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4 以為是幻覺
徐暮云的視線并沒有在米初妍離去的方向上,手邊可口的飯菜亦沒有吃多少,他在收拾殘羹冷炙,聽聞徐暮思的叫鬧聲,悠悠的抬頭,定了那么會,而后伸手,比了比自己平靜的面色:“你看看,我哪里有舍不得了?跟你說過,管好你自己就行,不要總是試圖揣摩我。”
“揣摩你?”徐暮思嗤了聲,一屁股坐到徐暮云的床尾:“你的心思還用揣摩?我知道,媽媽知道!你以為媽媽那樣的性子,為什么平白無故對米初妍這么好?你如果不喜歡她,為什么背地里盯著她不怕盯出個洞,在人前卻連正眼都不掃?你是不想讓大哥看出來,更不想讓她察覺出來是吧?你如果不喜歡她,為什么一起從山上滾下來,你全身上下幾十道剌口,腳上的傷口流血流到你唇都白了,而她卻可以毫發無損?你如果不喜歡她,為什么心疼她吃不上飯而著急趕爸媽回家?為什么顧不上自己吃卻一直給她夾菜?你趕她走是心疼她折騰了一整天需要好好休息,還是你看不下她全程都在為另一個男人神傷?”
“哥,喜歡一個人的眼神,是騙不了人的。”徐暮思酸澀,明凈的容顏上,是甚少的正色:“喜歡沒有錯,貪戀沒有錯,不是要你去爭去搶,有些時候,晚了就是晚了。可是,如果這輩子注定不能在一起,那么,在允許的范圍內,為自己多抓取些美好的回憶,又何嘗不可?這樣到以后,至少不會空寂到找不著自己也曾愛過的痕跡。”
“你是在說我,還是說你自己?”徐暮云沒有抬頭,收拾好柜面之后,他在看自己的手機,充電中,已經是啟動的狀態。
淡而溫的嗓音,仿佛在說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情,無法道清他是在壓抑自己的情緒,還是真的毫無所謂,總之,俊雅的面容,平靜的有些麻木。
“說我,也說你,我們都一樣,不是嗎?”
“不對,我跟你是不一樣的。”說到這,徐暮云才抬起頭,看向徐暮思的時候,內雙眼皮微斂:“至少,我能做到看著她幸福并且祝福她,而你,不能。”
“對!你能!從小到大你就是個冷血動物,你沒情緒,沒激情,說好聽點把你捧成淡泊名利!但你也別自信過了頭,感情這回事,疼起來的時候,嗎啡都麻痹不了你的神經。我就等著你心碎成渣的那天,半夜捂著胸口都無法入睡的時候,可別到我房里來找我訴苦!”
瞧不慣兄長的云淡風輕,徐暮思貶了好幾句。
徐暮云笑笑,瞳孔輕縮,眼底略微的呆滯后,唇勾的更彎了些:“放心睡你覺,不會有那么一天。”
做了二十幾年的兄妹,徐暮思哪里看不出來他的刻意掩飾,又急又氣,可是卻同樣無奈又無力。
——
米初妍沒有睡懶覺,翌日清晨,走出宿舍樓的時候,整座醫院都還籠罩在蒙蒙的霧氣中,偶有早起晨練的住院病人,在樓道中行走散步,活動肢體。
精神不算太好,但也不壞。
從宿舍樓穿過偌大的綠化帶,草坪翠綠,樹木長青,花兒嬌艷,露珠晶瑩,到處都是勃勃生機。而她,卻好像提前進入了以其年齡不太相符的沉穩狀態……
走路不再蹦跳,笑容不再飛揚,黑發又長了一寸,不再費力的扎丸子頭,也不再綁高高的馬尾,而只是隨意的,用皮筋勾住,低低的挽在頸后。
秀挺鼻梁,嫣紅朱唇,如此打扮自有她的美麗所在,但總會讓熟悉她的人看了,感覺心疼。
科室有例會,大家都到的早,一個多小時的討論和工作安排過后,便是早上的查房時間。二組三組的人已經蜂蛹而出,向敬年刻意緩了腳步,吩咐李易哲,把米初妍這兩天的手術安排都挪一挪,換其他人上。
米初妍擰眉:“為什么要換人?我不樂意!”
