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樓?”
“五,應該是頂層了。”羅艾兒小心翼翼地走在木質結構的樓梯上,“和卓家老宅一樣啊,原來上海還保存了這麼多老房子。”
“少數的幾個區域有而已,以後漸漸更少了。”王樵緊隨其後,邊走邊看著四周的房屋構造。“小心!”
“哦。”羅艾兒才意識到自己腳踩空了,前面的樓梯最高一層比普通的都高三分之一,她腳上穿著帆布球鞋,把最後一層踩出好幾個寬大的腳印,“這裡真髒啊,是這裡的特色麼?”
她記得波特蘭的舊宅老房子,常住有窮困潦倒的藝術家和寡居的貧民,走廊、樓梯也是這樣年久失修,破爛不堪的。”
“也是,也不是。”王樵走到她身邊已經氣喘吁吁了,他望著唯一的一扇門,“已經是這裡的主人昨晚沒有出門吧,昨晚颳風,這扇過道窗也沒關,這房子構造應該很攏音,不知楊老師睡得好不好?”
“好就不會發燒了。”羅艾兒甩了一句風涼話,“昨晚颳風了麼?”
“嗯,我一夜沒睡。”
“哦。”她不知說什麼好,心底有點內疚,不敢回頭看王樵,“也許玲玲晚上也不能睡著。”
“是啊,不過我不希望這樣。”王樵嘆息著說,上樓梯的聲音仍一步步迴響著,“是我沒用,不能承擔什麼,導致她三番兩次用過激的方式抵抗,傷害了自己。”
羅艾兒走前面,聞言嘴角抽搐,不敢回頭,於是岔開話題,“你說,楊老師會告訴我點什麼麼?”她倒是並不關心這位楊老師究竟身體好不好,她想知道的,是他裡面的回憶。
但是,這位楊老師顯然並不會像她想象的一樣對她全心接受,又把埋藏心底多年的秘密交待出來——如果他真的知其一二的話。
“也許吧,楊老師其實很和藹,只是我大概十年前離開上海的時候見他,他就變了。”
“變得怎樣?”
“說不清。”
“你認識他的時候,他結婚了沒?”
“沒有,據我所知,他一直未婚。”王樵答後環顧四周,“看樣子,現在也一樣。”
“他性格很古怪?”
王樵被問住了,騷騷頭,模棱兩可地說,“至少我認識的他並不是你描述的那樣,我們敲門試試看吧。”
羅艾兒迫不急待走上前去,手剛舉起,就停留在半空中。
她回頭,笑得一臉狡黠,“王大哥,要不你來吧,他看到你一定很驚喜。”
“算了吧,誰知道他還記不記得我。”王樵苦笑,但還是走上前去,門上敲了兩下,木質的門板發出空洞的聲響,好象還帶著迴音。
兩人連續敲了好幾聲,門也沒開。
“不在家?”
“不會啊,你看都沒有腳印。”
“我們在這等等吧。”
兩人在門口等了很久,中途聽著下面四樓的居民走來走去的聲音。
“這裡隔音真不好。”羅艾兒打了個哈欠,又急忙捂著嘴,生怕聲音都被人聽了去,“會不會不回來了?”
王樵也很睏倦的樣子,他瞇縫起眼睛,透個被他關上的窗看外面的天色,“再等等吧,馬上到午飯時間了。”
“單身漢會遵守什麼午飯時間,也許是去外面鬼混了。”羅艾兒開玩笑,同時聽到下面又傳來不輕不重的腳步聲,只是聽上去有點異樣。
王樵顯然也聽到了,兩人對視,似乎
心裡都明白了什麼。
羅艾兒屏息,換了個坐姿,偏頭看上來的人,先是頭髮,然後露一個腦袋,然後是肩膀、後備、腰,腿……天!居然穿著的還是那身藍制服,羅艾兒有想暈倒的衝動。
她背後使了個手勢,召喚王樵趕快坐起來,她自己也整整衣領,等在那裡。
那人轉過身,露出的是一臉滄桑憔悴的表情,他臉色很不好,眼神也萎靡,走路很慢,一步一步。羅艾兒注意到他手裡還提著一袋藥。
那人好象沒看到他們,反而注意了過道的窗,窗戶上很髒,已被兩人關上了。那人推了一把,又把窗打開了,他忽然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就那麼看著窗。
“楊西明。”突然,羅艾兒忍不住小聲喚了一聲他的名字。
那人好象怔了一秒鐘,纔回頭看到了他們的存在,眉頭皺了起來,“你們找誰?”
“楊老師,你不認得我了?”王樵首先不淡定了,他走上前去,“楊老師,你還記得您給我們講過四大名著的批註特點麼?”
“你是……”那人起先不解地看著王樵,聽到他的話也不覺驚訝,但沉默片刻,沉吟間,表情忽然起了微微的變化,“你是王樵……?”
“對!”王樵一興奮,聲音大了好幾度,羅艾兒甚至感到他的聲音漸起了周圍的灰塵,那些灰塵像沉睡的精靈被他吵醒,徜徉在午後的光輝中。“楊老師,我就是王樵,老師,好久不見了,您好嗎?”
瞧得出王樵很是敬仰尊重楊西明,若不是他冷若冰霜的樣子,王樵怕是要上前擁抱他了。
“你怎麼找到這裡來的?”
