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讓江山鬆手,兩人合力把著矮冬瓜拉起來,說:“就知道少不了你。”
“帝子閣的小師傅?”洪金龍揉著身上被摔疼的地方:“你們怎麼會在這裡?嚇我一跳。”
因爲夫子的工作室叫夫子館,我是夫子的弟子。當然只能叫弟子閣,做牌子的前一天剛好讀了一篇舉世聞名的古文,古文最後是一首詩。
詩中有一句“閣中帝子今何在,檻外長江空自流”。再加上前文的什麼仙人舊館,萍水相逢,秋水長天,盈虛有數。以及佩玉鳴鸞,物換星移什麼的,我更加確定這篇古文和這首詩就是給我量身定做的。既有美景,又有美玉,還兼有懷念故人之意,於是乎果斷的拍板,做了這三個字。
後來也惹出了一點小笑話,我開業那天,旁邊攬運齋的易戈以爲是新開了家飯館,想過來嚐嚐鮮,看看有沒有什麼優惠或打折,然後我們就認識了。
“你還下了我們一跳呢,我們沒有問你,你倒先問我們,真拿自己不當外人。”江山排擠道。
“嘿嘿,本來就不是外人,對不,小師傅。”洪金龍搔了搔後腦勺,的確,我認識他比認識江山還要早上一兩天。
我因爲蹲的太久,猛一站起來腦袋暈的厲害,靠著石頭穩了穩,效果卻不太明顯。
“先不忙著套近乎。”我看洪金龍的揹包內容很豐富的樣子,就問他:“有沒有巧克力,要德芙的。”
“聽你一說我也餓了,”江山霸道的搶過來洪金龍的揹包:“這個人現在是我們的俘虜,你跟他客氣什麼,這個包已經是我的戰利品了,讓我看看都有些什麼。”
熒光棒逐漸暗淡下來,我按亮打火機要點上火把,卻被洪金龍一口吹滅,他說小師傅這個地方可千萬不能點火。
同時江山摸出一盞冷光源礦燈,打開開關照亮了我們周圍一小片範圍,我看到我們所處的這個洞穴呈狹長型,如果不是不見天日,很像是一道河牀。
滿地除了一些腐朽發黑的樹木的枝幹,遍佈著崢嶸的石頭,有其大如屋者,也有其小如卵者。所有這些石頭棱角都不甚分明,但和我們之前在另一個洞裡見到鵝卵石還是有很大的差別。
似乎在漫長時空的某一階段這裡本來是有水的,後來不知什麼原因水沒了,這些石頭也就終止了向著鵝卵石的方向進化的計劃。
我問洪金龍爲什麼不能點火,我們先前已經點了一段時間的火把,並沒有發現什麼異狀。
剛問出口突然覺得自己好蠢,我明明知道洪金龍講給我的故事經過了藝術的加工和大幅度的刪減,怎麼會沒有想到當年他也許沒有在上面守著,而是和夫子一起進入了山洞呢?
也許是夫子根本沒有打算把他留在上面接應,也許是他自己偷偷跟進來的。不管哪種原因,事實是他來過這個地下巖洞羣就對了。
江山遞給我一包肉乾,我們坐下吃了一會兒。聽洪金龍給我們講關於他怎麼來到這裡和不準百姓點燈的典故。
洪金龍清了清嗓子纔開口,說他從我這裡拿走了那幅畫之後,他本來要立刻出發的,可收拾好裝備就又猶豫了起來,他想起他當年在這個帶給他可觀財富的地方遭遇到的一系列危險。
因爲之前他講給我的故事刻意迴避了這一段,他幾乎忘掉了真實的的經歷,而相信了他的那個故事。
他記得我說那幾塊玉都在玲瓏居,就萌生了再去看一眼的念頭,萬一並沒有他想象的那麼值錢呢。
玲瓏居並不是官方博物館,更別提對外開放。他花了點功夫找到位於未央區的那座現代化的深宅大院,打車過去之後發現,人家看門的根本就不讓他進。
無奈,他仗著懷裡揣著我憶摩的那幅畫,說他知道白夫子那幾件花鳥擺件原石的出處。
看門的打了個電話請示了一通,纔給他打開三重門道左側的一扇小門,他暗自罵了聲狗眼看人低,走了進去。
一個仿菲傭打扮的女人領著他穿過站的筆直的黑衣保鏢陣,步入後面的一座小別墅。
一個30多歲的男人接見了他,我想那應該就是陳重年。他進門後一眼就看到了紅木格子裡的擺件,他這個人從來就很不招人待見,不管在哪兒,看到什麼都想上手摸一把。
他幾步走過去伸手要拿那尊天鵝湖,陳重年卻也並不攔著,只見他的手猛然撞上了什麼東西,停在距天鵝湖不足十公分的地方。
原來那紅木格子外面罩著一層厚厚的玻璃,他的手指幾乎被撞得折斷,玻璃卻連一聲悶響都沒有發出。