也許人就是這樣,不管如何的性子,總會懂得借勢發威。如果在這之前,米初妍不是知道向敬年跟寧呈森的關系,她可能不敢如此直白且沖口的抗議向敬年的話。可是,她知道了,并且還知道向敬年不會拿她如何,所以,膽子就自然而然的大了。
向敬年注視了她許久,開腔:“你確定你沒問題?不準拿患者的生命開玩笑!”
“我沒問題!也更加不會拿患者的生命開玩笑!我昨晚睡的很好!”
確實睡的很好,因為,她在睡前服用了一片安定,可能是因為首次服用的緣故,效果極好,一夜無夢到天明。
她的工作不能耽誤,她要好好照顧自己,可是她滿腦子都是寧呈森,她崩到極致的焦慮,讓她不得不如此為之。
可能是向敬年看到了她眼底的清明,看到了她的精神確實尚可,從她身上撤走了視線,再次吩咐李易哲:“按原表安排。”
不想得過且過,不想憂心忡忡,便只能投入到高度緊張的工作中去。
米初妍跟的是向敬年的手術,事實上,自從向敬年到了穗城省院的神外,她幾乎就成了向敬年的御用二助。
以前寧呈森在的時候,或多或少因為避諱,因為鬧脾氣,把她落下。可是向敬年在這邊,他根本不用顧慮任何人的目光,他愿意用她,他樂意用她,誰也干涉不了,別的實習醫生也好,住院醫生也好,眼紅也無濟于事。
他不怕緋聞傳言,因為他有很溫馨的家庭,有深愛的妻子,還有可愛的女兒。
他不怕前程受阻,因為穗城,乃至大陸的許多城市,都不是他的未來,他的生活圈子在港城,他的璀璨未來也在港城。
跟著他手術,比跟著寧呈森還要受虐。
因為,她有不對的時候寧呈森會暴吼她,而向敬年不會,他只會遞給你一個眼神,讓你自己去意味是對是錯,如此,便需要更高的精力集中。
中午一點,從手術室出來,潘閔宇給她買了午餐,匆匆趴飯,躺在休息區的沙發上小憩了二十分鐘,感覺飯都還在喉嚨口未壓下,便又讓手術室叫了過去。
向敬年的第二臺手術,下午兩點開始,如果順利,預計晚七點完成。
進手術室之前,米初妍還想著,等手術完成后,到徐暮云病房去看看,畢竟是為自己受的傷,傷的還不輕,于情于理,她都需要過去看看。
可喜的是,手術很順利也很成功,沒到七點,她就從手術室出來。
可能是因為站的緣故,體力消耗大,連著幾頓飯的應付,這會兒,胃里是真的在叫空。往著食堂的方向過去,想要先吃飯再去看徐暮云,結果急診那邊又在呼叫。
因為交通事故,急診那邊亂了套,她是跟著李易哲趕過去的,同在的還有不少神外的其他醫生,包括剛剛從手術臺下來,然后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向敬年。
沒顧得上多問,戴起手套就開始麻利的做事。
忙了一個小時,從這床繞到那床,家屬的驚呼哭鬧聲,主任醫生的吩咐喝令聲,護士站預約手術室,調血包的各種聲音,嗆的米初妍耳蝸發脹。
她感覺到自己狀態不太好,可能是太累,可能是一直轉圈,也可能是太餓導致的低血糖,總之,頭暈腦脹,精神開始渙散。
李易哲察覺到她的異常,將她扯了開來:“你歇著去,這里的事不要再管了。”
如此情形,米初妍不敢再逞能,腰酸酸痛的挺腰都覺困難,在李易哲的攙扶下,踉蹌著腳步,脫離開搶救現場。
急診中心的大門口,有休息的座椅,座椅的四周,是玻璃墻,玻璃門,此刻,玻璃門大開,從外頭沖進來的,是屬于夏季的悶熱。
向著座椅過去,米初妍有些呼吸不順。
勉力撐著眼皮,讓視野維持清晰,卻好像越是勉強自己,便越不能如愿。她覺得,她可能不是太累,而是太掛念寧呈森,以致,她竟然在玻璃墻外,看見他披著白衣,款款而來的帥氣身姿。
亦如,初見,亦如,無數個日日夜夜,他帶領著神外一組穿梭在住院部大樓上上下下,即使嚴肅冷酷,即使不茍言笑,卻依然被許多人聲聲恭敬崇拜的喊著,大主任……
那是幻覺,是因為擔憂過了頭,而出現的幻覺,米初妍如此告訴自己。晃了晃頭,好幾下,可是,越晃,眼前越黑,直至,再也看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