驀然醒來，羅艾兒一時間還真沒適應自己回了波特蘭的家，環顧四周好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己是穿著有黴味兒的舊衣服躺在自家的沙發上睡的。

只是，嚴格地說，她昨晚應該是躺在卓馭人的身上睡的。那麼——他人呢？

“終於醒了？”一道聲音從不遠處傳來，回頭，卓馭人穿著一件過大的白襯衣，打著哈欠走過來，手裡拿著一盒牛奶，坐在她身旁，腳一勾，歪斜開的茶幾被帶回了真正的位置，牛奶放在了上面。

“腿不疼嗎？”

“根本不要緊。”卓馭人回頭朝她笑了一下，然後仍然埋頭研究了怎麼拆那盒牛奶，“你喝不喝？”

羅艾兒搖搖頭，“過期了。”

“嗯？”卓馭人一愣，忙舉起牛奶盒仔細辨認，一會兒後，頹喪地放下，好象還不解恨，拿起來狠狠地仍到旁邊的紙簍裡。

羅艾兒笑了笑，人就全醒過來了。她先是揉著眼看著他一系列好笑的動作，又好奇地看著他身上的衣服，伸出手捏了捏，嗅了嗅味道。“這是你的衣服？”

“當然不是。”卓馭人笑了笑，“別介意，在你靠西向有落地窗的大房間找的，我知道那個小一些，掛滿奇奇怪怪東西的房間是你的，你那裡一定沒有我合適穿的，就去你媽媽房間找了。”

“你在……”羅艾兒起初狐疑，但逐漸表情明瞭且露出驚恐，猛地向後坐了一個，“這是她衣櫃旁邊的竹藤箱裡找的？”

“是啊。”卓馭人說完還開始挽起了衣服袖子，那是件過大的衣服，他穿起來顯得很誘-人，像是雜誌上表情慵懶魅惑，身材若隱若現的平面模特。

然而，羅艾兒看到的不是這些，她捂著嘴大叫了起來，“快、快脫下來——！”

卓馭人不愣，不解地看著她，朝她走回去，像是要又坐在她身旁，“怎麼了？”

“別靠近我！快給我脫下來！”羅艾兒像他有什麼傳染病一樣，幾乎跳了起來，和他保持一定距離地站在幾步之外，一手捂著嘴巴，一隻胳膊伸得長長的指著他，“這、這是我媽其中一個情人穿過的，那個人有AIDS，去年就已經死了！”

“什麼——？！”卓馭人顯然這一驚非同小可，嚇得像躲什麼看不見的幽靈似的，兩隻手撲騰了幾下，最終纔想到第一步是解釦子。幾乎是眨眼間，卓馭人就創造了脫衣服速度吉尼斯最高記錄，相信如果有動力，誰都可以做到。

嫌惡地把白襯衣送去和那盒過了期的牛奶作伴後，他轉身走了幾步還不放心，又回過去，端起垃圾筒，一腳踢開大門，直接扔了出去。

“鄰居會投訴的，你一會兒還得揀回來。”羅艾兒此時已恢復了正常，趴在沙發背上觀看卓馭人的“表演”，拍手叫好。“感覺如何啊，裸-男？”

“AIDS穿過的衣服還留著？你媽吃錯藥了？還是愛那個人愛的發瘋？”卓馭人毫不客氣地攻擊，人在倒黴的時候就恨不得怨恨辱罵詛咒別人一番才痛快，他也不例外，即便那個人是心愛的女人的老媽。

當卓馭人轉過身，上身當然什麼也沒有穿，下身的褲子釦子也沒系，還是他那條

已經幹了的褲子，“你倒是看熱鬧看得很開心啊，我千里迢迢來找你，昨天晚上還保護你，沒想到你就以AIDS招待我？”

“是你自己找的，有什麼辦法？我媽早就把那個人忘了，他不得AIDS死也得肥死，體重已經400多斤了，死的時候可能比我還瘦。”羅艾兒仰起頭，回憶著，“你要穿什麼我幫你找，不過可惜了，都是我媽那些情人留下的，這個是我知道他有AIDS，也有我不知道有什麼毛病，乾不乾淨的，你要不要？”

“不要不要，我不想在這裡死於非命，太不值得了。”卓馭人說完伸了個懶腰，“我換我的衣服，然後我們去吃飯，再買幾件能穿的，沒病的衣服？”

“要買你去買，要吃你去吃，我要留這裡叫外賣，休息。”羅艾兒打了個哈欠，她還沒睡得太好，“我一會兒打電話叫賽大媽找個醫生來給你看看傷。”

“那也好。”卓馭人見她那樣，乾脆回來，又一屁股坐在沙發上，一把將羅艾兒按進自己的懷裡，“告訴我你以前住這裡時，都幹些什麼？”

“以前我住的也不多，高中時候是住校的，後來大學也不回來，這裡不是我的工作室，學校纔是。這只是偶爾睡覺的地方，吃飯都只是叫外賣。”羅艾兒邊回憶邊說，她面色有些黯然，“和媽媽在一起的時間太少了，不知道她一個人住在這裡時候是什麼心情，也難怪會找那麼多情人，她一直都說是應該是想念爸爸了，我沒有見過爸爸，她說那些人長著爸爸的眼睛、或者鼻子、或者身材……不過那個AIDS不知道哪裡像爸爸，總之她找了一個又一個情人，我也還不知道爸爸長什麼樣子。本以爲到了上海，就可以知道。可是現在，卓秦居然和我沒有血緣關係，和秦宇祥的DNA也是你僞造的吧？”

