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家人真的不是穿越過來的嗎?
羅艾兒穿著新買的酒紅色褲裙禮服,腳瞪三寸“防水槽”高跟鞋,耳戴鑽石,手拿香檳,站在角落裡遙望這隻在民國時期描述大家族興衰變遷的老電影裡纔會出現(xiàn)的舊式公寓大廳。
“你確定沒有劇組問你們借過場地拍電影嗎?”羅艾兒胳膊肘頂了頂身旁的卓馭人,後者正在觀望工作人員忙來忙去的身影,表情凝重。
她正跟著卓馭人來到宴會的場地做準備工作,萬萬沒想到的是,地點居然又是一間發(fā)舊的歐式小洋樓,在幾乎可以稱得上危房的地方奢華宴樂真的好麼?
“喂,你家怎麼拿房子當(dāng)古董收藏麼?”
“你懂?”卓馭人好笑地看看她,目光傲慢,擡頭環(huán)顧整個大廳,木製地板,木製承重圓柱雕花鏤空,木製樓梯有人走上去還會咯吱咯吱地響,甚至有回聲。
“看到了吧?這是真古董,這些房子已經(jīng)不能用財產(chǎn)來計算了。”
“是遺產(chǎn)吧?”羅艾兒抿了一口香檳,這地方古色古香,空中飄拂著揮之不去的陳舊木香氣味,身臨其境有種戲中人的感覺。“卓馭人,這種宴會爲(wèi)什麼是你親自張羅場地佈置,你那個美女助理嗎?”
“小周嗎?”卓馭人看似目光和心思都遊移在別的地方,說了句纔回頭看她,皺眉道,“你怎麼這麼早就穿了衣服?”
“呃?我……不穿衣服怎麼出門?”羅艾兒故意裝傻,笑得憨憨的,略帶洋腔的聲音笑出來連女人聽了都覺得銷魂。
卓馭人看看她,皺眉,搶了香檳,又推過來一把椅子,“知道什麼是宴會麼?四個小時,一羣沒吃晚飯的傢伙頂著假笑,端著酒杯,一會兒和這個聊聊天,一會兒和那個跳跳舞,四個小時,最少四個小時!你現(xiàn)在就喝了酒,踩上高跟鞋,待會兒還想活過四個小時嗎?快坐下!衣服這麼早就穿上,不冷嗎?”
羅艾兒被卓馭人推到椅子上坐下,還未坐穩(wěn),一件西裝外套就披在肩上了。
擡起頭,卓馭人又拿起對講機,不曉得指揮著哪裡的工作,“謝謝啊。”
“不用客氣!”卓馭人像是沒好氣又寵溺又無奈地垂頭看她,“鞋子也脫了休息一會兒吧,纔剛剛3點,宴會是7點開始,一會兒你的腳就腫了。”
“還不是你,要我買這身衣服,配得上的高跟鞋只有這一種了,矮一點的鞋子我穿了會踩到褲腳。”羅艾兒坐在那裡,腳下一踢一踢的,穿了一個多小時,腳也著實酸了,“要不,我脫了吧,反正是木地板。”
羅艾兒彎腰解鞋帶,偏偏鞋帶又是那種仿芭蕾舞蹈鞋的那種繫帶式的,她快腦充血了,才解開一半。
“你可真是不見外!”
“啊!你幹什麼?!”隨著卓馭人一句低吼,羅艾兒瞬間天旋地轉(zhuǎn),被卓馭人粗魯?shù)淖е惫E起了頭,又推靠在椅背上。
眼前出現(xiàn)一隻後腦勺,腳上覆上一雙溫柔的手——卓馭人正半蹲半跪在地上幫她解鞋帶。
手上的動作很是溫柔,嘴裡卻還絮絮叨叨的,“外國女人都這樣嗎?一屋子男的女的,有老有少,你就這麼記錄片式的走光?XX的!這什麼破鞋子,改天投訴那家店!你也是,綁這麼緊幹嘛?當(dāng)自己是灰姑娘怕掉鞋啊?!”
