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覺做了一件大好事,衛希夷爬到短梁上穿鞋取蓑衣的動作都比來的時候麻利了許多。覷著空兒,滑下柱子,衛希夷踩著水跑去膳房了——她還沒忘記出來的借口。
羽見到水鴨子一樣的妹妹,大吃一驚:“你干什么去了?”一看就不像是從女瑩那里直接過來找人的樣子。兩處相隔不近,卻也不算很遠,如今雨雖大,不至于鞋襪都濕盡了。
衛希夷仰起臉來,傻笑了兩聲:“那個,公主那里要點吃的。”
羽從袖子里摸出塊帕子,將她一頭一臉的雨水給抹了去,將人按到了一張矮凳上:“鞋襪都濕了,除去了吧,老實坐著,等我回來。”語畢,去吩咐了一些給女瑩準備的小食,還要注意份量,不可令女瑩吃了之后不肯吃晚餐。才回過頭來收拾妹妹。
衛希夷心情極好,除了鞋襪,兩只腳努力懸空提著。羽伸手將她抱起,整個兒抱到自己臨時休息的小屋里。衛希夷雙手摟著羽的脖子,嗅著少女的體香,開心地說:“阿姐,不用抱,我自己走就行。”
羽沒好氣地道:“跑到房里還要我給你洗腳,我才不傻呢。你老實呆著。”
“阿姐,我開始給你做好看的首飾啦,你想要耳墜呢,還是想要項鏈呢?你以后什么都不缺。”被抱著一晃一晃地走路,衛希夷感覺特別安心。
“那也不是你給的呀。”
“嘿嘿嘿嘿。”就是我幫忙的,哼唧。
沒幾步路的功夫,房間到了,羽利落地給妹妹擦干了頭發,重梳了頭,將她浸濕的衣裳扒下來擰去水,拿去灶下烤干了。連鞋襪一道,又干又暖地拿回來給妹妹穿上了,小食也做好了。羽打量了一下妹妹,見她的裝束都妥貼了,便指派了兩個廚工,拿著食盒,連人帶小食一道送了回去。
女瑩又和保姆生了一回氣,不外是“老奴為少主擔心吶”與“好啰嗦的老貨”之間永遠無法調和的矛盾。朋友回來了,愛吃的小食也來了,女瑩丟開了討厭的保姆,和衛希夷兩人湊到一邊,一邊吃東西,一邊說起蚌殼來。
并不是什么珍貴的東西,因為被禁止,卻顯得樂趣無窮了起來。保姆心中大恨,暗想,只要宮里不忙,她就去告訴王后。
女瑩從未自己手工做過盒子,看了一回蚌殼,又看盒子。衛希夷略帶得意地:“我自己編的。”女瑩感興趣地問:“怎么弄的?怎么弄的?”
兩人又嘀嘀咕咕了起來。說了一陣兒,復又一陣大笑,只覺得這聽著雨聲玩耍的日子真是美妙。保姆忍不住勸道:“王子回來有兩天了,公主也快要上課了,希夷學得好,不怕考問,公主的功課可是要溫習的。”
“嗷!”女瑩嚎了一聲,“好掃興!”
衛希夷奇異地看了保姆一眼,直覺有些不對勁兒。畢竟是比女瑩“多混了點社會”,衛希夷決定勸一個好朋友:“萬一王后查你的功課,怎么辦?”王后查功課的時候,會將女瑩單獨叫上前去,根本沒法作弊!
女瑩屈服了。
衛希夷幫她復習功課。
女瑩并不笨,學習也很快,她只是不怎么喜歡學習而已,臨陣磨磨槍,應付許后的檢查還算輕松。
見兩人不鬧了,保姆舒了一口氣。心里熱切地盼望著公子先能快點好,這樣王后心中一塊大石落地,自己就能告狀去了。
————————————————————————————————
被大家惦記著的公子先,現在的情況還不錯。在看到了蛛背上人臉一樣的花紋之后,來不及品味驚嚇,心頭便涌上了一陣喜意。大聲地叫著容濯和任續,在二人以為他遇到了刺客,急匆匆奔過來救駕的時候,展示了手里的盒子。
容濯與任續都是驚喜莫名,兩人圍著簡陋的竹編的盒子打轉,笑得傻兮兮的。笑了好一陣兒,容濯才想起一件事兒來,拱手問道:“公子,這……是從哪里來的?還是仙人所賜嗎?”
姜先總覺得自己捧著盒子的手上,有一股奇異的觸感留在那里,不自在地動了動手。任續呼吸一滯,撲上前去接住了盒子:“當心!”
姜先抿抿嘴,拇指捻著其余四指,奇異的觸感愈發鮮明。容濯覺出異常,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姜先有點不好意思,手握成拳抵在唇邊咳嗽了幾聲,沒點頭,也沒搖頭。容濯便當自己猜對了,搓手道:“這下可好了,不用欠南君太大的人情了。否則……”任續道:“怕他怎的?難道不答應娶他女兒,他還能扣留公子不成?”
這個話題太討厭了!姜先直覺地想回避它!作為一國之儲,他深刻地明白聯姻的意義,卻又非常討厭眼前的局面。既然痊愈有望,他也便有了心情與兩位托孤之臣認真討論這件事情。
皺起好看的眉頭,姜先問道:“眼下如何是好?”
