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呢?那老道死了還是成仙了?有沒有徒弟傳下來?”我喝了一口小雪昨天泡的茶,這個勤工儉學的大學生每天只是下午來。
“阿彌陀佛,小施主打擾了。”門口響起一聲佛號,我和易戈同時向門口望去,只覺天色一暗,厚重的玻璃門被推開,一具碩大的黑影站在眼前。
“小施主天庭飽滿,地閣方圓,慈眉善目,樂善好施,實在與我佛有緣。”
一個胖胖的和尚兩手捧著32開紙那麼大的菩薩像,綁腿的帶子胡亂塞在褡褳後面的口袋,跟拖著條灰皺皺的尾巴似的,本來就白一塊黃一塊襪子褪到了腳踝,其中一個還半踩在腳後跟底下。
“我信上帝的。”我說了一句,不再搭理和尚。這種騙術幾乎每個星期都能遇到一回,什麼與佛有緣,掏錢纔有緣。
“福送有緣人,若非與我佛有緣,貧僧也不會貿然相送,施主不如就結個善緣,大舍大得,小舍小得,不捨不得。阿彌陀佛。”和尚並不就此罷休,把臉轉向了易戈。
易戈站起來伸了伸懶腰說,時間不早了,他得回去看店了,否則他的那個夥計又該把他的金幣全買成裝備了。
易戈的店就在十幾步外,店裡一屋子碧玉蛤蟆翡翠白菜,黃金色兒的搖錢樹,紫檀色兒的一帆風順……各種規格俱全。不過都是樹脂工藝品,否則他早就富可敵國了。
也就那尊一人多高的鎏金仿青銅方鼎還有點意思,易戈把它當做鎮店之寶擺在屋子正中間,閒著沒事了我們就去投硬幣玩,投不準的罰酒。
我鑑定過,那個鼎真的是金屬的,就算沒有一噸也得有八百公斤。
“佛不走空門,你一塊錢總有吧。”和尚見易戈走了,可能是感覺我一個人比較好欺負,伸著脖子衝我吼起來。此時和尚的袖子也擼了起來,胳膊上和脖子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
我著實被他嚇了一跳,左右瞅了瞅,唯一能防身的東西就是工作臺上的那一套琢玉的工具,工作臺離我三四米遠,和大堂中間隔著一道中式隔斷,指望拿到它們防身是不可能的。
再有就是易戈剛纔把玩過的那塊黃龍玉,這是半個月前一個主顧送來的,早就雕好了,可是人一直沒過來取。雖然現在就在手邊,不過我可不敢拿它當武器。
易戈這個人果然嗅到危險溜的比屬兔的還快,我決定以後看見他走我就跑。
“騙子就在前面,大家抓騙子啊”叫嚷聲由遠而近傳來,伴隨著紛雜的腳步聲。和尚聽了緊繃的肌肉一下子鬆弛下來,連忙問我有沒有地方躲,我往後指了指,和尚一個箭步穿過大堂,跳到了後院。
我笑的有些不懷好意,其實我是想說除了後院你哪兒都可以躲來著。
後院有我和易戈挖的兩個陷阱和安放的十幾個老鼠夾子,我還想多挖幾個陷阱來著,易戈頂著張大花臉提著鏟子說不行,再挖怕打出地下水,還是下水道的。沒別的,主要是我一個人住,總得最大限度的給自己製造安全感。
這回倒派上用場了。
“人呢?你把他打發走了?”易戈推門而入,因爲急速奔跑腦袋上還沁著細密的汗珠。他的意思是你的錢怎麼那麼輕易就給他騙取了。
不等我回答,後院傳來一聲殺驢般的嚎叫,聲音有些悶悶的,可能是掉進了陷阱。
易戈指了指開著的門道:“他進去了?”
