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從西山祭陵歸來,夜雲(yún)熙突然發(fā)現(xiàn),真如鳳彎彎所言,自己是掉進了蜜罐子裡浸著的。
往日也覺得,他喜歡她,處處順著她,但她心裡有些一朝被蛇咬的陰影,終存些討好心思,多數(shù)時候都是看他的臉色行事。且那人除了動不動喜歡吃些飛醋,動不動喜歡將她扔牀榻上折騰之外,其他時候,也少有閒賦在家,成日早出晚歸,不知在忙什麼。
所以,難免還是有些隔閡。她其實,想能夠多些尋常夫妻間的共處閒話,多些柴米油鹽的煙火氣息。出門交遊赴宴,多是她一個人去,一個人回,那些牙尖的世家婦,嘴上豔羨她嫁了個好夫婿,其實暗地裡轉(zhuǎn)過背,說不定也要嘲弄一番,再是寵妻,也不過如此。
這六月底,就有些不一樣了。那人似乎特別黏她,那份恨不得時時將她捧在手上,含在嘴裡的殷勤,讓她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
早上磨嘰到日上三竿纔出門,下午卻頂著日頭,就早早地歸家。她問他,你這樣消極磨工,就不擔(dān)心被罰俸祿嗎?那人卻說,反正都是公主養(yǎng)我,那點俸祿,不要也罷。一副賴皮模樣,竟絲毫不在意,要靠她吃軟飯。
結(jié)果是爲了挪時間來陪她。
陪她吃飯,一邊吃,一邊喂。她吃得挑,喜重味甜糯之食,那些清寡淡味的,筷箸都不想沾一下,他就強迫喂她吃那些時令蔬菜。夏日裡貪涼,偏愛冰鎮(zhèn)葡萄,西域石頭瓜,他就一顆顆剝了皮,一丁丁去了核,來喂她,可每次也就施捨那麼幾口,說是性寒,不給她多吃。
陪她說話,他也不怎麼說,多半時候是聽她呱噪,一雙深眸,珠光流轉(zhuǎn),就那般幽幽地看著她。她不知道,她在說些什麼,也不知道,他有沒有聽進去,只知道,自己說著說著,就溺了進去,貓兒似的,啊嗚叫著,主動往他身上撲。
她要出行,他只要有空,也儘量陪著,送她去,接她回。上下馬車,都是將她當(dāng)小孩似的,抱進抱出。旁人看得嘖嘖稱讚,他也微紅著面色,梨渦淺掛在脣邊,坦然受著,毫不避諱。
有時,被贊得興起,還故意低頭附耳過來,與她說些悄悄話,其實是趁機偷吃一口,耳上墜子腮邊胭脂。那模樣,給足了她在外人前的面子,也有說不出的迷人魅惑。
“阿墨,你莫要對我這麼好。”她被嬌寵得,快要不知道,姓甚名誰,今夕何年,有些心慌慌。
“爲什麼?”那人不解,笑著反問她。
“我怕一覺醒來,發(fā)現(xiàn)是夢……”她覺得,日日身處那幸福的雲(yún)端,似乎是腳不沾地,不踏實。
那人輕笑著,不答她,只管低頭過來,將她耳垂子含了,細細地啃咬輕磨,咬得她一陣吃痛,一邊抽著氣,掙扎開來,一邊嬌嗔怒罵他:
“死相,好疼,輕點……”
“覺得疼,就不是夢……”說完,繼續(xù)咬,且還換著地方,想要依次咬下去。
“下月不是要出征嗎?你不在家,我怕不習(xí)慣。”她趕緊擡手,捂住那貪吃的嘴,說出心中的隱隱擔(dān)憂。世間最黯然神傷之事,便是情到濃時卻要說離別。
“公主不喜歡我去,我不去便是,讓陛下找別人去。”征伐大事,傾國之舉,被他說得猶如兒戲,三軍統(tǒng)帥,大有作爲之重職,也被他棄之如履。一個偏頭,將脣邊的青蔥玉指含了,彷彿,將她當(dāng)花兒一樣吃,纔是正事,而她的全部,肌體髮膚,從頭到腳,都可以往嘴裡送。
“這是哪兒的胡話?”她一邊抽了手,拿手絹子擦了,一邊心裡思忖,這曦京人家,哪個貴女世婦,不教夫婿覓封侯?
那些扶不起的紈絝子弟,都還想著要千方百計捐個功名。他這麼年輕,天生將才,不能就這樣消磨在溫柔富貴鄉(xiāng)里,做一輩子的訓(xùn)軍教頭。那夜夜兵書,不是爲了一朝龍騰嗎?