楊西明不答反問,這個時候這樣問,令人及其尷尬,但王樵卻滿不在乎,“我去加拿大打工又創業,十年纔回來一兩回,這一次也不打算長住,想著結了婚就趕快回那邊。”
“哦,那好久不見了……她是誰?”楊西明越過他看到了身後門口站著的羅艾兒,動作遲緩地指了指,“你未婚妻嗎?”
“不不,不,您誤會了,我……老師,您不認得她了嗎?她好象前幾天還去過圖書館了。”王樵知曉羅艾兒的焦急,故意把話題朝那上面去引。
“哦,我記得了。”楊西明你點點頭,就愣在那裡。
“楊老師,你沒事吧?聽圖書館的人說你病了?”王樵十分關心楊西明,上前要替他接過手裡的袋子,“老師您去哪了,好點了沒有?”
“啊,我去住院,輸液了。”楊西明顯然接收到了他的關心,主動透露了自己的行蹤,又掏出鑰匙,朝兩人各自點點頭,“進屋說吧。”
羅艾兒暗自高興,朝王樵比了個勝利的手勢,王樵也笑了笑,算是迴應他,但臉上有著深深的對楊西明的擔憂。
屋子裡沒有想象中的亂,傢俱擺設裝修都像是倒退了幾十年,但裡面的生活設備齊全,打掃也乾淨整潔,不像個單身漢的家。
“楊老師,是楊家安楊大姐讓我來找您的。”坐下後,羅艾兒單刀直入,她太焦急了,說完有些後悔,又小心翼翼地看他,“您……還認得她吧,她是您侄女。”
“啊,家安啊,我當然記得。”楊西明沒有想象中的刻薄和冷漠,喚起楊家安的名字來,還帶著幾分感慨和親切,“無論你在圖書館,還是她讓你來,你都是爲了卓家人來的吧?”
咦?
羅艾兒像被問住了,這話她答是也不對,答不是,似乎也不對,於是傻笑兩聲,
“楊老師,你知道嗎?我是卓秦的私生女哦。”
楊西明聞言挑眉,不自覺地多看了她一眼,“你想問的,早在西月失蹤又去世之後,早就沒了真正的答案了。”
羅艾兒鬆了口氣,楊西明並不像想象中的暴躁刻薄,也不像剛剛見到以爲的糊塗癡傻,這就夠了。其他的,她可以慢慢問。
“楊老師,你好,我叫羅艾兒,幾個月前才從波特蘭來到上海。”羅艾兒做著自我介紹,但她並不習慣伸出手去與對方握手。
楊西明見了並不理會,徑自沖泡著手裡的茶,遞給王樵一杯,又將另一杯放在她面前。隔了好一會兒,他忽然說,“那個姓卓的,當年究竟有沒有去國外,私奔的對象究竟是誰,沒人知道,可能,連那個獨斷專行的卓老爺子也不知道,就這麼利用金錢把消息封閉了,導致我妹妹死得不明不白。”
羅艾兒挑眉,這番話令她對楊西月和卓秦各自私奔的事,有了全新的認識。“楊老師,你能再說得明白一點嗎?”
“你想明白?”楊西明說話時目光露出智慧的光芒,把手裡的茶一飲而盡,才道,“想明白,最好去問卓老爺子,快去吧,聽說他快死了,再不去也就沒什麼機會知道真相了。”
“真相?”羅艾兒重複了一句,不禁湊近了楊西明,“楊老師,您說的真相是不是關於卓秦和楊西月的?”
羅艾兒問得十分急,不料,楊西月聞言回頭看他,目光凌厲,和在圖書館初見時一樣。
他將手裡的紫砂茶碗一推,表情嚴肅了幾分,“羅小姐,楊西月是我妹妹,關於她的隱私我們不會隨便透露給卓家的,希望你也別再問,別再調查了。我可以老實告訴你,我不知道,很多內容在她嫁到卓家之後,我也不知道,我還是那句話,有什麼想知道的,不如去問那個快死了的人,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興許他會把骯髒污穢的真相告訴你。”
羅艾兒被這一番話說得怔了片刻,心底浮起千頭萬緒的猜測。
“楊老師,艾兒是我的好朋友,我向您保證,她不是壞人,也不會毫無原因的隨便打聽您家的私事,但她畢竟是和卓家有關係的人。如果你知道什麼,就告訴她吧。”王樵見狀,也出來打圓場,希望能幫羅艾兒忙。
楊西明狐疑地看看兩人,不可思議地垂下眼簾,“你們兩個,怎麼認識的?”
“這說來話長了……”
王樵打開了話茬子,從頭到尾,聲情並茂地把事情的經過講述了一遍。
聽完後,楊西明反而古怪玩味地盯著羅艾兒看,看到羅艾兒和王樵都不禁想向後躲避。
“老師,您沒事吧?我說的您聽清楚了?”王樵不得不加以詢問,小心翼翼地喚道,“老師?”
楊西明點點頭,又搖搖頭,他看著羅艾兒,忽然問,“如果我沒猜錯,羅小姐,您是喜歡上卓家現在那位年輕的繼承人了,是吧?”
羅艾兒一怔,“您……爲什麼會這麼問?”
“是啊,老師,我沒這麼說過啊?”王樵也納悶,難道是自己說錯了什麼?
“能夠這樣幫男朋友未婚妻的,除了喜歡他,也沒有其他可能了。”楊西明給出的答案十分牽強,但卻是事實。
羅艾兒不得不點了點頭,儘管她現在很不想這麼承認。
楊西明笑了,“這和西月當年真像啊。”
“什麼?”羅艾兒一驚,好象有什麼潘多拉的秘密要被打開的樣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