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臺山上賣狗皮膏藥的吧。”我白了和尚一眼,沒見過這么厚顏無恥的騙子,我要不要找個機會替天行道,找個誰也不知道是哪兒的荒山野嶺把他扔下去。
車子從高速下去到國道,又從國道上下去到省級公路,最后是破破爛爛的縣鄉小路,顛的和尚一個勁兒的念阿彌陀佛。說照這么下去他一會兒還得吃飯。我以為洛君會先到成都,沒想到她第一站就把我們帶到了文川。
洪金龍雖然盡力在回避岷江這個知名度很高的重要地理標識,但是他可能沒想到,只要在搜索框里輸入雜古腦河,一切問題都迎刃而解。
第二天,我們把車子寄存到一家地下停車場,打車到渡口去租了一艘帶遮陽篷的汽油艇,洛君交了不少的押金,得,我又欠了債了。
我們給和尚的腦袋扣了一頂假發,安排他一個新身份,就是洛君的仆人,見到洛君必須得喊大小姐。這個建設性的意見還是我提出來的,否則兩個女孩子帶著個半不老的和尚出來游山玩水玩成何體統。
和尚說他腦袋隆冬臘月都容易起痱子,好不容易發明了這個寸草不生的發型,死活不戴那頂頭套。
我說你一路上吃飯的錢都是洛君出的,不戴您就愛去哪兒去哪兒吧,我們本來就應該井水不犯河水。
和尚蔫了,說他也不是非不戴不可,試探著問我沒人的地方難道也不可以摘下來。我點了點頭,那還用問?
“那到底是可以還是不可以啊?”
“都說了,不用問。”這和尚的問題本來就有毛病,我懶得給他糾正。
這個季節岷江的水流很平緩,我們因為拿不準洪金龍說的地方是在雜古腦河入江口的上游還是下游,就讓關掉發動機,讓小船隨波漂去。
入了秋的川北天高氣爽,兩岸的一些闊葉林的葉子邊緣染上了一層金黃。風一吹就有稀稀落落的幾片蹁躚飛舞,落在岸邊,或者飄進水里,順流而下。
我把宣紙展開鋪在船篷中間的矮桌上,用顏料盒壓住,畫著畫著突然想到一個笑話,此情此景,我們是不是也摘片樹葉拋進水里,以此來決定我們的去向?
和尚拍了拍手上的瓜子皮,說當家的這個點子出的應景,應該鼓掌。我贊揚了他一句,說你不張口閉口的小施主也還是挺會說話的嘛。
“那是,貧僧向來是隨機應變八面玲瓏,常言道到什么山頭唱什么歌,進到什么廟里念什么經……”
唉,剛夸一句他**病又犯了。
洛君拍了拍桌子說你別貧嘴了,你看看連我都能看出你畫走了樣了。我一看可不是,本來應該混點石青的一下子給調成了赭石。
“不妨事,不妨事,大小姐稍安勿躁,”我將錯就錯,沾了一筆顏料:“夫子畫畫的時候可能是夏天,咱現在是在秋天,顏色什么的也沒那么要緊,我地形不會畫錯就是了。”
趕緊從怡人的山水之間收回心神,專心回憶夫子的筆法。
對面的和尚嗑噠磕噠的聲音忽然就聽不見了,我抬頭看去,只見他張著嘴巴,嘴角沾著塊瓜子皮,眼睛定定的瞅著前方的水域。
他旁邊的洛君也眼神迷醉,打開數碼相機皮套的動作定格在了半路上。
“嘿嘿嘿。”我在兩人眼前揮了揮手,馬上反應過來自己怎么這么笨,放下小葉筋,拿起另外一只大白云,沾滿墨汁給和尚畫了副眼睛。
和尚竟然沒動,我這才慢慢的轉過身去,這兩個人看到什么了,連我的存在都無視了。
前方幾十米遠的地方,有一塊巖石凸出伸進江面,像短了一截的天然的棧橋,兩個女孩子一左一右的玉立在巖石前端。
離我們較近的那個穿著一件刺繡的白色上衣和一條蠟染的闊邊長裙,肩上斜挎著一個民族風的小包,兩手平端著一個扁扁東西。較遠的那個穿著一件很煞風景的黑色風衣,腳下放著只登山包,什么天氣了,手里還拿著把折扇。
清爽的江風揚起她們的頭發和衣角,吹過她們身后的色彩斑斕的從林,形容不出的絕美意境,令人心馳神往。
游艇漸漸向她們漂近,和尚拍了拍我說:“嘿,靠過去看她們坐不坐船。”
由于順風順水,就算和尚不說,船也會自然向那個位置漂去,我只稍略微調整一下方向,船就靠在了那塊凸出的巖石邊上。
我聽到那個黑衣女孩尖叫著說:“哇,你算得好準啊,他們果然靠過來了。”
白衣長裙的女孩子笑了笑沒有回答,這一笑可不得了,她臉上漾起兩個不深不淺的小酒窩,我突然覺得有點恍惚,好像誤闖進了人間仙境。
不會是遇上狐仙了吧,不過同樣是狐仙,那個黑衣服的怎么就看著很普通呢,誒,我要是她的話,就離那個仙女兒遠點,省的自己的天生麗質被不可方物的傾世絕色給比下去。
我撐著船艙跳上離水面一人來高的巖石,不想船在反作用力下竟然猛地向外一滑。我一個落地不穩,慌張的想要扒住石頭的棱角以免狼狽落水,電光火石的瞬間,一雙小手穩穩的托住了我的胳膊,同時我聽見一聲清脆的玉器落地的聲音。
我從不認字起就在這個行當里摸爬滾打,對美玉落地的金玉之聲再熟悉不過,照剛才這一聲,絕對是一塊直徑超過十公分的玉璧一類的東西,而且,萬分之九千九百九十九的可能它已經粉身碎骨,幾乎不存在萬一。
“我的天!”穿黑風衣的女孩子一下子撲到在地上,我看到她眼前是一塊極品的冰種翡翠,翠色不濃不淡,和白色的部分映襯和諧,雖然現在已經碎成了無數塊,還能看得出它整體呈很眼熟的圓盤狀,上面刻著古拙的花紋,竟然還是上了年頭的東西。
“你你你……”黑衣女孩一時間暴跳如雷,指著我的鼻子搜羅世界上最惡毒的語言要罵我,卻一時間情緒過于激烈,打鬧有點短路,只嚷了一句:“你哪里冒出來的?知不知道你干了什么?”
