清寂說的沒錯,一年前他沒有殺了我,我卻是自己選擇了死亡。
不過阿弛,我已經都算好了,七百年後我還會和你相遇。只是不知道那時候,你還會不會認出我來?
前路遙遠,還望你此去珍重,切莫要回頭了。
現在,眼前所有的景象都消失了,那些翻涌的記憶終於平息下去。
原來七百年前我就遇見了清寂,還因爲一時大意落入了他的陷阱,將自己的命分給了葉弛一半,纔會在庇佑楚氏一族的時候就此香消玉殞。
我看著對面的葉弛,一時間竟然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
血誓之約……
原來是這麼來的。
對面的葉弛似乎也恢復了過來,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我看著她,以爲她會說什麼,但沒想到她竟然“噗通”一聲跪了下來。淚水順著她的臉頰流下來,匯聚到下巴,而後緩緩滴落在地。
我站在原地始終沒有上前。
我往先前我們進來的方向看了看,炎月還在池子邊上,兩手攏在袖子裡,略帶著稚氣的臉上現出高深莫測的表情。見我看他,他的視線也移了過來:“記憶都恢復啦?”
我笑了笑:“你想讓我恢復的都恢復了。”
炎月的脣角勾了起來,衝我眨眨眼:“阿翎在說什麼,我有點聽不懂呢。”
我笑瞇瞇看著炎月沒有說話,倒是他過了一會兒有點不自在了,自己先摸了摸鼻子:“被你發現了?”
我嗤笑一聲:“我再蠢也該知道我七百年前的記憶不會只有葉弛和清寂。”
炎月讓我恢復的那記憶裡並沒有江楚城的存在,並且很多人的影像都是十分模糊的,除了葉弛和清寂還有一些路人,其他的我根本就看不見是什麼樣子。如果說不是我前世腦子有問題的話,那麼就只能說這個讓我恢復記憶的人在中間做了手腳。
炎月站在血池邊嘿嘿一笑,而後一揮手,剛剛我和葉弛還在那血池中央,眨眼間就和炎月一起回到了閻羅殿上。
“……”
我瞧了炎月一眼,既然他能直接讓我們在兩個地方任意移動,爲什麼剛纔不直接帶我們去往生殿,還非得走過去?
閻羅殿此刻霧氣繚繞,瞧著似乎和先前有一些不太一樣了。
過了一會兒我才反應過來,這閻羅殿外的天似乎黑了。微弱的燭光從殿門口一路點到殿外,不知道是在指引著殿裡的人出去,還是在告訴外面的人如何進來。
葉弛慢慢站了起來,但神色依舊茫然。我掃了她一眼,看她那樣子一時半會兒應該是還不能平靜下來了。七百年前我身爲楚家老祖,除了捉鬼除妖之外,最拿手的還有占卜。
在那次大劫之前我便算好了七百年前會再次和葉弛相遇,只是那個時候卻沒有算到,同時失去記憶的我和她,竟然會走到今天這個局面。
實在是太諷刺了。
想到這裡,我偏頭看著炎月:“爲什麼只讓我恢復這一部分的記憶?還是說,你只是打算讓給我看看,我和葉弛的血誓之約究竟是怎麼來的?”
一提到這四個字,葉弛的身子就抖了抖。
炎月還在裝糊塗:“是嗎?你只想起了這一部分的事嗎,哎……那就有點麻煩了啊,本來還說你要是全部恢復了的話,就能快一點找到五行輪迴珠了,現在這樣……不過也還行啦,阿翎你現在能想起以前用的術法了嗎?”
我似笑非笑的點點頭,看他到底要玩出個什麼花樣來。
“那太好了,雖然記憶並沒有如我想象的那樣恢復得很好,但只要你還能想起以前的術法就好了,這樣也是能找到五行輪迴珠的。我聽說那個瞎子阿婆還跑去無盡之地找你了?”
“哦?”我拉長了調子,“瞎子阿婆?”
“啊!”
炎月突然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一雙眼睛看著我,我這才發現他的眼睛竟然有一點偏紅色。結合他之前和我說話的內容和口氣,讓我稍稍有點懷疑他說不定和江楚城之間有什麼關係。
而且他還認識我。
但是我卻想不起來。
“那個瞎子阿婆也是你找來的?”
“不是啊,她自己去找你的。”炎月話說出口才發現又被我套了話,但收回去已經來不及了,只好強行解釋道,“她是葉弛的後人,當初葉弛的術法有一多半都是你教的呢,本來我想著她去的話說不定能幫你儘快恢復記憶,但是沒想到……事情會變化得這麼快。”
“你是說清寂?”