羅艾兒被數(shù)落得蔫頭耷腦,伸著腳任他脫完一隻又脫另一隻,好在第二隻動作嫺熟了些,卓馭人解完擡起頭,手自然地扶著她的腿站起來,“老實坐這裡別動,腳不許踩地,這裡二十多年沒人住了,涼。”
他說完丟下對講機,手機,上了貼著牆壁的那
一側(cè)的樓梯。他腳步很重,樓梯發(fā)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羅艾兒望著樓梯漸漸消失的身影,一瞬間恍神,彷彿民國時期的大家族的少爺在歌舞廳跳了一晚的舞,與無數(shù)個女子醉生夢死後,終於回到家裡,他只瀟灑一夜,留給某一個癡情少女一生的夢。
“夢……”羅艾兒望著那個樓梯,腦中突然浮現(xiàn)著什麼景象,很熟悉,但很遙遠。它們尚未在腦中清晰起來,又瞬間消失不見了。
她捂著胸口,很悶,很急,但就是想不起來。也許,走過去可以想到些什麼……羅艾兒突然站起來,忘了腳上穿著的是鞋帶沒系的鞋子,高高的“防水槽”一歪,直接跪在木板地上,發(fā)出極大的聲響。
所有的人都朝她這裡看過來,羅艾兒朝四方擺擺手,示意自己沒事,才坐回到椅子上。剛?cè)喟l(fā)疼的膝蓋,就見卓馭人一臉陰沉沉地從樓梯上下來,目光始終不離開她,直勾勾的有些嚇人。
不會是上去一回,換了個魂兒吧?羅艾兒心裡發(fā)毛,這地方陰森森的,給人的感覺很怪。
“剛纔是你吧?”卓馭人沒有想象中的怒火,而是冷冷地問,嘴角還帶著輕蔑的笑,彷彿在說,笨蛋,坐著都能摔跤。
“是……是我沒錯,對不起。”羅艾兒想賴也賴不掉,乾脆大方承認。
“不用道歉,我就知道我的工作人員不可能這麼笨。你恐怕只有和我比劃三角貓空手道時腿腳利索吧。”卓馭人說完扔下一雙鞋子在她腳邊。“試試吧,有點舊,不過不太髒。”
這是——?
眼前是一雙梅紅色絲繡拖鞋,款式老舊的幾乎可以當(dāng)收藏品了。
“一隻繡花鞋?”羅艾兒瞪大了眼睛,揚頭朝卓馭人確認,“這個電影我在波特蘭看過,那個兇手其實是……”
“你是獨眼龍啊?這是一隻嗎?!”卓馭人不耐煩地打斷她,以穿著高級皮鞋的腳踢了踢那雙舊拖鞋,“快穿上,別廢話了,讓你別踩地你還踩?!”
“我不會生病的,以前在學(xué)校畫室啊,踩到大頭釘我都自己拔出來,破傷風(fēng)什麼的都不用打,反倒好的快。”羅艾兒滿不在乎,雙腳伸間那雙繡花鞋裡,“哈哈,真合腳,這是誰的鞋?”
“我媽媽的。”
“呃?”羅艾兒驚訝地低頭又看一眼繡花鞋,她的腳在女孩子裡算大幾號的,每想到也有人和她一樣。
“不用怕,我也是猜的,我沒見過我媽媽。”
“她……住在這裡?”羅艾兒再度環(huán)顧這空闊的木色大廳,“哦,對不起,我是問,她曾經(jīng)住在這裡嗎?”
卓馭人見她小心翼翼地問,反倒嗤笑出聲,蹲下身,揚頭看她,“羅艾兒,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
羅艾兒聞言搖頭,但從卓馭人的面色中窺探到的什麼,“莫非這就是……”
“沒有錯,這就是當(dāng)年一場大火中,我父親私奔,母親失蹤,你在媽媽肚子裡被帶到美國等一系列事件發(fā)生的根源之所,我卓家的另一處公寓——秋築。”
“秋築。”羅艾兒嘴裡叨唸著這一個浪漫的名字。
擡起頭看看卓馭人,只看得到他眼角餘光,那裡微光閃爍。時間已接近傍晚,昏暗的光線下,他好似也在這空闊的裝滿故事的木色廳堂裡尋找著什麼。
他父親私奔、母親失蹤;她在肚子裡就被帶到美國……
他剛剛說得直白,又好似刻意把他兩人牽扯到一個事件當(dāng)中去。
“就是這裡嗎?”她原本以爲(wèi),當(dāng)年的那間房子,早在大火燃燒下化爲(wèi)烏有了,將所有一切的變遷都
定格在了一切廢墟之上了。
“準確的說,就在那兒。”卓馭人忽然蹲下,頭湊近她的肩膀,擡手指著一處,半空中畫了一個圈,聚焦在樓梯下的暗處。“那裡是傭人和園丁放雜物的地方,起火的時候,屋子裡有很多大水缸養(yǎng)著魚,所以火撲滅的很快,損失不大。”
羅艾兒遊目四顧。這樣一個木頭屋子,失了火還了得,怎會範(fàn)圍很小,損失不大呢?