“呃，這個……”卓馭人有點尷尬，不好意思地騷騷頭，最後以親吻羅艾兒的頭髮遮掩過去，“我會幫你找到的。其實也許，這屋子裡有線索？”

“咦？”羅艾兒像被提了個醒兒，一個打挺從卓馭人身上坐起來，狐疑地看著他，“你說的有道理啊，那我們現在就去找找吧。”

“給我回來——！”卓馭人一把將正欲起身跑去房間的羅艾兒拉回了自己身邊，“再怎麼著急也要先吃飯，給你電話，叫外賣吧。”

羅艾兒接過電話，一挑眉，旋即耷拉下臉孔，“我忘了號碼了……你等等，我去鄰居家問問。”

“這簡直是垃圾食品。”卓馭人邊吃邊抱怨，看著羅艾兒的表情像在看一個防腐劑捏成的怪物。“你就是吃這個東西長大的？怪不得瘋瘋癲癲，不太正常。現在我原諒你爲什麼專門折磨我了，都是這些東西害的。”

“好了好了，閉嘴吧。”羅艾兒欣然接受著他的冷嘲熱諷，因爲一直爲著卓馭人爲著自己的傷有點自責，也就不太敢生氣了，“我說，卓馭人，你覺得媽媽房間裡會有什麼東西嗎？”

“這我怎麼知道，她去世後你沒收拾她的遺物嗎？”

“這個……”羅艾兒一時語塞，她不敢承認自己根本不想了解，“還沒來得及收拾，就去了上海了，然後就是你對我懷疑，排擠，冷嘲熱

諷……”

“好了好了，是我錯了，是我錯了。”卓馭人湊上前去，啄了她叭叭叭說個不停的嘴，“快吃吧，我陪你去看看。其實說到你媽媽，你的那個作品後來送去哪裡了？”

“在老師那裡，已經讓Lily他們幫我賣了。”

“你願意這樣就賣？”卓馭人驚訝，“這不是很有紀念意義？”

“賣給真正懂的人，比這樣陳列在地下室有意義多了，更何況——”羅艾兒看著他，忽然神秘一笑，“我還有更有價值的作品在創造中。”

“哦？”卓馭人這一回真正露出詫異的表情，“我怎麼不知道，整天看你東奔西跑，就知道找楊家的秘密，你在哪裡做了？”

羅艾兒伸出一根指頭搖了搖，“不告訴你。”

“好吧，不過你早晚都會給我看，是吧？”

“也許會吧。”羅艾兒越說越是一臉興奮，“喂，你知道嗎？剛纔鄰居朝這裡看了一眼，以爲我像我媽媽一樣養小白臉了。”

“還會這樣？”卓馭人皺起了眉，有點不高興，他不希望別人用異樣的眼光看羅艾兒，尤其是莫須有的罪名，“你不解釋？”

“爲什麼要解釋？就當他們說的是了。”羅艾兒高興滿足地放下紙質的盤子和刀叉，端起咖啡，沒有喝，只是端詳卓馭人的臉，“你長得挺像我媽媽養的情人的，長得好看，身材也好，牀-上功夫也好，只可惜……”

“可惜什麼？”卓馭人剛剛還被誇得人差點飄到天上去了，聞言皺眉追問。

“可惜到現在我都不確定你哪個地方騙過我，哪個地方是真心的。”羅艾兒說完喝了口咖啡，表情有點落寞。這些話是她的心裡話，她的確在這個地方沒有安全感。

“艾兒，你要……”你要相信我。卓馭人有點說不出口，有些事他自己再有自信，因爲對羅艾兒的愛和疼惜，他也不敢在未實現的時候就承諾，怕會令她傷心失望。

“好了，沒事，沒事！”羅艾兒爽快地把吃剩的東西一兜，統一扔到另一個垃圾筒裡，“這些，和剛剛那個，一起燒了吧。現在，我們去看看老媽的房間。”

“知道嗎？我有點不敢去了，上次一下就選中件AIDS穿過的，這回再來一次，我就直接掛了。”卓馭人現在換回了自己帶的衣服，一臉笑容推著羅艾兒進了她母親的房間。

“卓馭人——”距離房間門口只有一步之遙，羅艾兒忽然卻步。

“怎麼了？”

“我想，我有個預感。”羅艾兒頭也不回，手撫上房間的門把，但沒有用力，只是虛虛地握著。

“什麼預感？”

“我們真的會發現一些什麼秘密，但是不知道我們是不是都能接受。”羅艾兒說完，話音剛落就一把按下了把手，門應聲開了，裡面一片黴味撲面而來。

這是久未有人居住的味道，也像是一股死味，或是塵封了秘密的味道。

“剛纔我進來就想，這裡真有點像老宅那個房間的味道。”不知是想起了老宅，還是想起了剛剛那件噁心危險的襯衣，卓馭人也開始捂著口鼻，默不作聲地跟了進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