炎月點點頭:“你應該已經知道了,七百年前你之所以會和葉弛定下血誓之約都是因爲被清寂陷害。而事實上,楚家的劫難也是因他而起。”
我慢慢皺起了眉頭。
確實如炎月所說,如果當時我和葉弛沒有中計,那麼葉弛就不會差一點死掉,我也不會按照清寂說的和葉弛定下什麼勞什子血誓之約。那之後我的靈力幾乎耗損了一半,所以即便是有了幽冥鏈,還是在之後的大劫中衰竭而亡。
“七百年前他害死我,七百年後他同樣讓我陷入如此困境。清寂他到底要做什麼?我一點都不記得以前和他有什麼瓜葛……但是從之前那個樣子來看,他分明以前是認識我的。”
一邊說我一邊看向炎月,但是炎月也搖了搖頭:“你別看我了,這個我真不知道,不然也不會把你們找來了。”
我挑挑眉。
“其實我這次找你們來,一來是想讓你們儘快找回五行珠,你也可以藉此恢復靈力並且補全自己的魂魄,然後解開六道輪迴的封印,二來麼,就是想讓你們想辦法阻止清寂。”
“阻止清寂?你剛纔不是還說不知道他要做什麼?”
“我是真的不知道,”炎月嘆了口氣,比了個請的手勢,讓我和葉弛坐在了一邊的椅子上,“但是我懷疑,他的最終目的應該是下三界。”
“下三界?”
類似的話我的確聽夙曄說過,那個時候還是在我住的公寓裡,夙曄和葉弛要把我帶往陰間之前,他說清寂只要拿到了鬼玉,就會成爲下三界的王。想到這裡,我問道:“你知道鬼玉是什麼嗎?”
“鬼玉?”炎月臉色微變,“那個是能夠號令下三界的東西,有了鬼玉便如同冥子本人,下三界的妖魔鬼怪都得聽令於他……我記得以前沒有人告訴過你這個啊,你是怎麼知道的?”
“夙曄和我說的,當時清寂之所以讓我和蕭寒跳入血池,就是爲了融合鬼玉。我到現在都沒有想明白,我究竟有什麼能力能夠融合那個鬼玉。”我現在已經懶得跟炎月計較他到底知道多少我以前的事了,反正他也是不會告訴我的。
“……”炎月聞言,眉頭也皺了起來,喃喃道:“他想要鬼玉……原來如此,怪不得他要封印六道。”
炎月恍然大悟,片刻後有些激動的看著我:“我知道了,他之所以讓你進入血池,那是是因爲你體內還有靈力,而他需要的正是你體力的靈力。早在七百年前鬼玉就已經碎掉了,雖然我不知道鬼玉和你是什麼關係,但是清寂既然這麼想要,那你一定是融合鬼玉的關鍵。六道一旦被封印,下三界的所有生靈都無法轉世投胎,如果我們當時沒有想出用輪迴珠的辦法,恐怕這陰間司早就亂了套了。但是……正因爲我們改變了輪迴的方式,讓死去的人用輪迴珠進行輪迴,也就正中了他的下懷。”
七百年前……
我喃喃道,那不正是我前世所在的時候嗎,難道這鬼玉……
炎月頓了頓又接著說道,“因爲五顆五行輪迴珠裡蘊含著的,正是你的力量。”
“你的意思是,清寂是想通過這種方法來找到五行輪迴珠,獲得我的靈力,繼而重新融合鬼玉,統領下三界?”
“對。”炎月點點頭,“所以你們一定要比他更快的找到輪五行輪迴珠。珠子裡是你的靈力所在,現在你已經有了三顆,靈力應該能夠恢復一大半,這幾顆珠子之間相互都會有所感應,加上又是你自身的靈力,找起來應該不是很困難。但儘管你在找珠子這事兒上佔了先機,也不能大意,清寂……不是那麼好對付的。”
他當然不好對付。
城府深得就跟當年許州城外的護城河的一樣,到目前爲止,這所有的一切都是由他操控著的。從我被夙曄帶到前世的時候開始,我們就已經開始被他牽著鼻子走了。
不。
是從七百年前開始,他就已經開始在謀劃著這一切。
清寂……
他這麼大費周章的計劃這一切,甚至不惜丟掉了自己的肉身,恐怕他不僅僅是想要下三界那麼簡單。
這個從百年前就開始陷害我的傢伙,我一定不會放過他。
想到這裡,我覺得我們應該要快點回去了,清寂沒有肉身,但是他卻知道我們所有的一切,要麼他是在我們看不見的地方注視著我們,要麼就是……他和誰共用了身體,而我們也從沒有察覺。
炎月顯然也是這個意思:“事不宜遲,阿翎你們得快點回去了,自從陽間的時間錯亂之後,陰陽兩界的時間差也沒有了。”他說著就站起來,而後一揮手,一道黑色的門當即出現在我們面前。
“時間差沒了?”我一愣,跟著站起來。那不就是說,現在陽間一天陰間也是一天?
炎月點點頭:“所以你們速度要快,陰間的陰氣已經在逐漸消失,我恐怕我也頂不了多久。從這裡進去就可以回到你們原來的地方,你的那個同學就讓她暫時留在這裡吧,比起陽間,這裡要安全得多,你們暫時可以不用管她。”
我瞇起眼睛看了炎月一眼,但他神色坦蕩,而且他說得沒錯,周楠在陰間,確實比在陽間要好得多,於是我點點頭:“好吧。”
而就在這時候,一個小小的身影忽然從旁邊竄了出來,一頭扎進炎月的懷裡:“爸爸!”
我轉頭一看。
這不就是那時候在公寓裡救我的那個鬼娃童子嗎?他居然是炎月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