起脣想要多些絮叨,他卻不依,嚷著他頭疼,求她安慰。說著,還果真像個不堪娘子嘮叨教訓(xùn),耳朵起繭的紈絝子,俯身過來,肉身爲器,就堵了她。
最是這敦倫之事,比往日,來得更加變本加厲。春日那幾月,已覺得他正值血氣正剛的年紀,有些惹不起。近日來,更是一副饕餮面目,垂涎餓獸,動不動就將她往那事上面引。
一會兒是頭痛,一會兒是心痛,說是親一親,抱一抱,就不疼了。總之,蹙著眉頭,歪著嘴角,可憐巴巴地,想些歪法子誘她,等她瞧得可憐,勉強給他親親抱抱,不知不覺中,就將她放倒了。
偏偏奇怪的是,那頻繁的房事,她竟還……受得住。徐老太醫(yī)說的節(jié)制,早被她拋到了九霄雲(yún)外,卻也未見有何折損,反倒是攬鏡自照時,自己都覺得眼角生媚,明眸流光,沐浴時察身,也發(fā)現(xiàn),身上肌膚,越發(fā)如羊脂凝露,身段也日益嬌俏有致。
遂生出些怪異的想法,莫不是這男兒家的精血,有采陽補陰之功?那會不會虧了他?可瞧著那龍精虎旺之身,一副永遠也吃不飽的模樣,也不像是虧損之人。
心下放寬,又食髓知味,也就漸漸被他給引誘得,有些放蕩了。
有一次去沈府去找杜清巧串門子,他來接她回家,馬車裡就將她剝了,貼面攬抱在腿上。那街上車水馬龍的,嚇得她死命咬在他肩上,纔不至於讓外面滿街的人來人往,覺察這車內(nèi)的驚悚。
家中,更是到處都是歡好痕跡,迴廊柱子上,假山疊石邊,窗臺花架下,但凡能擱得下她的地方,都能將她細細的身子,小心擱了,擠上來。有時候,她嫌地方太離譜,他就反問她,公主喜歡在哪裡?她閉著眼睛,橫著心胡亂一指,他竟也去得。
這樣的日子,過得太腐朽。夏日夜間,盡數(shù)消磨在那敦倫之上,她覺得有些罪惡。索性拖著他出門,到那平康坊間,茶樓酒肆裡去走一走。反正,曦京城裡無宵禁。
有一次,圖個拋頭露面的方便,她束了頭髮,換下輕紗羅衫,扮成個小公子模樣,要他陪著,到明月樓聽摺子戲,出來時,有些晚了,街巷中行人漸稀,二人不免就有些卿卿我我的拉扯,卻將那些眼神不好的,嚇得側(cè)目驚魂,抱頭逃竄。
曦京人雖開放,但這龍陽斷袖之好,畢竟入不得大流,還是要受唾棄鄙視的。清夜大街上,偶然見著兩個如此明目張膽公然招搖的,確實有些驚嚇。
所以,一直回到府門口,尚覺得好玩,四下無人,便放開了去笑,笑得花枝亂顫,前俯後仰,那人也陪著她笑。
擡手去拉鋪首銅環(huán)叩朱門,也不知今夜門上的小子怎麼回事,睡得死沉,半響都不來應(yīng)門。她也不急,只覺得在這朦朦夜色裡,有家可歸,有人可愛,有趣可玩味。安生日子,流年似水,心中涌出一種說不出的圓滿歡喜。
心頭激盪,便來了些瘋勁,一個撲身過去,抱住他的腰身,一頭埋進那寬闊胸懷裡,將他推至朱門上。
那人如今極爲踩竅,哐當(dāng)撞響間,背靠大門,擡手捧了她的小臉,低頭下來,就開始點啄親吻。她迴應(yīng)得緊,嚶嚶嗚嗚地,求人餵食的鳥兒般,仰面啓脣,掛他身上,反將他纏住。
鳳玄墨就帶些玩味笑意,問她:“公主莫不是想在這門上……”
“是你想,不是我想……”她覺得這念頭太荒唐,如何會承認,便笑著罵他。
那人卻不以爲然,探手下去,開始撩她腰下輕袍,靈巧大掌直往裡面伸……
正覺得要被他勾引著,下地獄去了,不免起了慌亂。幸好,那入室狼爪突然頓住了,快速退了出來,兩下將她整理好,摟在懷裡,凝神擡目,越過她的肩頭,往巷口處看。
她跟著轉(zhuǎn)過身來,看見那輛漸漸駛近的馬車,黑漆漆的,車輪軲轆一陣響。等到了門前階下,藉著門下籠燈,看見車身上的圓形方孔徽飾,便知是柳家的馬車。
車停住,裡面急急跳下來一人,是柳河洲。那廝仰頭,猛地瞧著恭候在門上的兩位,滿臉驚訝:
“我來得是不是太巧了點,二位是……在門上等我?”
“對呀,等候多時了。”夜雲(yún)熙覺得好笑,便忍不住與他說笑,這柳河洲,真是巧,這深夜門上的荒唐,也能給他撞上。
“豆豆,我來……求你一件事情。”柳河洲卻不似平日皮賴,面帶憂色,說得支吾。從來都是,他幫她,未曾想,這萬能的柳三公子,也有求她的時候。
“半夜鬼敲門,定沒有什麼好事,說吧!”心中放軟,嘴上卻還是不肯給好話,其實是怪他打擾。
“小茶被母親打了,逐出府來,無處可去,我想將她放在你這裡。”柳河洲一句話說明來意,又指了指身後的馬車。
這從小到大的情分,舉手之勞,她當(dāng)然是義不容辭。可還是先轉(zhuǎn)頭過去,看看她的大將軍,這外人入府,又帶著傷,她要徵詢她家夫君的意見。
哪知,那大將軍已經(jīng)側(cè)身過去,開始重重地叩門,勢必要喚醒那睡死的門上小廝,哐當(dāng)重擊了,又轉(zhuǎn)過頭來,徑直對階下的柳河洲說到:
“快將人抱出來。”
等那個喝醉了酒,睡過了頭的門房小廝,終於被天雷轟醒,渾渾噩噩戰(zhàn)戰(zhàn)兢兢開了門,柳河洲趕緊將那個渾身血跡,奄奄一息的小茶抱進府。
然後,擇個清靜通風(fēng)的廂房安置,火速請郎中來看,著人清洗上藥,按方醫(yī)治,再安排一個靈醒的丫頭來照料。這收容傷殘病號之事,瑣碎拉雜,她的大將軍做來,卻是一氣呵成,行雲(yún)流水。
忙了半夜,倒得後來,柳河洲想起有什麼要求,乾脆直接與他說,他也安排得妥。兩個大男人,默契無比,一點也沒有她什麼事情!