我點了點頭。想騙我,再回去修煉個千八百年吧。
“等他玩夠了再去把他撈出來。”
和尚的叫聲接連不斷的傳來,舌頭也打著結,好像還說什麼滾開之類的。我忽然坐不住了,想起去年冬天陷阱裡面不知怎麼爬進了一條小孩胳膊粗細的蛇,我和易戈看了半天鑑定後爲無毒蛇。
後來冬眠結束,它沒有想走的意思,我就拿它當寵物給養了起來。這東西吃的不多,長的倒挺快,長相瘮人還不會吵到鄰居,滅蠅滅鼠滅蚊子樣樣在行,實在是看家護院的不二動物選。
我們幾乎同時衝到了後院,說是院子其實就是個天井,十幾米見方的面積除了幾條石板小路其餘滿種著半人多高大波斯菊,唯一的一棵梧桐樹長在陽魚眼的位置。
當然這是易戈說的,他說那是陽魚眼,那就算是了,反正我也不懂。
四圍是堂屋和廂房,堂屋有兩層,上層是全木質結構。
和尚此時就跌坐在由前廳進入後院的必經之路上的陷阱裡,陷阱離地面兩米多高,實在不算很深,這也是爲了萬一我誤入的話,可以自己爬出來。
普通的老鼠夾子也是出於同樣的考慮,萬一夾到自己,也以不至於骨折筋斷。好在這條蛇很聰明,一次都沒碰到過夾子,這點比我還強。
和尚看見我們迅速叫罵了起來,一邊揮舞著手臂指著邊上探下去一米多長吐著信子的吉祥物,問我們怎麼會有那麼駭人的東西。
吉祥物一段時間以來養尊處優,吃飽了就睡,再加上我的精心飼養,幾個月以來已經長得比我的腳脖子還粗。一身黃綠褐色的花紋斑斕油亮。
它的蛇皮我一直在找,就是不知道它把它們蛻在了哪裡,否則一定可以賣個好價錢。
“下面的大叔,你是想繼續罵下去,讓我們觀看你的獨角戲表演呢,還是叫聲好聽的,我拉你上來。”我探著頭說。
和尚立刻不罵了,雙手合十不住的搖晃,我說女施主,我的姑奶奶,你是天上的百花仙子下凡,您大人有大量,大發慈悲,別跟和尚我一般見識……
“叫聲神仙姐姐。”
“神仙姐姐。”
我摸了摸吉祥物的脊背,它慢吞吞的轉回腦袋爬上陷阱,我吸了口氣盡量輕鬆的把它抱起來,對和尚道:“一條草莽而已,看把你嚇的。”
這傢伙得有十幾公斤,比對門一歲半的肉呼呼的小正太還壓手。我拍了拍它的腦袋,說沒事了,玩去吧。吉祥物慢悠悠的從我胳膊上溜了下去,很快就鑽進茂密大波斯菊的花叢裡看不見了。
我把繩子一頭拴在屋檐下的廊柱上,一頭垂到陷阱裡,和尚看到繩頭本能的往後縮了縮,確定真的是繩子後才試探著拽了拽,攀著繩子踩著井壁爬了出來。
和尚邊誦了聲佛號邊在胸前畫了個十字,感謝了佛祖和諸天使。這地方他再也不肯多待,拍了拍沾在僧袍上土屑,罵了聲妖女咒了句血光之災,就逃了出去,我請他留下來一起吃午飯他都沒答應。
易戈和尚走後不久,小雪就來了,看到我先是一驚,說當家的你怎麼又喝隔夜茶,換一下水你會死啊。
我搖了搖玻璃杯,我這不是把工作的機會留給你嘛,我自己倒水你做什麼嘛,況且我都喝了好幾年了,不是照樣青春靚麗,光彩照人?再說了,你怎麼知道是昨天的茶。
小雪說那還用問,昨天她走的時候把最後一點金駿眉都泡上了,店裡只剩下龍井和鐵觀音了,可是我現在喝的還是金駿眉。
小雪是個勤快的女孩子,說話間已經給我換好了一杯鐵觀音,把早市上買的菜拿到會客室後面的小廚房去料理。
我滿足的看了一下時間,人生混到這個地步,還有什麼不如意的呢?
對,還剩一件事才能說得上圓滿,等把兩年前買這座帶鋪面的院子時借了秦洛君不少的錢,迄今爲止還有一半沒有還,等還清了我就能無憂無慮的過我的舒心日子去了。
那時房價還不高,當然這座院子的價錢更是低的離譜,那時我也聽說這個是什麼兇宅。不過自從我打掃乾淨,並種上一院子花之後也沒發現什麼嚇人的,也就是月圓之夜能聽見一些莫名其妙的響動,後來挖了陷阱下了鼠夾子,院子裡的風水大變,連這點僅有的異動都沒有了。
我翻了翻前些日子農民手上收來的一堆原石,從裡面裡撿出一小塊來,磨去外表粗糙的石皮,按照腦子裡浮現出的景象,信手雕刻起來。
雖然現在科學技術空前先進,不過量產的玉菩薩玉豆莢等純工藝品依然無法和手工雕刻相提並論,因爲每塊玉石的色澤和紋理都不是相同的,冰冷的機器又怎麼能分辨出各種的差異來?
只有順應玉石本身的意願琢磨出來的器物,才能被稱爲藝術品。玉石希望去掉那一塊,我們就切掉哪一塊,玉石希望保留哪一面,我們也要全力滿足它。
當年我還在夫子手下做學徒時,曾經有一段時間很擔心等我學出手藝,市場已經完全被機器佔領,那時師父就對我說了上面那番話,時間證明,老人家所言不虛。
而今,白夫子早已作古數年,夫子的兒女中也沒有一個再與玉石結緣。古舊的夫子館,也幾經易手,輾轉做了他用。
現在是一家小型的酒吧,當然只有那百十平米的地皮還是夫子館的舊址,上面的建築是去年剛落成的三層小樓。夫子的孫子白敬遠整個兒把它租給了夏玫,一個三十歲上下的生意人,SUMMER ROSE的老闆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