這絕對是真的,洪金龍那天到我店裡來的時候也是因爲撞到了玻璃門,所以我那天看到他捂著腦袋。
他也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哈了兩口氣,說他見到老朋友的作品一時激動,忘了身份。
陳重年沒跟他廢話,張口打聽起這幾件玉料的來歷。洪金龍剛開始說他也是別人聽說的,自己也不確定是不是。
陳重年不依不饒,問他聽誰說的,在什麼地方,哪一年,爲什麼會跟他說,當時都有誰,還有那個人告訴他的人是個怎麼樣的人。
這個在全世界各個領域風靡的六何分析法一下子把洪金龍這個僞土豪給震懾住了。他從沒接觸過人力資源管理之類的,一時間只驚異於眼前那個年輕人的頭腦冷靜思維清晰。心道除了那個一腦袋水草花(黃龍玉水草花)的小丫頭,現在的年輕人是一個比一個不好對付。
我想對他說一句,要不是急著還債,其實我也不是那麼好對付。又怕打斷了他的思緒,給他找到藉口就此罷口不講,只好喝了口水,把這句話和牛肉乾一起順了下去。
洪金龍說他看騙不了陳重年,眼睛滴溜溜的轉了幾圈,推辭說他根本不知道,就是找個藉口進來看看。現在既然看到它們老幾位都好好的,他也就放心了。轉身就要往外走,也沒聽見陳重年招呼什麼,門口就被兩個鐵塔似的保鏢堵住了,他愣著膀子擠了擠,那兩個保鏢紋絲不動。
洪金龍心裡整個兒涼了,心道今天要是不把問題交代清楚,估計他就得交代到這兒。
他馬上換成一張笑臉,戀戀不捨的拿出我的真跡,點著圖上畫的一隻棲鳥,說原石就是在這個地方的一個地洞裡發現的。洪金龍一緊張,竟然說了真話。他咬了咬自己的舌尖,活了半輩子竟然給一個半大小子給唬住了,真是流年不利。
陳重年也沒有他預想中的那麼冷酷殘忍,吩咐保鏢下去,並請洪金龍坐下,自己打開抽屜拿出一個小本子,用炭筆寫了一陣。
洪金龍不知道他要幹什麼,坐著比站著還難受,彷彿那真皮的沙發裡面藏著幾千根釘子在扎他的屁股。
很快陳重年把剛寫好的那一頁撕下來遞給他,說圖就留在他這裡,洪金龍可以離開了,但是絕不能向外人提起,否則……
洪金龍沒有等他說出否則後面的話,接過紙條,連連點頭保證,說他要是說出去就讓他大年三十給炮仗炸死,初一拜年給汽車撞死,吃餃子噎死,喝涼水嗆死。
領他來的山寨版菲傭又把他領了出去。他跑出百十米才停下來,打開手上的紙條,那是一張支票,數額是兩百萬。
“兩百萬?”我幾乎失聲叫起來,早知如此,我就多畫幾張,拿到玲瓏居門口去叫賣。
洪金龍笑了笑說,真是兩百萬,不過他沒有告訴陳重年畫裡的那條河是岷江,沒想到他們這麼快來。
我看到洪金龍的衣兜裡好像塞著有什麼東西,趁他不備一把搶過來,展開是一張A3紙,上面赫然就是那幅畫。
薑還是老的辣,這老頭先複印了一張纔去玲瓏居的,我說他怎麼那麼痛快就把六十萬買的給了陳重年,事先他可並不知道陳重年會很君子的付錢給他。
“這很簡單,要是真有這個地方,只要下載幾張詳細的地圖,一比較就對出來了。人家根本不用問你那是什麼河。”江山吃完東西,把洪金龍的揹包洗劫了一便,把一些她自以爲很有用的東西都裝進衣兜,兜裡裝不下就塞我帽子裡。
洪金龍說他取出那筆錢吃喝玩樂了兩天,等他想起來這個地方並付諸行動的時候,卻發現陳重年他們已經先他一步找到了那個河灣。
他因爲一個人行動,比較容易隱蔽,就近距離的跟在他們後面,等他們宿營的時候悄悄的從旁邊摸過去,企圖神不知鬼不覺的跑到前面去。
因爲夫子當年帶他走過一遍,所以他的優勢說不上輕車熟路,但也是故地重遊,很多重要的細節他還是記得的。
夫子當年在經過第一個海子的時候,特意的燒水並煮了一鍋麪條,那並不在吃飯的時間,洪金龍也沒覺得餓,夫子卻不嫌麻煩的用熱水把水壺灌滿,慢吞吞的吃下半茶缸子麪條。
說這是最後一次能吃口熱的了,再往裡可就不能點火了。夫子那時年事已高,雖然是夏天,老人家還是比較習慣吃熱乎飯。不過這山裡因爲海拔較高,夏天其實也不怎麼熱。
洪金龍也陪著吃了幾口,夫子從海子裡舀水澆滅炭火,他們重新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