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怎么回事?他呆愣住,一瞬間靈光乍現的咒語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旁人似乎也沒有看見。隨著那紅光一現,時間、空間就像被定格了一般。
李阿崔還在思忖間,眾人已經響起喝彩聲,大家都一涌而上,齊夸贊那宋子墨,最終降服了女妖。宋子墨被簇擁著,李阿崔搖晃著懷中的蘇梨嬰,蘇皓峰與阿德趕到蘇梨嬰跟前,喚道:“梨嬰,梨嬰,你醒醒!”。蘇皓峰對李阿崔點了點頭,便將蘇梨嬰帶走。
李阿崔只覺身邊的人一下子散去了,沒一個來管他,只剩他孤零零一個守著那一團亂發。
夜風陣陣襲來,真的,好冷。
他苦笑一聲,反正自己也不是想要什么功勞打賞,不過是情急之下的正常反應而已,換作誰,都會如此做。何必因此心生不快呢!
這時,黑暗中,向他伸出一雙手,是那雙十指蔥蔥如白玉般的雙手,沈夢儀柔聲道“來!”
只這一聲,李阿崔卻覺得溫暖異常,他將自己的雙手遞了過去,那雙手因過于用力地捆綁繩索而變得紅腫不堪。涼涼的手指觸上紅熱地大手,絲絲涼意順著指間傳遞,李阿崔覺得舒服異常。
“你,怎么樣?可有受傷?”沈夢儀關切地問道。
“沒什么”李阿崔站起身來,裝作不在意道:“心比身傷罷了。”
沈夢儀淡淡一笑,安慰道:“世人皆是拜高踩低之輩,你不要介意。”
李阿崔搖搖頭道:“眾人我都不在意,反正我都會忘記。”頓了頓,李阿崔望向沈夢儀道:“不過,謝謝沈姑娘的安慰。”也不知怎地,只要一看向她的臉,李阿崔便覺得再不愿將目光移開。她的臉似乎與夢中的白衣女子重合在了一起。
兩人對視了一會兒,李阿崔方反應過來,自己還握著沈夢儀的手沒松開,忙臉紅道:“失禮,失禮。”突然想到了什么,忙問:“沈姑娘,我們,以前可曾見過?”
沈夢儀仍是淡然的模樣,輕輕道:“沒有。在馮府,是初次相見。”想想也是,她舅父不是說她才來這里兩個月嗎,而自己卻才醒來,應該不會與她有什么交集。那夢中的白衣女子便不是她?
“我,似乎見過你。”李阿崔喃喃道。
“哦?在哪里”沈夢儀柔柔道。
“在夢里。”話一出口,李阿崔便后悔不已,連忙低下頭。這話太易讓人誤會了,像調戲美女的登徒浪子的口中常用之語一般。
沈夢儀眼神毫無躲閃,反而對道:“我以前常聽母親說,有些人一見便是如故,其實是前世輪回,命中注定有緣而已。”
李阿崔還在琢磨著命中有緣的說法時,沈夢儀道:“那我先回房了,怕舅父不見了我心急。”李阿崔點點頭,望著沈夢儀遠去的背影,他看不出她的喜怒哀樂,也琢磨不透她的所想所思。也許正是因為這樣,她才顯得神秘而冷漠,仿佛如遠處聳立的雪山,等待著真正有勇氣的人去征服。
男人的征服欲都會因為這樣的女人而被激發吧!
可李阿崔并不想征服任何人,他目前只是一個掛牌少爺,連“有用”都做不到。對于感情,他認為更應該是自然而然,水到渠成的。如果對方心中有你,便會走到一起。若是沒有,便是要他死皮賴臉般強求,那是萬萬不能的。
從馮府回來,李阿崔便一直等待李慶永出獄的消息,可是卻沒有絲毫動靜,連七姨娘和李季也都不在。好像所有人都有事做,除了他。
他有時也在想,關于馮府之中發生的事,那個符咒,他看一眼就會寫,還有救蘇梨嬰時所念的一套話,他自己也搞不清是什么。那些咒語好像自然地在他腦中儲存似的。一遇到危急情況,便自動顯現?這也是何種道理,他真的想不明白。
正巧一凡來找他喝酒,心想能打探些消息也是好的,便一同出門了。
消息沒有什么有用的,好吃的酒樓、好聽的戲坊倒是去了不少。有時,唐一凡感慨王寶珠在北平那么遠上學,也不知何時才放假,回來看看他們。有時,又帶來些別的消息。比如馮府一案,宋子墨立了大功,被警長一頓表彰,還被段大帥相中了呢。
還聽說,段大帥的寶貝女兒原本在法國留學時,就看上了宋子墨。還追著他從法國回了中國,有了這一層,宋子墨在段大帥的部隊里當個軍官是沒問題了。
唐一凡很是羨慕,男兒大丈夫能建功立業,可他卻只能待在家里繼承家業。李阿崔倒是無心聽這些閑話,他很想知道蘇梨嬰的傷如何了,那日她暈倒被帶走,雖然傷勢不重,但畢竟兩人共歷了兩次生死,而且第二次,她還舍命相救!總該去看看她才是!