說著舉揮著拳頭就要跳過來打我,我本來就站在石頭邊上,半個腳都是懸空的,躲也沒處躲,難道這就是和尚再三提醒我的血光之災?
倒是長裙子女孩深明大義,身子一偏擋在我和她之間說:“好了,不就是一個羅盤嘛,你打人也沒有用啊。也許是我和璧落凡塵的緣分已盡,既然它碎了,回頭再買一個別的就是了。”
我這才想起怪不得覺得眼熟,原來是一副羅盤,我在易戈哪里見過不少。
那黑衣女孩卻不依不饒,說這是再買一個的事兒嗎?世界上哪里還有第二件璧落凡塵,就算有,這個也是很值錢的,你知不知道它值多少錢啊!她必須得賠。
我連忙上前兩步站穩腳跟,這才意識到自己竟然一直抓著人家的手臂,連忙放手,慌慌張張的躲過黑衣女孩的拳頭。卻不想她在腳下給我使絆,冷不防的撲倒在地上,肩膀剛好砸到了地上的羅盤,那些碎片瞬間滑下了斜面,沉進滔滔江水。
黑衣女孩見狀一屁股跌坐在石面上,拍著大腿哭號起來。當然,她一滴眼淚都沒擠出來。
“小施主,你咋咋呼呼的干什么呢,還不趕緊抓住繩子,把女菩薩請上來。”和尚拋過來一條纜繩,我一把接住。
洛君他們因為要調整船的方位,再加上船篷的遮擋,并沒有看到事情的經過,只是聽到我們打鬧的聲音。乍看到事情已經發展到這個程度了很是驚訝。
“女菩薩要往哪里去?貧僧正好順道,送女菩薩一程。”和尚恬著臉說,順手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珠,好好的一副墨汁眼睛給他糊的滿臉都是。
“哼,你們要去哪里,姑奶奶就去哪里,不賠我們得東西我就纏死你們。”黑衣女孩跳到船上,猛地看到和尚的大花臉,忽然轉怒為喜,捂著肚子笑起來。
和尚摸不著頭腦,抬手看到蹭在自己手背上的墨汁,指著我罵了句妖女,準是你干的好事,撅著屁股趴到船舷上掬水洗臉。
“謝謝。”長裙女孩坐下說,我聽到她由衷的道謝心里像爬進了二十五只耗子,相當不是滋味,我沒有辦法像她那樣,把剛才因我打碎的翡翠羅盤不當一回事。
“這個十年修得同船渡,女菩薩叫什么名字?年方幾何,家住哪里?”和尚也不看看自己多大歲數,拉著人家的小手就要給人看相,自稱是五臺山進善寺的和字輩大師。
“我叫袁瀟,很高興認識大師。”那長裙子的女孩子順勢握了握和尚的手。又對我和洛君說:“很高興認識你們。”
“你倒還高興的起來啊,這簡直是我們最倒霉的一天了,以前那么多大風大浪璧落凡塵都能安然無恙,這回就這么毀在了那個小女妖手里,要說翻船這連個陰溝都能算啊。”那黑衣服的女孩子埋怨了幾句,說道翻船的時候,船底突然砰的響了一聲,她趕緊捂住了嘴,抬著眼睛瞅了瞅我們幾個。
“江山,請多多指教。” 黑衣服的女孩子自我介紹。
洛君輕輕的拉了拉我的袖子問怎么回事啊,我說一言難盡,沒準這回真的得賣身還債了,回頭跟你細說。
“余徽,你們放心,是我的賬我不會賴的。”這是絕對的大話,雖然只看了一眼碎片,我已經很清楚,皇天后土,世界上再也沒辦法找到那樣一塊空靈瑩潤的翡翠了,當然,不排除世界級的收藏館,可我總不能去那里搶吧。
“秦洛君,做服裝設計的,以后兩位有需要的話,可以去找我,婚紗六折,珠寶八折哦。”洛君送上自己的名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