“究竟?fàn)?wèi)什麼會起火呢?”羅艾兒看著那裡,狐疑地問道。
“沒人知道。”卓馭人笑笑,似乎累了,穿著新買的西裝就地而坐,“警察來的很及時,但他們來之前火就撲滅了,那時因爲(wèi)混亂,爺爺只顧得上帶賓客到安全的地方,完全沒顧得上少了父親和母親,當(dāng)然也可能還有其他人在這火場裡消失了。”
羅艾兒轉(zhuǎn)頭側(cè)目,從她的角度,可以看到卓馭人完美的睫毛和寬闊的肩膀,他穿著白色襯衣,解開了三個釦子,領(lǐng)帶早就被丟在一旁了,露出略顯瘦削的身體和凸顯的喉結(jié),席地而坐的他看上去更像鄰家的孤獨沉默的少年。
他說著久遠的故事,與他們兩個人的身世都大有聯(lián)繫,氣氛沉重且壓抑,又透著隱秘的氣味。
“嗯,爲(wèi)什麼說可能還有其他人?”
“我只是猜測。”卓馭人思忖著搖頭,手杷了一下頭髮,比羅艾兒初見他時略長了,“當(dāng)年,爺爺發(fā)現(xiàn)我父親失蹤就猜測到了他會私奔,所以請警察盡全力尋找,以致於到了第二天早上才發(fā)現(xiàn)我母親也不見了,又派出了家裡很多男傭人去尋找,據(jù)說那時我就在他身邊,但我什麼都不記得了。”
“那場宴會裡,有你?”
“當(dāng)然。”
“那你會害怕這裡麼?”
“害怕?”
“你找不見爸爸媽媽,又被人從大火裡救出來,這裡對你來說沒有陰影嗎?”
“這個……”卓馭人似乎認真地在想,修長的手指又梳進頭髮中,彷彿絞盡腦汁一般。“我實在不記得了,說實話,在這裡住過的記憶,好象都隨那場大火消失了。”
“所以你纔會不想爸爸媽媽的事?因爲(wèi)忘了他們了?”
卓馭人擡起頭,兩人目光空中碰觸到一起,是羅艾兒先轉(zhuǎn)眼避開了。
“我也記不起來了。”卓馭人忽然失笑,“我最深的印象就是火災(zāi)之後,離開這所房子,我好象是被什麼人接到爺爺身邊,當(dāng)他得知我什麼都不記得的時候,他最先做的事就是找人鑑定我還能不能入學(xué),因爲(wèi)那時我剛好6歲,要讀小學(xué)了。”
“結(jié)果呢?”
“我當(dāng)然沒有讓他失望,我想,什麼認過的字,算術(shù)、英文甚至地名、歷史人名都背得很熟,但偏偏就是記不得怎麼記住的,誰教的我,包括其他的事統(tǒng)統(tǒng)都想不起來了。”卓馭人聳聳肩,開始了一副爲(wèi)自己的聰明無奈的得瑟樣,“其實,若我所有的都忘了,爺爺就會放棄我,另尋繼承人了吧?”
“怎麼這麼說呢?”羅艾兒爲(wèi)他的悲觀感到不快,心裡也不舒服起來,不知是不是心疼眼前這個從小缺少寵愛,都只被抱有不同期望,又必須面對所有挑戰(zhàn)的男人。他總是默默的幫助和關(guān)係著別人,又爲(wèi)了面子從不希望別人知道和感激。
“卓馭人……”羅艾兒忽然輕喚他的名字,手不知不覺撫上他的髮絲。
“嗯?”卓馭人只是動了動脖子,並沒有擡頭,任她撫著,也許是想到了自己的重擔(dān),自己的無奈,忽然整個人溫順了下來,不再有初見時的鋒芒,也沒有喜怒無常漫無目的地狂躁,反而像是在享受著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