容濯道:“自然是設法脫身了。”這不是早就想好的么?并不要娶南君的女兒。
殊不知姜先在這短短的時間里,卻又起了點不太能說明白、連自己也不是很明白的心思。走,是要走的,然而他不想就這么走了。他不知道這是為什么,但是就是想這樣。
任續終于找到了打斷師生對話的機會:“南君怎么辦?這些時日總無心理會他的心思,現在不得不理了。”
容濯將盒子放到案上,三人坐下,用鼓勵的目光示意姜先來講。姜考慮了一下,說得也很慢:“南君境內,百姓樂于學習中土耕織之術,卻少通言語。士子貴胄雖識文字,卻要另學一種筆畫像鳥爪一樣的文字。此地衣服的式樣看來滑稽可笑,稍稍留意就能看出等級分明——這是學到了服制的精髓。他還僭稱為王,他的心太大。我如今是失國之人,稍不留意,怕就要被他給吞了。”
“姻親互相攻伐,不也是常有的事么?”任續道,“縱然是姻親,也沒有全倚靠別人的時候。一時可用即可,我只擔心,南君現在就沒什么用處,卻要支使公子。只是……要如何應付呢?”
姜先眨了眨眼睛,望向容濯,容濯微笑道:“公子喪父,母親還在。訂立婚姻,怎么能不占卜?占卜的結果,可不一定呢。何況,南君北有荊伯,是他的強敵,也可引為己用。公子難道忘了,咱們是怎么到南疆來的?何況奚簡走得匆忙,他回去會說些什么呢?咱們只要拖到公子痊愈,悄悄溜走也是可以的嘛。再者,公子危急時還有仙人相助呢。”
任續撫掌大笑:“是極!是極!”
姜先:……那就是個笨蛋呀!我還沒有問到她叫什么,也還沒有跟她約一約以后怎么見面呢。
“當務之急,先配了藥來,總不能生吞這蜘蛛吧?”任續一錘定音,確定了下一步要做什么。
于是匆匆忙忙,使閹奴引路去見南君,南君十分詫異:“詭蛛有了?”
容濯十分謹慎地道:“正是。公子一覺醒來,手邊便出現了一只,有勞南君去看個究竟。”
————————————————————————————————
人面蛛有些蔫,確是正品無疑,藥也很快配了出來。姜先滿懷期望地飲下了色澤詭異、味道也很詭異的湯藥,這一夜,睡得極安穩。一夜無夢,睡到天明。
過不數日,姜先便不會日日咳嗽,對濕熱的天氣也適應了許多,夜間睡得香,白天思維清醒,已經能恢復日常的功課了。只是體力還是沒有脫胎換骨般的變強,不過是恢復了以前的樣子而已——姜先的武藝,確實是他的短板。
容濯大喜,勸姜先:“還請公子設宴,一謝南君。畢竟叨擾良久,且得靈藥。”
姜先矜持地點頭:“善。”心里卻飛快地想著,我就這么走了,沒約定,以后怎么見她呢?想找她,問南君想辦法是最快的,但是拒絕了南君之后再尋人,一定會給她惹下麻煩的。要怎么避開南君,與長辮子接觸呢?
容濯與任續自去安排事宜,留下個小小少年煩惱著自己也想不明白的心事。
八歲的姜先更明白婚姻而懵懂于好感,十八歲的喜卻將這兩者弄得明明白白,確認了公子先痊愈的消息,他便第一時間找上了南君:“父王,兒有一事相求。”
南君微帶詫異地看了他一眼,旋即對這個日常沉默的兒子的來意有了幾分了然:“是封國,還是你母親?還是……看中哪家姑娘了?”十八歲了,長大成-人了,鄭重地談的事情,不是事業就是家庭。
喜鼓起勇氣,堅定地道:“我想要獠衛屠維的女兒阿羽做我的妻子。”
連個頓兒都不帶打的!南君好笑地問:“我要不答應呢?”
喜毫不畏懼地直視父親的雙眼,反問道:“您這是答應了嗎?”
南君與他對視良久,忽然抬手將兒子腦袋往下一摁:“你是蔫兒壞啊!行了,準了。眼光還不錯,哎,她妹妹可不簡單,你……”蠻人風俗里,姐妹同嫁也是很正常的。許后那里的習慣,妹妹做姐姐的媵,再正常不過了。南君是有些不太滿意,衛希夷在他的計劃里,是跟女瑩的搭檔。
“我也拿她當妹妹。”
行,大家想到一起去了,南君滿意了,喜確實猜中了他的心意。喜將十八年來撒嬌的功夫全使到了現在,湊上前去帶點討好地說:“那……旁人都還不知道呢。這個……”
南君的表情淡了,口氣也冷靜了許多:“不就王后那里么?過兩天,我去說。現在你先不要宣揚出去。好了,公子先設宴道謝,你也去準備,不要失了”
喜識趣地沒有問原因,辭去后腳步都是顛的,南君見狀,在背后笑罵:“臭小子,美的你。”
這邊父子都很滿意,那一邊,衛希夷卻是真的要崩潰了:“為什么公子先答謝,我也要跟著去?”可惡的雞崽!我要露餡了,啊啊啊啊啊!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mimi同學的手榴彈,感謝道不同、小院子、若柳扶風、姜素堇的地雷。
感謝繁同學的營養液×260、感謝咖啡貓的營養液×101,哇哦,好多~感謝姜素堇的營養液×20、感謝終池的營養液×10、感謝qiong81的營養液×2、感謝==的營養液×2
感謝若柳扶風、好好回家同學的營養液
群么么=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