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青元!停車!”南晏踩在腳踏上,傾身向前,想要抓住對方,卻反而因為慌亂失了平衡,從車上摔了下去,磨掉一大塊皮肉。
“伯青元!”方曼曼他們在拐彎處不停揮手,卻正好卡在了視覺死角,沒能讓對方看見。
南晏則在跌倒的同時,一手撐地又爬了起來,還沒來得及穩住身子就往前跨步追趕,急紅了眼。
再快一點。
再跑快一點啊!!
如果追不上......追不上的話......
啪嚓一聲清響。
純白的板鞋踩上路邊的碎石面,帶著雨水的苔蘚狠狠擦過,把人帶倒在地,骨肉撞上厚實的泥土,沉悶發響。
南晏滿身是傷趴在地上,連坐都坐不起來,就這么眼睜睜看著伯青元離遠。
幾秒之間。
南晏腦子里全是對方的臉,那張笑起來特別安靜,又特別好看的臉。
為什么......為什么不停下?!
為什么聽不到他的聲音!!
他明明喊得這么大聲了!
“不要動——”李城安騎著車,瘋了一般地趕來,卻來不及了。
在碎石距離伯青元只有兩米高的時候,南晏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倏地起身,想繼續往前追,卻又沒了時間,只能邁出一小步,聲嘶力竭地喊:“伯青元!!你回來!!!”
少年的聲音帶著迫切的懇求在山巒中回蕩而上。
南晏也不知道這一句,自己究竟吼得有多大聲,他只是太累了,胸腔連著嗓子都麻了,雙腿一輕,驟然蹲下,抱著頭不敢看了。
噹。
剎車片猛地壓住車輪,車身微偏,停在了一地的醡漿草上。
伯青元不可置信地回過頭,眼里閃過一片光亮,可同時,巨大的石塊從他的車前擦過,帶起勁風撩開他額前的碎發,吹動了衣擺。
咚。
巨石如同心跳,重重落地,砸出了一個填不滿的坑,連帶下一串密集的碎石。
地面震顫一瞬,山體便發出了警示性的低鳴,細碎的石子成片滾下,警示著危險。
“青元!南晏!快過來!”李城安在前方三十米處停下,嚇得臉色青白。
陳大爺他們也跑了過來,卻沒人再敢往前。
“南晏!別蹲著!過來!”方曼曼急得破了音。
可南晏仍蹲在原地,一點動靜也沒有。
“牙牙!”方曼曼快哭了,“青元你先過來啊!”
伯青元什么也聽不見,但他可以確定,他剛剛聽見南晏叫他了......叫了他的名字......還叫他回去。
十八年的寂靜,一直靠著耳蝸與外界維持著脆弱的聯系,卻依舊去除不了那層屏障,把他和所有的熱鬧、歡騰隔開。
他也從沒想過,自己能親耳聽見有人叫他的名字。
那種直連心臟的感覺,比他第一次用耳蝸聽見人聲時,更震撼千倍、萬倍。
如同轟然倒塌的城墻,沒了防線。
“南晏!”方曼曼眼看著山體滑坡,再也忍不住了,直接沖了過去!
伯青元若有所覺地往后看去,直接攔住了方曼曼。
“放開我!牙牙!牙牙快過來!”方曼曼當年親眼見到黑哥的老婆被石流埋下,那種恐懼感,她永遠都不想再有一次。
“拉住方姐。”伯青元往上看了一眼,直接把方曼曼推給馬文代,自己沖南晏跑了過去!
“不要過去了!不要去了!求求你們,我求求你們了......”方曼曼被呆子死勁拉住,不管怎么亂掙都沒用,被眼淚水抹花了臉。
南晏抓著頭發,把頭埋在兩膝之間,外界發生了什么,他一概不知。
他只是在想,如果伯青元沒了,那就是他的錯。
也只有他,才會因為一點小事就亂發脾氣,不去接對方給的水,讓對方一路照顧。
甚至。
他要是沒來的話,伯青元也不用將就著誰放慢速度,哪談得上危險。
都是他的錯。
從一開始,他就不會討人喜歡,不管做什么,哪怕是找死,也會拖累別人。
“南晏。”伯青元極快地跑來,目光緊緊盯著縮成一團的人,低頭喘氣,“南晏,南晏。”
他就這么叫著,溫淡而平靜,不急也不催。
南晏卻因此動了,他被罩在一圈檀香之下,終于不再哆嗦。
可他是好了,又輪到伯青元不好過了。
他心想......完了。
當南晏小心翼翼,像只被遺棄在紙箱里的小奶狗一樣偷偷抬眼瞧他時,伯青元就覺得完了。
又或許。
當初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已經完得差不多了。
心跳不可遏制地陡然加劇,想要把人抱回家養著的沖動,就像震搖過后的汽水,溢出了一陣止不住的清甜和上癮。
“伯...伯......”南晏紅著眼睛,一時沒了表情。
“誒,伯伯在呢,別怕。”伯青元笑笑,直接抄過膝彎,把人抱了起來,兩條長腿交錯邁出,正要往回跑,卻被猝然而下的石屑擋了一下。
“別過來了!”方曼曼嚇到西斯底里地尖叫。
南晏也嚇得一抖,推著伯青元就要下去:“走另一邊!”
伯青元卻只是淡淡朝上看了一眼。
現在只有兩種可能,但無論哪種,憑他自己的能力都是跑不掉的,只有看運氣,所以慌也沒用。
只是現在懷里搭上了個南晏,讓他懸著心,不自覺地加快步伐,匆匆往回跑。
所幸的是,這次的滑坡并不嚴重,除了剛才那塊巨石以外,只傾下了一些小石子,沒有造成任何人財損失,如果不算上“賠感情”的話。
“能站穩嗎?”伯青元把南晏放下,輕聲問。
南晏被對方突然溫柔下來的動作和語氣弄得渾身不自在,客客氣氣地往旁站了站:“能啊,又沒摔斷腿。”
可說是這么說,他摔破的膝蓋上還流著血。
“恩。”伯青元又笑了笑,再轉身時,臉色就黑了,他看著李城安,話里帶上了涼意:“李叔,你告訴我,剛才到底有沒有來探路?”
“......”李城安面無表情地搖頭,才搖到一半,就被一拳打偏了頭,嘴角破出一條血口。
“如果今天,我們之中有一個人死在這里了,你怎么辦?”伯青元問得對方啞口無言,卻還不愿就這么算了,“說話啊!”
“我,”李城安嘆著氣說,“賠命吧。”
“你的命很值錢?能代替得了誰?”伯青元壓著火氣,不升不降,卻咄咄逼人。
南晏聽不過去了,走過去攔了攔伯青元:“別了,反正大家都沒事......”
“有事你就不在這兒了!”伯青元聲音一高,見南晏愣了一下,又趕忙低了下去,輕聲說:“這事很嚴重......你......那就算了。”
“啊?算了?”方曼曼頂著一頭的亂毛,狼狽地抹著眼淚,她本以為李城安要被打趴下的,結果就這么算了?
“方姐,你頭發理一理吧,好歹也是我們的隊花。”南晏拿到馬文代給他找回來的車,道了聲謝。
方曼曼看著破破爛爛,但起碼好胳膊好腿的南晏,傻呵呵地笑:“沒事就好。”
“誒,別笑了,有點滲人,挺像那種智力低下的......”南晏還沒說完,略帶嬌嗔的一巴掌就拍了過來,卻又在半道上被人截住。
“別,他傷著。”伯青元拿著小藥箱,說得十分嚴肅。
方曼曼只得訕訕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