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水般涌來的獾子一直折騰到最后一絲光線都消失不見才四散離去。我們又等了一會兒,確定那邊沒有了動靜才慢慢潛過去。
借著晦暗的天光,我依稀能分辨出獾子聚集過的岸上有一個土包的輪廓。極像一頂帳篷,又像一座墳?zāi)梗o靜的坐落在離湖水不到半米遠的地方。
越靠近那里,我越能聞到一股微微發(fā)腥的氣味。
“好多的獾子皮啊。”江山撫摸著一只毛皮水滑的獾子感嘆道。
“一天吃一只,一只兩只三只四只……不行放久了會壞,還是先做成臘肉,或者風干肉,做成哪樣呢……”和尚喜不自禁,圍著那堆壘積成墳包狀的死獾的尸體手舞足蹈。
洛君站在稍遠一點的地方,迷茫的看著這突如其來的一切,其實現(xiàn)在每個人的心里都有疑問,這群獾子的做派豈止是蹊蹺。
我聽和尚數(shù)著這些獾子差不多有四五十只。它們的體重基本上都在十公斤往上。一層層的堆成金字塔的形狀。
我們檢查了一番,發(fā)現(xiàn)大部分都死于槍傷,有些尸體上甚至還能摸到兩三顆子彈。也有一些是被亂刀砍死的,不過數(shù)量不多。
怪不得我們沒有看到跟陳重年血戰(zhàn)的另一方,原來它們竟然曉得收集和處理同類的尸體。雖然不是手段不是很高明,但作為一只四腳生物,能做到這一步已經(jīng)是天下奇聞了。
和尚幾乎要流出口水,上午撿的那幾只鳥早就被他烤著吃了,這會兒他正圍著這堆小山一般群葬獾子不停的轉(zhuǎn)圈,猶豫著要先拿哪一只來嘗鮮。
我正想打趣他幾句,聽到袁瀟和江山幾乎同時大喊一聲“當心!”我下意識的往岸上跑了幾步,站定后發(fā)現(xiàn)和尚并沒有跟來。
“水里有東西。”江山接著當心喊道。
我回頭看到水面上不知什么時候升起了一座狹長的小島,現(xiàn)下已經(jīng)移到了和尚身后,而后者還在那里一手拎著一只獾叭狗子的尾巴挑肥揀瘦。
小島前端猛地向上抬起,同時整個兒的飛快的竄向岸上的獾堆,一張血盆大口幾乎真的能吞下一輛大運卡車。
和尚這倒霉催的,吃獾不成,眼下要和獾一起殺身成仁,成為湖中巨怪的點心了。
我只覺得大腦一片空白,不知道如何是好。當然,就是知道現(xiàn)在也沒法付諸行動,看那巨怪的塊頭還有身上鐵石一般的護甲,除非現(xiàn)在手里有重武器,否則連試一試都別想。
巨怪的下顎把和尚連同那一堆獾子一同鏟進了嘴里,和尚打了個滾,立即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不過人已經(jīng)在人家嘴里了,就等著被咽下去了。
這一幕慘劇馬上就要在我的眼前發(fā)生,我卻沒有絲毫的辦法阻止。
我想對和尚說點什么,只聽得耳邊一聲風響,一道白影從我身旁掠起,凌空抱成一團,旋轉(zhuǎn)著刺進巨怪就要合上的兩顎。緊接著她舒展身形,抱住和尚從巨怪的齒縫間滾了出去,落進水里。
這一連串的動作只要稍微晚上零點零幾秒,兩個人就都做了巨怪的口中食。
洛君捂著長大的嘴巴,一聲也喊不出來,我的思維也幾乎凝滯,這個女孩子,青城山上德宮的小道姑,身手離奇的高明,膽子也大的離奇。
巨怪吞食了獾叭狗子獻給它的祭品,滿意朝湖心退去,湖面上一時暗流涌動,看不見袁瀟還有和尚究竟給沖到了哪里。
江山一個箭步?jīng)_向湖邊,一邊跑,一邊甩落背包,脫掉風衣,那把自以為風度翩翩的扇子早就不知道給她丟到哪里去了。我也趕緊跟上,外套都沒脫就跳進了水里。
涉著冰冷的湖水邁了幾步,我突然一腳踩空,滑進了幽深的湖里。
我這時想起來,其實我基本上只去過游泳館的淺水區(qū),深水區(qū)很少敢去,去了也必須套上救生圈。盡管夏玫沒少因為此時取笑我,我依然不敢不愛惜自己的生命。
倒是去年夏天游過一次太液池,不過那是因為想摘人家一朵荷花,自己不小心從橋上栽下去的,雖然有驚無險,不過同行者小雪的喊聲把附近納涼休閑談戀愛的老老少少男男女女全招呼了過來,搞得我都不好意思直接上岸。
我暗暗祈禱祈禱,希望湖里的巨怪千萬不要學海洋館那些海豚的臭習性,吃完東西再給我們表演一段即興舞蹈。它那么大,湖這么小,要是給它一通攪和,我就是再多長一套魚的呼吸系統(tǒng)也得歇菜。
我浮出水面換了口氣,湖面上波濤翻滾之勢漸弱,我誰也看不見誰,便再一次潛到水下。
好在湖水并沒有因為剛剛一番動蕩變的渾濁,水下的能見度主要是受光線的影響。
來時洛君是買了防水電燈的,不過我沒有顧上拿它。
這個高山湖泊比我想象的要深一些,潛下去七八米還是看不見底,水深必有怪,一點都不假。
湖里懸浮著一截黑咕隆咚的樹干,我踩了它一腳借力向前游去,粗壯樹干卻突然卷成一個半圈,帶動周圍的水體一陣亂流,我一個沒穩(wěn)住,給水流帶動著向后退過去好幾米。
難道這需要兩人合抱那么粗的樹干形狀的東西竟然是那個巨怪的尾巴?
