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中依稀能發現折斷的草莖,新翻出來的碎石塊,這些痕跡都表明曾經有一票人從這里經過。
剛開始我們還刻意跟他們的路線保持一定距離,后來發現,其實踩著他們的腳印走要比自己找路輕松不少,就怎么省事兒怎么來了。
到了中午,我們在一片開闊地發現了兩堆篝火的灰燼,其中一堆有被露水浸濕的痕跡,應該是昨天夜里的,另一堆沒有露水痕跡的應該是今天早上的。
我對他們的行動速度有了一個大致的了解,照這樣看我們并不難追上他們,或許可以在行進中的某一天夜里悄悄地潛到他們前面也不一定。
江山站到一塊大石頭上數了數,對我們說一共有七頂雙人小帳篷,一頂13座兒公交車那么大的大帳篷。
我說這伙人又不是農民工兄弟,怎么會帶那么大的帳篷,囑她仔細一點,別看錯了。
“你自己看,”江山拉了我一把,我跳上去順著她指引的方向望去,確是有一片地面被人為的處理過。大約八九平米的范圍內連草都給鏟了。
它的周圍是一圈拱月眾星般的小帳篷,這些小帳篷的痕跡倒沒有這么夸張,僅僅清理掉了一些石頭樹枝而已。
雖然我一時想不通這到底是個什么狀況,不過我肯定他們絕不會真的帶了一批民工,準備找到礦脈立刻動工開礦。大批量的開采需要各種各樣的設備,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實現的。
我倒寧愿相信那頂大帳篷里住了一位身價不菲的重要人物。
照這么算,他們應該是八到十六個人,而且紀律嚴明,尊卑有序。
我們停下來吃了點東西,只歇了一小會兒就繼續前進。那一隊人馬的破壞能力極強,枝椏虬結的叢林中硬生生的給開出了一條路來。
因為植物被破壞,小動物一段時間對這個地方很戒備,沒有了這些原住民的困擾,開路人的種種行為使得受益不淺。
記得洪金龍曾經說過,他們當年進山的時候走了七天,照這個速度,我看我們至少得節約一半的時間。
途中我留意過幾株顯眼的大樹,甚至還爬到一棵至少上百年的落葉櫟上仔細查看,一點刻畫過的痕跡都搜索不出來,看來洪金龍十幾年前做過的記號都已經被時光的力量掩埋,也難怪他要找夫子的畫冊。
經過36個小時的間歇性推進,我們已經繞過了第一個海子,走了一大半的路程。
這一天晚上找好地方準備宿營的時候,聽到前方遠處傳來模糊的炸響聲,聲音時斷時續,持續了好一陣子。
因為連續幾天山地越野,我們幾乎天一黑就渾身酸痛,吃完飯更是一動也不想動,和尚連連叫苦,說他游走在西城的大街小巷是何等的輕松愉快,為了騙我幾個小錢跑這么遠來受罪實在是得不償失。
我沒空理會和尚,不確定對方是不是因為發現了玉礦放炮祝賀,對著地圖研究了一番,發現以他們的速度好像不應該這么快就找到,想著想著后來腦子一迷糊,再睜開眼已經是第二天的清晨。
我叫醒其他的人,袁瀟已經燒好一鍋菌菇湯,吃點壓縮干糧喝口湯就得。
大約走了兩個小時,我們走到一處被糟蹋的很嚴重的山溝。仿佛昨夜這里遭受了幾百匹馬的踩踏,高高的蒿草萎頓倒伏,被踩成爛泥,云杉還是冷杉的枝椏斷成好幾節,一些被踩進土里,另一些還耷拉在斷枝上,依稀掛著露水。
“你們看,我撿到了這個。”江山手指夾著一枚金閃閃的細圓柱體,舉到眼前給我們看。
“這個怎么看著那么像彈殼啊。”洛君把它放在手里仔細打量。
“什么叫像,這個就是彈殼,還不是是手槍的,是步槍的。”和尚用***從一株云杉上撬出一顆更小的說:“這個是手槍子彈。”
“勃朗寧M1900,口徑7.65。”袁瀟手一揮,接住和尚拋過來的子彈。
和尚長大的嘴巴久久沒有閉上,半晌,他雙手合十沖袁瀟施了一禮:“阿彌陀佛,女菩薩好學識。”
“大師客氣,我只是碰巧見過這種手槍。”
我們又在這片開闊地搜尋了一番,在靠近戰場中心的位置又發現了大量彈殼和一些嵌進樹皮里或者干脆打在石頭上的子彈。
所有子彈的射擊方向都說明這并不是兩方交火,小部分火力呈扇面狀漫掃射,另外一些集中起來朝山溝深處沖刺,像是一場反包圍的突擊戰。
前方的山溝里發現零星或成片的血跡,分不出是動物的還是人的。
那種勃朗寧的子彈只撿到兩枚,其它都是半自動國產56式。我還找到幾只叫不出名字的喜鵲那么大的鳥兒,當然都被打死或者打爛了。
和尚把那些死鳥收集起來,裝在一個塑料袋里,說一會兒洗洗燉了吃。
明白了昨晚的炸響其實不是慶賀而是打仗,我不知道應該是高興還是失望。他們遇上了什么?這群一直以來對我們百般包容,照顧有加的大山里,難道埋伏著什么不為人知的兇險?