于是,李阿崔向唐一凡打聽了蘇皓峰的地址,前去探望。不料卻被告知沒有蘇梨嬰這個人,這個好事的紫衣少女就這么平白無故的消失了?!以后也再見不到了!不知怎地,李阿崔一想起她靈動的雙眼,心里竟有些失望。
回來路上,李阿崔路過牢房便欲探望李慶永。一邁入牢房,空蕩蕩的,奇怪!往日里都有兩位守衛,今日卻不見蹤影。他剛要推開獄門,卻用眼睛瞟見一抹藍色。忙躲到門后,伸頭一探,原來是身著戎裝的段大帥。
段洪瑞來回地踱步,顯得焦躁不安。
也不知這段大帥來了多久,李阿崔屏住呼吸,仔細去聽他兩人談些什么。
“你說的可是真的?”段洪瑞停住腳步,向牢中李慶永道。
“絕無虛言。”李慶永道。
“我何時可拿到那永生訣?”段洪瑞急道。
李阿崔心想,永生訣?莫不是那七姨娘說的李家祖傳法寶。果然爹是想用此訣,換自身性命。
“隨時。”李慶永沉沉道“不過,永生訣需我的血才能讀。而且,即使你讀了,也未必會解。”
段洪瑞冷哼一聲道:“別以為我不知道,只要是李家血脈就能閱讀,抓了你兒子李阿崔也是一樣的。再說了,我不會解,自有人會解。”
李慶永沉聲重復道:“只有我的血能解。”
李阿崔聽到此話,頗感安慰。父親為了保護我這唯一的血脈才如此說,看來對自己也是十分愛護。再仔細聽來,便全是父親的聲音。
“大帥可知永生與長生不老的區別?長生不老只不過使人停留在現在的年齡、身份上,不老不死而已;而永生,卻是可以讓人想做哪個人便做哪個人,您可以上至皇帝權臣,下至屠夫走卒,既做那七尺陽剛男兒,又可變絕世于塵的美人兒胚。
只要你愿意,你可以成為任何一個人。而你,卻還是你。不曾改變絲毫,你可以進入不同的人卻體驗不同的人生,嘗遍所有的一切。這難道不是最極致的享受的嗎?!
而這一切,只有我,可以幫你做到。“
似乎沉默了許久,段洪瑞方開口道:“我,我什么時候可以變成那樣?”
李阿崔聽出那聲音之中壓抑不住的興奮與期待。想那段大帥馳騁戰場,殺人如麻,該是見慣了生死才是。而此時卻如孩童般乞求李慶永賜永生之法。真是英雄氣短呀,凡事只要起了貪婪之心,便會陷于那痛苦追尋之地,萬劫不復了!
人生最痛苦之事,莫過于你的欲望遠遠超出你的能力。
“一年內。我必將永生之法雙手奉上。如違此誓,斷子絕孫,不得好死。”
李阿崔心中一驚,父親竟拿我作誓?!
“哈哈哈”一連串的笑聲后,段洪瑞道:“好,我就幫你出去。一年后若沒成,本帥便親自砍了你!”
停了一會兒,段洪瑞又道:“你可知保貴丸中確已驗出鴉片的成份?怪不得幾日不服你那保貴丸便渾身難受,原來你竟用如下作的手法,誑騙權貴們?”
李慶永語氣淡淡道:“平日里,哪個軍閥不是煙不離手的?怎差我這一點***呢?姨太太,煙土子,不是你們最時髦的配置嗎!”
段洪瑞盯著李慶永良久,方道:“好吧,對別人所做一切我均不管,只要使我成永生之人。”轉身對下屬道:“通知縣令,明日放人。”
聽到此處,李阿崔忙快速溜出牢房。
第二日,城門公示欄便貼出公示。殺害上任縣長的兇手已經查出,是他的文書在茶碗里下毒所致。在祭藥大典時,恰巧毒發身亡。因此,李慶永被無罪釋放。家屬明日便可領人。
段大帥還真是雷厲風行,回到李府,李阿崔翻來覆去想不通,一是那永生之法,反復在詆毀先祖的書中看過,是用渡魂奪他人之身。難道李家確有其法門?那不是逆天而行的魔道了嗎?二是保貴丸竟是靠鴉片來籠攏權貴,這方法過于陰險,而且還每年賜藥給老百姓,那不成了害人無數嗎?三是李慶永這個人,對自己,到底是維護還是無視呢?
他正冥思苦想不得要領。小四便來回稟,“少爺,夫人讓你過去見她。”
李阿崔猛地站起來,“真的!我有好多話想問她呢!快帶我去!”一路閑聊,李阿崔道:“娘親不是身體不好,不許我打擾嗎?”
小四道:“是啊,少爺,每次你醒來,大夫人都要休息好幾個月了,這次也不知怎地。還有啊,少爺,那杜娟被調去廚房了。工錢比原來高出許多,而且活又體面又輕松,還能往家里帶些飯菜。真是多虧了少爺呢!”
