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對方卻並不答話,思索半晌,纔開口道:“我來此只爲探查傀儡門暗中的勾當。”
“如今你查到了,也該早些回去將此事大白天下。”
“公主就這麼希望在下離開?”
瞳看了他一眼,隨即轉身離去,不想他竟疾步跟上,依舊在耳邊聒噪:“在下雖然知道了傀儡門暗中與魔門勾結,卻苦無證據,就算說出來也無人相信。公主與在下目的相同,大可聯手打擊傀儡門?!?
“你是如何知道我要找傀儡門的麻煩?”瞳不禁生出一絲好奇,轉過頭看向他那雙清澈漆黑的眼睛。
段霆道:“公主向來不輕易出門,此次定是又接到了委託,我見公主方纔撞破容老夫人陰謀時眼中露出的那一絲喜色,也能纔到一二?!?
不想他竟這般悉心,明察秋毫,果然天玄道宗的大弟子,並不是虛掛的名頭。
只是她卻不信他孤身前來此地只是爲了暗中調查傀儡門,幾次三番與他相遇,也斷然不會是巧合。
“段公子貴人事忙,不便叨擾,還望大事得成?!彼矐械萌プ肪糠嚼u他的輕薄無禮之舉,只淡淡地說了這麼一句,便頭也不回地離開。
段霆張了張口,想說些什麼,看到她稍顯伶仃的背影時,不自禁伸出手來,有稀疏的月光穿過指縫,想連綿的細砂,淹沒他尚未說出口的話。
冰柔獨自一人坐在大樹頂端的枝椏上,周身圍繞著枯黃的葉片,在蕭瑟秋風裡翩翩飛舞。
視線盡頭的那座精舍就是容雲鶴的居所,他昨夜與巫夜辰討論了一宿,無非是傀儡密咒之類的東西,落在她耳中索然無味,只怕不過片刻便要昏昏睡去。
然而那位容少夫人,卻至始至終守在丈夫身邊,除了添茶加水之外,她只是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裡,安靜地、優雅地、如同人偶一般靜靜聆聽著。
她伶仃的影子映在窗紙上,顯得別樣瘦弱孤單,卻亦如一支頑強的花骨,從燈花瘦盡等到東方魚肚白,至始至終都在扮演著一位溫柔嫺淑的妻子。
冰柔都瞪得不耐煩了,開始晃悠著裙子底下兩條雪藕一般的光潔小腿。
終於,門開了,燕翠慈端著茶盤走出來,卻在迴廊上止住腳
步。
冰柔的眼神微微一動——她看到殷賦之端著杯盞自迴廊盡頭走來,在燕翠慈身前停下腳步,道:“門主昨日一夜未睡,這是提神醒腦的補湯,煩請夫人讓門主服下。”
“殷總管想得真是周到,我這做夫人的都自愧不如了?!?
“夫人言重了,賦之只是門裡的管家,照顧門主起居,實乃分內之責。”不知怎的殷賦之的眼神古里古怪,似乎有意躲閃燕翠慈的目光。
燕翠慈見狀,只是輕輕嘆息:“算來你與我也是同時入莊的,那時也算是無話不談的好友,怎麼現在卻如此生分?!?
殷賦之臉頰微紅,他容貌雖然俊秀,只是爲人靦腆,極易害羞。
“如今您已是少夫人,是主,賦之乃門中執事,是僕,自該以門主和夫人爲尊,又怎能仗著昔日的交情而有所僭越?!?
燕翠慈心想在傀儡門呆得久了,任何人都會變成一個傀儡,就連殷賦之也不例外。
“只是僕人也該注意休息,我見你時??人?,定是這幾日寒氣加重的緣故,你素來體弱,此刻當注意自己的身體。若你病倒了,又有誰來服侍我和門主?!?
她從袖子裡掏出一個香囊,撫摸著白緞子上花紋細密的針腳,淡淡道:“我在裡面縫了些白芷花和杜若,對你的咳嗽病有些好處?!?
殷賦之猶豫片刻,只得伸手恭謹地接過香囊,卻仍低著頭,不敢直視少夫人的目光。
“多謝夫人好意,賦之還要進去給莊主送省神湯,先告辭了,夫人也要多多休息,切勿太過CAO勞?!?
燕翠慈看著他端著杯盞走入房中,沉沉地嘆息一聲,恰巧此刻幾位宮裝侍女並排而來,在廊外站定,其中一人垂首道:“老夫人請少夫人去花室一同研習花道?!?
“我知道了。”燕翠慈籠在袖中的手指輕輕一動,眼角餘光瞥見樹幹上那個紫衣女孩的一抹淺淡輪廓,然後看似若無其事地對爲首的侍女吩咐道:“近日來露重深寒,空氣有些朝,挑個晴朗的日子,將寶墨軒裡頭的文書都拿出來晾曬一番,免得婆婆那些重要的東西變潮?!?
那侍女面無表情地應了,她的臉上塗了一層厚厚的脂粉,燕翠慈有些惡作劇地尋思,她不
笑,也許只是怕脂粉會因笑紋脫落之故。
待她跟著那些侍女走得遠了,冰柔如一隻靈巧的燕子,“嗖”的一聲從樹幹上掠下,蹦蹦跳跳地來到廊下,俯下身,扒開地面上堆積的落葉。
手指觸碰到一個冷冰冰的東西,低頭一看,原來是一把鑰匙——是燕翠慈留下的寶墨軒的鑰匙。
在外面吹風吹得久了,那帶著溼潤涼意的秋風似吹到了骨子裡,冰柔回到房間,打算生了爐子烤烤火,卻發現巫夜辰已經坐在那裡烹茶。
氤氳的水汽從小瓷蓋的空洞裡冒出,在半空流連成一道道淡淡的輕煙。
“可看見公主了?”巫夜辰語氣雖輕,卻是在質問。
“公主喜歡安靜,我去忙別的了?!北崤苓^去將鑰匙遞給巫夜辰:“這是寶墨軒的鑰匙,裡頭好像藏著容老太太一些見不得人的秘密。正巧赫連被總管您伴成了傀儡,如今已對門中的牽機傀儡大陣摸得一清二楚,我們不妨去寶墨軒看一看。”
巫夜辰端著茶盅輕抿一口,說道:“冰柔,你應該安心當好你的侍女,照顧好公主,其餘的事交給我便可?!?
恰在此時,房門被人推開,瞳看著滿屋子繚繞的嫋嫋水汽,嗅著淡淡茶香,淡淡開口道:“那把鑰匙給我,若我猜得不錯,你說的寶墨軒裡應該藏著容老夫人與魔門私下交易的證據?!?
巫夜辰和冰柔均微微一怔,聽了瞳說完昨晚之事方纔明瞭,聽聞容老夫熱居然暗中和魔門有往來,不免唏噓。所謂的名門正派,不過如此。
“公主昨夜可是孤身一人撞到容老夫人的?”
瞳被巫夜辰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盯著,覺得有些時候他似乎比自己更容易看透人心。
她並不回答,只因不願將段霆也牽扯進來,否則以巫夜辰的脾氣,事情怕是要鬧大。
然而她還是太低估他了,只聽他的聲音如冰斬雪,甚是冷冽:“公主若非受到驚動,斷然不會出門,而且公主身上沾染了杜若的氣息,此種芳香,我也只在一人身上聞到過?!?
冰柔愣了愣,忽見巫夜辰漆黑的雙眸瞇成狹長一線,如鞭子一般絲絲抽緊,而後又聽他喝道:“閣下既然來了,何必再藏頭露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