我不敢大意,急忙調(diào)整姿勢,以水平方向向上30度夾角的傾斜,朝水面浮去。
那巨怪似乎是發(fā)現(xiàn)了異常,我只感覺四周的湖水整個兒給攪了一通,一雙紅燈籠般的血目就出現(xiàn)在身前,死死地瞪住了我。
生著這對眼睛的腦袋就在我腳下,此刻看起來更是碩大無朋。那巨怪又是大嘴一張,可能是剛才沒有吃過癮,還想再砸吧砸吧嘴。
可它不想它的眼睛雖然看到了我,上顎卻還在我的腳下,這一張嘴,竟一下子把我抬出了湖面。
我依稀看到岸邊不遠處沉浮著一個灰點和一個稍小的白點。袁瀟跟和尚明明是在湖邊落水的啊,怎么可能跑到湖心里來。我罵了一聲真笨。
巨怪見吃我不著,身軀一擰,我重新摔回了水里。這回我聰明了,反正在水里和水生動物比賽潛泳是不可能取勝的,我干脆抓著巨怪背上巖石一般的塊狀凸起,任憑它怎么翻滾也絕不松手。
可是我低估了這看似粗糙的甲片的光滑度,那整個兒比泥鰍還滑不溜手,怎么抓得住。兩下子就給巨怪甩了出去。
我還沒來得及調(diào)整姿勢,一張巨顎就朝我咬合過來。水下和陸上不同,我根本沒有辦法借力,然后一下閃開。
只得拼命往遠處游去,可是越緊張就越慢,越慢就越緊張,我?guī)缀跄茴A見到下一秒就該腿抽筋了。
可能是我這個人過于樂觀,還沒等我腿抽筋,那張大嘴已經(jīng)再次張開,我半邊身子幾乎都進到了它牙齒的另一面。只要這張大嘴合上,我就會被那些鋸齒狀的牙齒生生咬斷成兩半。比和尚那個不疼不癢的一口吞不知道慘烈多少倍。
就在這極度危急的當口,一股外力扯住我腳脖子,我猛地往下一沉,堪堪躲過巨怪磕噠咬緊的牙關(guān)。
我看到拽住我的竟然是江山,她朝前一指,沒有說話,我跟著她向前游去。
那巨怪又一下失去了獵物的蹤影,徹底惱羞成怒,龐大的身體在水下翻滾起來,我們給沖的暈頭轉(zhuǎn)向。竟然游到了湖底下的一面石壁前。
要不是有湖水的話,這就是一處斷崖。
石壁幾乎直上直下,我一口氣已經(jīng)憋了很長時間,當下想要浮出去緩一緩,江山卻突然按著我的肩膀往下一壓。我們剛才所處的位置掠過一片陰影,巨怪的尾巴掃到石壁上,碎成齏粉的石塊以一種不可思議的緩慢速度落向湖底。
一種無法忍受的壓迫感伴著窒息感襲來,我從來沒有過潛入水下超過十米深的經(jīng)歷,可現(xiàn)在我能肯定絕對不低于十五米。
巨怪再次漫無目的的撞向我們,江山忽然身子一側(cè),抓著我進入水下的一道天然縫隙。
縫隙的入口狹小,僅容一個成年人勉強通過,身材還得不能太胖。唉,苗條真好,有時沒準能救命。
縫隙傾斜向上,大約十幾秒后就變得寬敞起來。水壓也逐漸減小,片刻之后我終于游到了一處淺灘,鉆出了水面,呼吸到了透著絲絲暖意的空氣。
起初以為是自己在冰寒刺骨的湖水里泡的久了,產(chǎn)生了幻覺。這夜間的崢嶸群峰只有更冷,哪里來的暖意。等完全的爬出水面,卻發(fā)現(xiàn)真的沒有預料中的寒氣侵入肌膚。
我們摸索著坐到干燥的地方,這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黑的一塌糊涂,我們坐定以后周圍連一點風聲都聽不到,死一樣的寂靜,那處淺灘里的水也似乎并不流動。
我把外衣和鞋子脫下來,放到石頭上晾著。這一連串的動作發(fā)出的聲音竟然產(chǎn)生了微弱的回音。細細碎碎的傳回我們的耳朵里。
“我們好像進到了一個山洞的內(nèi)部。”江山緩緩地說:“你聽這些回聲,這個空洞還不小。”
我點了點頭表示贊同她的說法,壓根沒有考慮她是不是能看見。
和我們兩個比起來,我更加擔心的是洛君她們現(xiàn)在的狀況。雖然所有的裝備和給養(yǎng)都留在了湖邊,不過岸上卻有一群牙尖嘴利的獾子,萬一袁瀟下來找我們,還免不了要撞上發(fā)狂的水怪。
我們目前所處的這個相對封閉的空間倒成了安全的避難所。
因為在水下體力消耗過大,我本來只想坐一會兒,結(jié)果卻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