陳重年的隊伍突圍的很狼狽,連生活垃圾都顧不得掩埋,兩頂破爛的便攜迷彩帳篷被丟棄在空地上,其中一片破布下面似乎還有什么東西,體積還不小。
我剛要過去翻看,突然一顆子彈頭打在我肩膀上。我扭頭看見袁瀟站在一株云杉后面對我打手勢,意思是隱蔽,噤聲。
我謹慎的往后退了兩步,把自己藏進一叢低矮的灌木。我一蹲下去,前方的轉彎處就走出了幾個人,我數了數一共五個,他們身上只帶有武器沒有給養,其中有兩個身上的不同位置還纏著繃帶。
五個人情緒很低落,耷拉著腦袋幾乎不怎么說話,他們鏡子走到我剛才站著的地方,掀開已經散掉骨架的殘破不堪的迷彩布,一具血肉模糊的尸體突兀的呈現在我眼前。
因為離得太近,尸體身上深可見骨的抓痕我都能看見,如果不是當時大腦反應有些遲鈍,面對這突如其來的狀況,我一定已經叫出聲來。
其中一個矮個子的看到同伴的尸體嗚嗚的哭了起來,另一個五大三粗的照他屁股就是一腳:“哭什么哭,沒出息。”一句話沒有說完,自己也噼里啪啦掉起眼淚。
兩個傷員站著沒動,另外三個動手挖坑,坑挖了足足一米多深才停手,刨出來的碎石和土塊聚成一堆。
然后幾個人抬起已經死去多時的同伴,小心翼翼的放到坑里,掩埋起來。
做完了這一切,一個手臂上纏著繃帶的說回去吧,晚了先生該著急了。
那幾個人便整齊的鞠了一躬,算是跟已經入土為安的死者道別。一伙人轉身往他們來時的方向走去,矮個子卻沒有動,另一個拉扯了他一下,他這才一步三回頭的跟上。
很快,他們轉過一道彎,走進了一片密林,徹底消失在我們的視線里。
我探出頭,袁瀟她們幾個也陸續從藏身的地點冒了出來,和尚可能是個勤快人,一會兒沒見他把撿來的那幾只鳥的羽毛都拔光了。
此時他再三比較了一番,把其中一只幾乎斷成兩截的鳥供在剛才拔地而起的墳前,盤膝坐到地上,唧唧歪歪的哼了一段自己都聽不懂的經文。
他一會兒說自己念的大悲咒,一會兒又說是往生咒,后來又說是金剛經。最后一拍腦門說自己會的太多,都給念亂了。
袁瀟折下一截柏木,插在墳頭上,唇齒輕啟,悠悠念了一句什么,那句話音節很奇怪,絕不是我的任所知的何一個省市的官方語言或地方語言。
在這種地方誰也吃不下飯,我們收拾了一下,繼續趕路。
日落時分,我們到達路線中的第二個高山湖泊的邊緣,湖泊不大,只有幾百平米,站在任何一個位置都能看到它的全貌,以及整個岸上的情景。
血染一般的晚霞倒映進這群峰環繞,綠樹掩映的湖水中,隨著水面泛著的微波徐徐蕩漾,天上人間霎時無比的瑰麗絢爛。
湖水清冽甘甜,我捧起來放心的喝了一口,袁瀟說過這里水溫太低,應該不會有什么寄生蟲。
喝水的時候我聽到不遠處的湖邊噗咚一聲,像是什么東西落了水。抬眼一看只見到一圈一圈的漣漪四散開去,心道可能是石頭什么的滾進水里了吧。
我搖了搖頭,只不過是上午經過了一片戰場,怎么還弄得草木皆兵了。
就在這時,耳邊又是一聲噗咚。聲音比之前要近一點,我疑惑的抬頭望去。
不過一轉眼的功夫,我們正前方被霞光照耀的那處湖岸已經密密麻麻的擠滿了小香豬那么大肥壯滾圓的獾子,還有更多的不斷擠過來,一些甚至被擠進水里,血紅的湖面這時幾乎沸騰起來。
它們圍著湖岸吱哇亂叫,有規律的扭動著肢體,仿佛一群土著在舉行什么古老神秘的儀式。
“當家的,現在要是有把槍就好了,這些獾子可夠我們吃上好幾年的。”和尚湊到我耳邊說。
“只怕你一開槍,那些小動物全都朝你撲過來要給他們的同類復仇,我看你這身五花肉還不夠它們一只分一口的。”江山把扇子舉到額前,擋住秋日黃昏里里最后一道炫目的陽光。
“洛君,你說獾子皮的婚紗怎么樣?我還沒穿過過皮草呢。”江山又問道。
“不知道,不過我進化了幾十萬年才好不容易褪干凈了那身毛,再穿回去豈不是歷史的倒退?”我替洛君搶答。
我們驚奇的看著眼前的這一切,洛君站在我們身后似乎有些害怕,她擔心的問那些獾子有沒有可能就是襲擊陳重年他們的生物。
袁瀟說應該是,不過她一時看不出來是什么導致這些小動物做出那樣的行為,以前翻閱資料的時候也只看到過有關狒狒的類似行為的記載。
“那我們會不會被它們發現?”
袁瀟搖了搖頭,說現在應該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