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朵顏問出第一句時,蕭君徹就猜到了她的意圖,她是算準了自己不想聊這個話題,所以,才故意這麼問,好讓自己知難而退,自行回去。
可他,亦早已算準她下一問,也早已想到如何迴應。
“你知道我母后,因何而死麼?”
沒有直接回應朵顏的話,蕭君徹又問了一個朵顏十分不解的問題。
小心的觀察著蕭君徹的臉色,見並無異色,朵顏這才大膽回答:“不是病死的麼?”
“是嗎?看來,所有人都知道這個‘真相’啊!”蕭君徹感嘆著,眸中似有什麼晶亮的東西一閃而過。
“難道不是?”
“如果我說,當年,我母后是自溢而亡,你相信嗎?”蕭君徹說話的語氣,依舊只是淡淡,可朵顏卻明顯的感受到了他的那股子沖天的悲意。
朵顏一時無言,但心裡其實是信的。
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皇宮,真的是什麼事情都可能發生的,雖然,蕭君徹的母后,根本就不是銘帝的皇后,而是那位年紀輕輕就已早逝的上官皇后。
“可這和我剛纔的問題有什麼關係?”
蕭君徹輕聲一笑,而後,定定地看著她:“只是想告訴你,這深宮裡很多事情都不能只看表面,至於更深的理由,我不想說是不想讓你覺得這地方噁心。”
語落,他又話鋒一轉:“不過,如果你執意要聽,我只能告訴你,如果不是爲了幫你,我也不用選擇犧牲那位對我來說尚算有養育之恩的皇祖母。”
“我哪知你說的幫我是這樣幫?”
“若你知道,就會阻止我麼?”
聞聲,朵顏不說話了……
是啊!就算是知道了又如何?對她來說,她要的原本就是亂這後宮,至於如何亂,她根本不會管。
默認了這些,朵顏也再不想和他聊下去,只黑了臉送客道:“殿下,你真的該回去了。”
“你每次說不過別人的時候,都這麼逃避麼?不像你。”
蕭君徹壞壞一笑,卻仍舊只是那會靜坐著,完全沒有打算離開的意思。
朵顏自知說不過他,也沒打算再說,既然他不走,自己走還不成麼?
這麼想著,她飛快的起身,打算下牀離開。
豈料,就在她腳尖沾地之時,蕭君徹已出手將她用臂扣住:“你就那麼討厭我?”
“你不也一樣?何必明知故問?”
朵顏火了,用力掙開蕭君徹的手,大步跳開,離得他遠遠的。蕭君徹沒有再追上來,也沒有再出手阻攔,只是,他眼中一閃而逝的落寞,快得朵顏都幾乎捕捉不住。
終於,他說話了:“若我說,我並不討厭你呢?”
聞言,朵顏倒是愣住了,從來沒有想到這種可能,她一直以爲蕭君徹和她只是利用,和被利用的關係,從來沒有想過討厭不討厭的問題。
可是他說不討厭她是什麼意思?
如果說是想繼續討好自己,可他的目的已經達到,而且,她都要離開了,還有什麼可利用的價值呢?
“我想不出殿下不討厭我的理由,難道又是因爲我姓了上官?”
朵顏並非猜測,卻只是直言斷定,在她的眼中,太子蕭君徹從來就不是單純的角色,對他說的話,做的事,每一個細小的動作,甚至都要時刻注意。
搖搖頭,蕭君徹無奈一笑:“因爲我們是同一種人,所以,我不可能討厭你,因爲,討厭你,就等於討厭我自己。”
這是什麼爛理由,可令朵顏窩火的卻是那句同一種人。
是的,她不希望自己是他口中的那類人,更不希望和他做同類人:“我和殿下又怎會是一類人?至少,我不會言而無信。”
“言而無信?我何時對你言而無信了?”
蕭君徹微微擡眼,看著朵顏,輕輕問著,朵顏把頭一偏,氣憤的哼了一聲,才說道:“殿下要不要告訴我,龍傲天現在在哪兒呢?”
聞言,蕭君徹終於明白朵顏生的是哪門子的氣了,他邊笑邊點頭道:“這件事,我承認是我不對,我瞞著你,只是不希望你因爲這件事覺得不開心。”
“可我還是知道了,而且,不是從你嘴裡得到的消息。”朵顏不依不饒的說著,頗有一幅小人得氣的表情。
“是雲詳說的嗎?”
“是誰說的有那麼重要嗎?重要的是,你根本就言而無信。”
朵顏一針見血的指出這個事實,蕭君徹仍舊沒有生氣,只是笑笑的說:“我確實放了龍傲天,可他在牢中早已受到教訓,他受的刑,絕對比你多上一半不止。如果你覺得這樣還不夠?那我問你,一定要他死,你才能解氣?”