李阿崔沒多說什么,不覺便到了姚竺襲門外。走進屋內,一位女子的背影映入眼簾。
她穿著大紅色旗袍,旗袍上盛開一朵又一朵黑色的花,魅惑而熾烈,腰肢纖細,身材姣好,烏黑的發髻高高盤起,發髻上插著一支鳳凰金釵,簡單又雅致。
慢慢的,那女子轉過頭來。李阿崔感覺喉嚨像塞了饅頭般干澀,他的娘居然如此年輕。聽小四說,大太太三十歲才生下阿崔,那算起來應該是五十的半老徐娘了,怎么看起來只有三十左右歲,皮膚白皙透明,看不到絲毫皺紋,她的眉和眼都是細長的,嘴唇如血染一般動人。
一般大戶人家的大太太不都是被老爺冷落那種嗎,可這個女子倒像是姨太太。她就那么直直盯著李阿崔,使他渾身的氣力全被吸去一般,釘在那里,動彈不得。她張口的第一句話便是:“若不習慣,可先不必喚我娘親,叫竺襲就好!“
李阿崔怔在原地,不知她此話是何意,她怎知自己還未習慣叫她娘?叫名字?直呼親娘姓名在這深宅大院也沒關系嗎?
李阿崔遲遲沒有說話也沒有動彈,果然這位娘親就是與眾不同,初次見面便讓他袒胸露背,又贈他符咒驅鬼,現在又讓他直呼姓名。 真是挺奇怪的。
但他立即反應道:“娘親說笑了,哪里有不習慣的。”姚竺襲笑盈盈道:“阿崔,你坐。“李阿崔覺得這次的娘親與上次大不相同,好像是冰川與火焰的區別,順手拽個凳子就坐下了。
姚竺襲又笑道:“你患這失魂癥已不是一兩日了,我早已習慣,你見我如陌生人一般,當然無法開口叫我娘親。你只當是一場夢便好,如真似幻,轉眼成空。到該來的時候便來,該走的時候便走。”
李阿崔聽著這些話,心中某種情緒被觸動,他不知自己如何來了這里,卻有可能不及防地離去。當失魂之后,是否還記得自己所經歷的事,所發的感想,所下的決心,和,,,,所見過的人?
李阿崔一時百感交集,又不知從何說起了。不待他發問,姚竺襲便緩緩道:“李家,是以實現長生不老為立家之本,成業之源的。”
李阿崔好奇之心欲盛,便問道:“世上真的有長生不老?我倒是讀過李家祖宗的傳記,他真的活了那么久?最后成了神仙而去?”
一段連珠炮似的提問,姚竺襲并沒有急著回答,只是笑著道:“你應該還讀了那些傳說吧,關于活神仙的說法,你覺得哪個是真哪個是假?”
“這,,,,”李阿崔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你所看到的事實也許只是傳說,而你所認為的傳說卻可能是事實。”姚竺襲意味深長地說道。
“長生不老之說自古便有,上可追溯至戰國時期,以“養神”、“服氣”、“煉氣”、“餌藥”、“祀禱”方法求“羽化而登仙”。 至秦皇武帝,人們既貴長生不死藥,亦重壇場禱祀。先秦至唐,則多重視外丹內服,以改變自身體質,去除肉質凡胎而達長生之境。唐、宋起,又改修內丹,以人身為爐,煉化天地之氣,使其元神合一,升得仙界。明清以來,崇尚道教,全真派由此壯大,他們所奉均為金丹大道,以仙丹、仙草能達永生之界。”
姚竺襲對求仙問道的歷史信手拈來,侃侃而談。令李阿崔頗感驚訝,想到她的屋外陳設,以及房內布置都同道家符咒有關,不禁明了她對道家的熟悉與了解。
姚竺襲似乎洞察李阿崔的想法,對他點點頭,又接道:“現雖是民國卻處亂世,政權更迭頻繁,軍閥崛起,打殺不計其數。死亡越是來得容易,人們便越害怕,瘋狂追逐著超世般的解脫,永生之說便大行其道。在袁世凱皇帝夢碎后,北洋軍閥繼任的大總統們,雖表面擁護共和,實際均以袁世凱為榜樣,妄想永生永世為帝,如此上行下效,追求長生、永生之法便更為繁盛了。”說罷,便看著李阿崔。
李阿崔聽她一番言論,心中暗暗稱奇。他以為深宅婦人均是勾心斗角之流,豈料這位娘親卻有須眉之風,看來李家研究永生頗有些時候了,連一個婦人都能說得頭頭是道。
李阿崔想起馮宅之事,便道:“對了,我要謝謝您救命之恩,還有,您如何得知馮宅有惡鬼?”又補充道:“馮宅還有那不老女嬰,最后卻化成一團亂發,您可知曉其中隱情?”
姚竺襲嘴角微動,臉色又恢復常態,道:“那惡鬼本是山中狐仙,受馮家祖先救命之恩,下凡來報恩的。結果有一次,貪杯露了原形,被馮家祖先請來驅妖的道士毀了真身,她真心愛著人卻將她置于死地,她不甘心,于是世世守在馮宅,便是要那祖先看看,她沒有害馮家的人,唉,也是個癡情的可憐人。可惜,她終究不懂,真正的愛根本不需要任何證明,是一種無條件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