這話,又問住了朵顏。
難道,自己真的要他們死嗎?
可想到另一點,朵顏又不忿道:“他何止傷了我,還差點害死了秋歌,難道還要我對他以德抱怨?”
“龍傲天雖然活了下來,可從今往後,他再不能入仕途,也不能正正當當用回自己的真名,這對他來說,又何償不是另外一種慢性的死刑。如果你還覺得這不夠的話,其實我也能理解,我說過的,我們本是一類人,對對手再狠一點,也是我一慣的作風。”
這最後的若有所指,又讓朵顏聽出了玄機,她越想證明自己與他不同,他卻越是能利用她的話,讓她自行承認,雖然這種感覺十分不好。
但這一刻,朵顏真的覺得,也許,也許,自己真的如他所說,是那種無情無心之人。
“好,好,我說不過你,就當我是個壞女人了,我也不在乎,那麼現在,太子殿下,你說也說贏了,證也證明了,現在你可以走了吧?”
朵顏氣得牙癢癢的,卻還是要客客氣氣的送神。
蕭君徹聞言,似未聽到一般,完全不理不睬,朵顏見他沒有離去的意思,不得不又打算開始催他離開。
可蕭君徹的下一個動作,卻讓朵顏停止了趕開離開的打算。
把玩著手裡的玉蕭,蕭君徹笑了,那溫柔的表情,讓人覺得他似乎在輕撫自己的愛人。
可他的手中,明明只是那桿普通的玉蕭,普通得幾乎隨處可見。
“是該走了,在走之前,吹一曲你聽聽可好?”
這一聲,當真是客氣,竟然真的是在徵詢著朵顏的意見,那口氣,似乎在說,假如朵顏不願意,他也可以不吹那蕭,瀟灑離去一般。
朵顏就是不讓他痛快,想也不想就拒絕道:“大半夜的,你不想睡別人還要睡呢,不要吹了。”
蕭君徹沒有理會朵顏的意見,行開幾步,找了一合適的地方坐了起來。
將玉蕭湊至嘴邊,然後,緩緩的閉上了眼,用心的吹奏出美妙的音符。
他的蕭聲擾亂了朵顏的心,那聲聲妙曲把它的魂勾去了似的,身不由己地向蕭君徹走來,靜靜的坐在他的身邊,傾聽他吹也的繞樑蕭音。
一曲接一曲,彷彿停不下來,時而哀怨,時而悠揚,時而甜蜜,時而悲傷。
每一曲都讓朵顏欲罷不能,不知爲何,朵顏總是對他的蕭聲,抗拒不了,每一曲都能深深的打動朵顏。
雙手托腮,朵顏像小女孩一樣,安靜而幸福的聽著他奏出的曲子,根本忘記了,在她的寢殿傳出這美妙的蕭聲有多麼不合適,彷彿只要能繼續聽下去,她便再無煩惱一般。
蕭君徹也不知是哪來的力氣,一直那麼中氣十足的吹奏著,似乎只要朵顏還願意聽下去,他就不會停止。
直到天際拉開一條縫,露出那一點魚肚白,蕭君徹終於停了下來,溫柔看向朵顏時,卻發現,她早已趴倒在桌上,睡去多時了。
蕭君徹放下手中玉蕭,伸手將朵顏輕輕抱起,置於牀上後,深深的看了幾眼她純淨的睡顏,終於,絕然轉身。
連那置於桌上的玉蕭,都忘了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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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朵顏離宮的日子到了,臨行之前,朵顏算了算日子,驚覺再過十日就是除夕之夜了。
銘帝當真是恨她入骨,甚至不讓她陪在父母身邊過上一個團圓年。
但,這一切,似乎都不重要了,朵顏對自己的身手還是十分的自信的,只要能離開皇宮,她就有辦法,在除夕之後,偷跑回家。
皇陵太遠,算算時間,差不多朵顏就是剛到皇陵就是大年三十了,所以,她來不及趕回家,但過了年後,只要瞅準時間,她定是會回家看看孃親,已經有大半年沒有看到孃親了,朵顏也是十分掛念的。
啓程之時,一人擋在了朵顏的門口,臉上猶帶著愁意:“朵兒表妹,你真的要走了嗎?”
看著凌煦孩子氣的表現,朵顏安慰道:“表哥,不要這樣嘛,我在皇陵也會過得很好的。”
“可是,你走了,我就很難再看到你了。”
凌煦雖然和朵顏同歲,但卻還像個大孩子,他突發其想的說:“朵兒,要不,我也跟父皇說說,陪你一起去守陵好不好?”
一聽這話,朵顏嚇了一大跳,雖然姑母對自己也不錯,但是,要是把她兒子弄去守陵,她不得氣瘋纔怪:“表哥,不行啊,要是你也去了,以後誰接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